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理宿舍之前,我们一窝蜂地跟着中介,来到了二楼的会议室。
“好,首先恭喜大家都通过面试啊,下面,我给大家分钥匙,念到名字的就上来领。”
我百无聊赖地埋着头玩手机,会议室不过七米长三米宽,却来来回挤满了人,此刻,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夹杂着一阵阵若有似无的体臭,压得人心里闷闷的。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念到我的名字,我走上前,在名单上自己名字后面一个空白格洒脱地签了自己的“大名”,之后便坐了回去。
等到终于派完钥匙后,中介开始忙活合同的事儿。
“现在,大家扫桌上的码,把我们公司的软件下载下来,就可以签合同了,以后大家生活上、工资上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在上面看。”说完,红大褂把提前准备好的二维码发了下来,我举起手机,漫不经心地扫了一下,很快下载完软件,登录进去。
“行,大家都下载完了吧?”红大褂举着喇叭,冲嘈杂的人群喊。
“下载完了!”人群中,几个青年人大声回答,那声音比军训那会儿回答长官都要嘹亮。
“行,下面大家跟着我一项一项来。首先,看到......”红大褂耐心地指导着大家,我跟着一起填完了一项又一项合同,至于里面那细密的条款是什么,违约的惩罚是什么,根本来不及看,也无暇顾及。此刻,大家仿佛像是急于答卷的学生,纷纷把自己接下来生活和工作的决定权交给了眼前这个完全不知道来路的红大褂。生性敏感的我,尽管也跟着大家的节奏,在每页纸的下方都签上了自己的姓名,在提交文档前,我还是挤出几分钟,仔仔细细阅读了下里面的条款,其中的几个“不平等条约”映入我眼帘:
“如乙方工作不满70个小时,甲方有权不发放工资,乙方因此造成的所有损失由自己承担。”
此条款,顾名思义就是要你来到这个工厂,每天工作10个小时,连续做满7天,才能发工资。
“可是,《劳动法》不是明确规定,只要劳动者劳动之后,甲方就不可以拖欠工资吗?怎么到了中介这里,居然可以那么明目张胆地跟我们签下这不平等条约呢?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力中介已经存在了十几年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够让他们猖狂这么久呢?”
对此,我除了好奇,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顾虑。
“假如我进了这个厂,万一工作太辛苦,干不满70小时,到时候不是白花了几天时间和精力,还得赔个回家的路费吗?”
我望着这份合同,陷入了沉思。周围人一鼓作气地填好了合同,在白纸上盖了手印,纷纷拉行李回去宿舍,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另外几个没填完的同伴。
“眼前,看来只能试试看了。”我深深叹了口气,狠狠心,用大拇指沾了沾红色印泥,重重地往白纸上按了下去。
接下来的我怎么去拿的行李,又怎么找到的宿舍,我全然忘了,只记得,当一切忙完后,我麻木地躺在8人间的宿舍,耳边听着毫不熟悉的陌生人的声音,心里开始空落落的,讲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我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打下了一串文字,犹豫着要不要发出去,这时,他终于来消息了,我猛地从吱吱呀呀的木质床板上弹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仿佛手上有一石黄金那般,双眼闪着光盯着手机。:
“南雪,工作有着落了吗?”阿侍的语气,平静得看不出他在关心我,我那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下来,转而鼻子酸溜溜的,开始闹起情绪来。
“阿侍,你...你你...呜呜呜...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都不跟我联系。这段时间,我真的过得好辛苦好辛苦,你知道吗?昨晚,就在昨晚,我找工作的途中经过小北市了,我真想不顾一切,连工作都不要找,就跑回去找你就好了,只要你每天给我一碗白粥喝,我也愿意了。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阿侍...呜呜呜......”我一通倾诉,阿侍的情绪仿佛在另一个维度,完全没有理会我对他的在乎和此刻心中的所有委屈与离开他后的悔恨。他继续平静地说:
“那现在工作是有着落了?找到什么工作了?”
对于前面一个问题,我可以立刻回答,可是后一个问题,我要怎么说好呢?坦白说?我,南雪,进厂了,放着一个有编制的体面工作,跑去厂里打螺丝钉了。这么说真的好吗?阿侍会怎么看我呢?一定觉得我没能力,很差劲吧?不行,我绝不允许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那么落魄。
我止住了哭泣,转而平淡地说:
“嗯,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那我也就放心了。”阿侍仿佛放下了心里的重担,想到他一直关心着我,即使此刻他的语气是如此冷淡,即便我和他现在仿佛由于一段时间没有相处而变得陌生了,但我的心里还是生起了一种暖暖的、甜甜的感觉。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阿侍的话一下子把我拉到了谷底。
“南雪,我觉得...我们应该思考一下双方的未来了。”
“双方的未来?有什么要思考的?”我连着发出自己的疑问,心中开始忐忑不安。
“南雪,你不要怪我狠心,你看,以前,你在小北市,工作也在小北市,那我是很愿意跟你在一起的。可是现在,你离开了,好像永远不会回来了。我想要的是一个能够陪在自己身边的另一半。南雪,你一定懂我的吧?”说到这里,我终于知道了阿侍最近一段时间对自己的冷淡的原因,我的心,犹如被千万只锋利的银针同一时间刺向了胸口,剧痛无比,我的喉咙沙哑了,我的身体僵硬了,我的手指悬在半空中,久久不能落下,豆大的泪珠一颗又一颗掉落在没有铺被单的新买的棉被表面。
“南雪?你还在吗?南雪?”聊天框里,阿侍不停地追问着,我整个人依旧僵在那里,脑子却清醒得很,我明白:
“阿侍不要我了。而且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不要我了。我该怎么挽回呢?我连挽回成功的机率都没有了啊!”哭着哭着,我挥起手,拭去了满脸的泪珠,大笑起来:
“原来,爱真的会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