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成殿内,范正源给予姚名成三个文心启蒙选择。
“赋得古原草送别,小池,元日你选吧,这三首启蒙诗你能从哪首中获得感悟,你就用哪首诗塑文心。”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姚名成首先默诵出小池诗句,按范正源交代他的那样,闭眼沉浸式体会诗文中蕴含的意境,情感。
悄然无声的泉眼之内,有细细水流安静地从中流淌出来,就连遮住这片水面的树荫都喜欢如此晴朗柔和的风景。
小荷叶才刚从水面处露出它的尖尖小角,早已有一只蜻蜓稳稳停立在小角之上。
姚名成当然能懂,这首小池诗描绘的是大自然中万物和谐共生,极富生命力的一幅池面荷蜓图。
他也能从中领悟到诗人在写这首诗时,内心对于这片小池环境的喜爱与兴趣。
可问题关键是,他脑海里早就已经想象出这幅池面荷蜓图的画面,为何迟迟不见自己身边出现幻象?
范正源说文心启蒙的标识为橙心显照,即吟诵诗篇者身边出现诗文幻象。
这就代表吟诵者真正领悟了诗文当中蕴含的力量,并成功借助此诗初步塑造出自身文心,可一举破入橙心显照之二重境界。
“别急躁,耐心感受诗文意境,情感,将自己代入到诗人视角去感受。”
在旁密切关注着姚名成此刻动静的范正源,见他隐隐有皱眉趋势,及时出言提醒他。
好在姚名成那颗躁动的心很快便被他自己成功平息下来。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泉眼无声,树阴照水……”
眨眼又过去大半刻钟时间,姚名成口中仍在反复默诵着小池诗文。
“好了,看来你不适合小池这首诗,换一首尝试吧。”范正源觉得时间差不多够了,开口打断姚名成思绪。
“为什么师父,我感觉还可以再试试啊,好像有点眉目。”
姚名成不解范正源做法,还想继续尝试。
“文心这种东西,讲究的是无心栽柳柳成荫,死求不得。你已经尝试快一刻钟时间,再尝试下去,心也会乱。”
“好吧,那我接下来尝试赋得古原草送别。”
姚名成目光移回身前书桌,默诵出声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原野上长满茂盛青草,每年秋去春来,草色枯荣。纵使遭受野火焚烧,春风一过,青草亦能顽强再生……不对,不对啊!
姚名成猛然睁开眼,看向范正源。
“师父,这诗的题目叫赋得古原草送别,重点不该是送别吗?怎么只写了青草?”
“因为这首诗是残篇,经历前朝战乱,李家藏书阁中只有这诗的名字及前四句记载,我们知道后面还有诗句,但不知是什么。”
此话一出,姚名成顿时感到内心泄气。
“古人用来表达送别情义的诗文,我连他写的送别诗文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何感悟。”
“像我那样感悟野火烧草不就行了,或是感悟青草顽强,任你择二者取其一,这首诗可比小池好感悟的多。”
正如范正源所说,诗不言情,光讲其物,确实对感悟者的要求会降低很多。
只需要姚名成脑海中像刚才那样,想象出原野上青草茂盛,每逢岁末枯荣,野火焚烧,始终不改其顽强本性的场景即可。
他也确实想象出来了,无奈想的有点多,除却这幅原野盛草图以外……
他更想知道站立在原野之上的诗人,其看到此番景象,该是生出何等送别情义?
又是何来的送别之人?
“呼……再换首诗吧师父。”姚名成口中长吁出气,无奈睁眼放弃。
“野火烧草,生生不息,这两种意境你一个都体会不到?”
范正源看样子感到极为诧异,疑惑语气里尚且带有几分质问口吻,怀疑是不是姚名成没认真尝试。
“想象到场景了,但我还想知道诗人后面写的送别内容,在野火烧草,生生不息之后……”
不等姚名成解释完自身想法,范正源已是不悦打断。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拿这首诗当成文心启蒙诗感悟即可,后面的内容你等以后再去探索也不迟。”
“唉……”
沉默良久,姚名成终究只能摇头叹息。
他当不了这个睁眼瞎,就如同他先前思考大道大德那样,他宁愿对此一直抱有疑惑,不解心思。
他也绝对不愿意带着一知半解,曲解误解的意思去理解诗文内容。
明明是首送别诗,诗人想借原野青草之景来抒发送别友人之情,现在后人反倒抛开最重要的送别之情不管。
单单感悟他前面用作铺垫的野火烧草,生生不息之景。
说真的,姚名成现在其实很想用范正源刚才说的那句“舍本逐末”,来反驳他此刻投给自己的异样目光。
不过当面顶撞师父这事,他既不敢,也不想,更不能。
因此最终他只得在范正源满是“孺子不可教也”的失望目光之中,忍受着无比煎熬。
“算了,还有最后这首元日你试试。”
如蒙大赦的姚名成赶忙放空自身心绪,寄希望于最后这次文心启蒙的机会。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
仍旧是熟悉的话未说完,打断声起。
“小姑父,元日这首诗是谁写的你忘了?让他拿这个当作启蒙诗,不妥吧。”
在旁默默看着一切发生的李易清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她这个政治敏锐性极度缺乏的小姑父要慎重。
“王……只是借他的诗来启蒙文心,以后不在人前显照,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范正源自然清楚李易清话中意思,但他仍抱有些许侥幸心理。
“橙心启蒙诗一旦出现,或多或少都会给人带来影响,难保以后不会有人发现,误会。”
“这……要是三首启蒙诗都不行的话,那不就只有靠词来启蒙?问题是可以拿来用作启蒙的词,你爹带来的典籍中没有啊。”
听着两人谈论自己完全不懂的话题,姚名成开始插话。
“师父,你们说的什么东西,元日这首诗为何不能用作启蒙?还有,用作启蒙的诗词难道有什么特定要求吗?”
“元日背后牵扯到一个人,这人身份比较敏感,容易为你招来祸患。
当然有要求,启蒙诗词是给文心未塑者初塑文心用的,倘若诗词内容,情感太过晦涩难懂,靠你自己无法感悟,那还谈何显照。”
姚名成不信这个邪,以他之傲人天姿,未尝不可一试所谓晦涩难懂之诗词。
“师父你让我试试呗,再告诉我几首诗词,让我自己感悟。”
范正源笑他太过天真,不自量力。
“行,你且听好。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江河中,大片芦苇枯叶,缓缓飘落至沙洲之上,将其铺满。浅浅的冰冷水流,在沙洲之上安静淌过。
时隔二十年光景,我再次经过此座南楼。柳树下系着的小舟尚未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