温北君的手从温鸢发顶收回,转向元常陈。年轻人挺直腰背,眼中既有不安又有决然。
“常陈,”温北君声音低沉,“你就是新魏王。”
元常陈浑身一震:“叔父!这…”
“碧水原名是嬴令仪,你们应该清楚这个姓代表着什么。”
温北君的话让议事厅内的空气骤然凝固。元常陈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案几边缘,骨节发白。
“嬴氏?”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大秦皇族的姓。”
秦室最后的覆灭不过四年前,近在咫尺,天下人还没有忘却咸阳中流淌的鲜血,秦室依旧是天下正统。
温北君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锦囊上绣着褪色的玄鸟纹样。他缓缓解开丝绳,一枚通体莹白的玉印滚落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是…”玉琅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玉印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印纽上盘踞的螭龙栩栩如生。温北君翻转印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赫然在目。
“传国玉玺。”元常陈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秦室的…可是,明明说传国玉玺在凌丕手中,所以齐国才是天下正统啊。”
“谁在意呢?”温北君冷笑一声,“我说这是真的就是真的,我说凌丕那方是假的就是假的。反正我们只需要一个理由,我们就是正统。”
“所以,”男人继续说道,双眸中闪烁着几分疯狂,迸发出了他从未有过的野心,“瑾潼来做天子,你来做魏王,我要把他们欠碧水的翻倍还回来!”
温鸢觉得这个从小就照顾着她的叔叔有些陌生,她从未从温北君脸上看到这种神情,这种野心一向是存在于深宫之中的元孝文的脸上的,明明自己的叔叔只是挣扎着想要给家人一个未来啊。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将温北君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玉玺上的螭龙纹路。
“三十年前,秦室动荡,当时的嫡皇子太过顽劣,被逐出了皇室,对外宣称继承人已死,当时的老亲王接过了皇位,历经三代,才是所有人都熟知的大秦最后一任天子,秦愍帝嬴楚。”
元常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所以瑾潼她…”
“按血统来算的话,是秦愍帝的外甥女。”温北君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这天下,本该是她的。”
温鸢突然感到一阵寒意。眼前这个从小疼爱她的叔叔,此刻陌生得让她害怕。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被温北君一把抓住手腕。
“小鸢,你怕我?”温北君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你忘了是谁把你从冷宫里救出来的?忘了是谁给你锦衣玉食?”
温鸢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却不敢挣脱:“叔父,我只是…”
她的称呼不自觉从叔变成了叔父。
“只是没想到我会变成这样?”温北君松开手,转身走向窗边,“我也没想到。”
窗外风雪肆虐,仿佛要将整个雅安城吞噬。温北君的声音混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冰冷:
“当年我只想保护家人,可元孝文逼死了碧水。现在…”他猛地转身,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我要让他的江山,给我的女儿陪葬!”
玉琅子突然道,“北君!三思啊!以瑾潼为帝,这是…”
“这是最好的棋。”温北君打断他,“常陈为魏王,瑾潼为天子。明面上尊秦室正统,实际上…”他拍了拍腰间的琵琶泪,“军权在你我手中。”
元常陈突然明白了温北君的打算——这是要借秦室之名收服人心,又以军权掌控实权。一个三岁的傀儡皇帝,一个年轻的傀儡藩王,真正的权力只怕是落在他一人手中。
“叔父。”他声音发紧,“您要我做第二个元孝文?”
温北君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不,我要你做第一个元常陈!”他猛地抽出琵琶泪,刀光映着狰狞的面容,“而我要做的,是元孝文永远做不到的事——”
刀锋划过案几,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我要统一这天下,结束所有的一切。”
好像又回到了平日里的温北君,回到了曾经身后有那个女子的温北君。
好像还是在大梁学宫做先生的那个温北君,抱着一本《春秋》,轻轻走过卫子歇的桌前。
“生逢如此世道,窃以为无论是周礼还是仁义道德都救不了百姓,只有统一才能救百姓。”
“这世上有太多不公平,我活这三十五年不停的在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男人停下了话头,他好像回忆起了他这幸福又绝望的半生。
小的时候娘生了重病,只能眼睁睁看着最疼他的娘被病痛折磨致死。
大些时候爹上了战场,替族兄挡下了汉军的长矛而死。
此后他的整个少年时光都在追逐族兄的脚步,追逐玉琳子和玉琅子的脚步,直到十八岁那年,族兄和两个侄子因为元孝文的放弃一并战死在了河毓郡。
他在十八岁的时候遇到了如神明一样的少女,碧水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好像开始过起了幸福的时候,他和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
在十多年的战场上他不断的在失去同袍,一次又一次的失去,直到二十九岁玉琳子被元孝文处死,为了保护他的侄女温鸢而死。
三十二岁那年,碧水死了。
只因为一个嬴姓,她就被元孝文进行了暗杀,最后死在了她父亲的手中。
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所以…
“元孝文!你在大梁等着!我温北君誓取汝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