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终将过去,树影婆娑,院中的海棠树谢了又开。
一只肥胖的大橘猫从树杈上面跳下来。
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轻车熟路的直奔书房而去。
院中正在打扫的下人们淡淡的看它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清扫地面。
燥热的夏天蝉鸣阵阵,弄得人心烦意躁。
大橘猫从没有关严实的门缝偷偷溜进去,环视屋里面的三人。
最后选定一个目标,朝着她小步跑了过去,钻进她的怀里。
“哎,平安!你可真是够沉的。”
霍秀秀搂住跳上她双腿的大橘猫,右手放在大橘猫的背上轻轻挠了挠。
原本手掌大小的小奶猫变成了一只十多斤的大肥猫。
俗话说得好,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压倒炕。
这句话一点都没有说错。
站在书桌面前的解雨臣朝她那边淡淡的看了一眼,轻笑道:
“过段时间将它送去九门猫寄宿减减肥,免得整天在家里横行霸道的。”
小时候的平安很胆小,来到解家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只窝解雨臣的怀里,哪里都不敢去。
直到它将周围环境都混熟了之后,逐渐演化成了一个小霸王。
连解雨臣有时候不小心惹到它了,都要被它呲牙的那种。
“喵喵喵!”
平安像是听懂了解雨臣的话一样,从霍秀秀的怀里抬起脑袋,冲解雨臣发出喵声攻击。
但是被旁边的鹤云程轻飘飘的瞟了一眼之后,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张嘴却没有了声音。
委屈的在霍秀秀的怀里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去。
霍秀秀被它这番操作弄得哭笑不得,只能费力的抱住平安的肥胖身体,努力不让它掉下去。
也许是小姑娘天生就对猫咪这种生物没有抵抗力。
霍秀秀简直称得上是除了解雨臣之外最溺爱平安的人了。
只见她转头对着鹤云程无奈的笑了笑,“先生,你别吓平安,小猫咪最怕被人吓了。”
鹤云程原本是躺在椅子上的,听到这话,便坐直身体,将怀里的书本放在手边的小桌子上,也笑道:
“你被吓到了,这个胖家伙儿都不会被吓到,整天仗着小花的名头在院子里面为非作歹的,明天就送去猫寄宿。”
“我是真的被吓到了。”
霍秀秀嘟囔了一句,也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回道:
“我也要去,好不容易休息两天,我得好好出去玩一趟。”
她和解雨臣不一样,解雨臣是因为身份和责任原因,没有办法去上学。
但她还是正常上学的,每周只有周末的时候,才有时间来解家找解雨臣玩。
“行啊。”鹤云程点点头,“明天我在这等你。”
“好!”
霍秀秀的语气雀跃了几分,又说起了之前被平安进来打断的话题。
“昨天是真的给我吓得够呛,你们都不知道,我看见我奶奶吊在那根绳子上的时候,直接就摔到地上了,要不是我奶奶听到动静站起来扶我,我还不知道要在地上倒多久呢。”
她在解雨臣两人面前说起这些丢脸的事情,简直毫无心理压力。
11岁的小姑娘正是倾诉欲望最强烈的时候。
平时又没有什么小伙伴儿,便只能找两人吐槽了。
解雨臣听着皱了皱眉头。
而鹤云程则是打趣道:“那可是你家的独门绝技,专门练软骨功用的,你现在还小,等过几年,你也要学着吊在绳子上睡觉咯!”
霍家女人这项功夫在九门不是什么秘密。
专门用来训练软骨功的,好在下墓的时候用钩子趴挂在墓顶上。
这一项功夫柔韧性要求很高,算是他们霍家独家的下墓方式。
“我奶奶也是这么和我说的。”霍秀秀瘪了瘪嘴巴。
“但是我总觉得怪怪的,我看我奶奶睡在上面的样子,老是担心她会掉下来。”
鹤云程乐呵呵的笑了两声,安慰她道:“没事,到时候你真睡绳上了,你将当自己是那小龙女,仙气飘飘的多好看啊,一根绳子睡天下,卖床的永远都赚不到你手里的钱。”
霍秀秀虽然年纪小,但是却聪明,听出来鹤云程是在打趣自己。
便气呼呼的瞪他一眼,别过脑袋,打算一分钟不再和他说话。
鹤云程看她这反应便觉得好玩。
但小姑娘生气了,不能再逗了,要是哭了就不好玩了。
他有些心虚的挠挠头,站起来走到了解雨臣的身边。
解雨臣正在专心致志的搭建积木,时不时看一眼旁边桌上散落的图纸,积木在他手中很快就搭出一个地基来。
十七岁的解雨臣只和鹤云程差了几厘米,清瘦的身躯站的挺直,透露出几分坚韧。
随着年岁增长,他的做事风格也变得逐渐成熟起来,就像是一把插在精致刀鞘里面的宝剑。
单看刀鞘,你只能看到他精致的外表和花纹。
一旦你试图去触碰他,就会清楚感知到插在刀鞘里面的那把锋利的剑。
是如何在不眨眼之间划伤你的脖颈,只留下一道干净利落的血痕。
“这图纸能行不?”
鹤云程拿起一张图纸看了看,全是些草图,墓室结构那叫一个复杂。
“能不能找到都难说呢,费这么大劲,就不怕到头来竹篮打水?”
“我信八爷,他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他的道理,八爷的卦算可是一绝,没听说过他算错的时候。”
解雨臣随口说道,手里又拿起一块积木和地基拼到一起。
“这倒是大实话,别的不说,八爷的卦那是错不了的。”鹤云程笑了笑,又问:“他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解雨臣点点头,“我跟妈妈还有解家的几位长辈都商量过了,打算把解癫送去缺耳李那边。”
“他虽然脾气怪,但到底是解家人,用着能放心点。”
“照现在这进度,等摸清楚古墓的真实位置,他那边应该也学得差不多了。”
鹤云程点点头。
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外面解一的声音给打断了。
隐隐约约的对话声从外面传进来,两人对视一眼。
得!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我先出去了。”鹤云程说道。
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霍秀秀,不着痕迹地抬了抬下巴。
小姑娘立马明白过来,点点头,吃力地抱着大橘猫走出去。
“鹤顶红!”
站在门外正和解一说话的解癫,无视旁边的霍秀秀。
直接朝着鹤云程就冲过去,拦住他想要离开的步伐。
见他又来这死出儿,霍秀秀翻了一个白眼,抱着大橘猫绕开他走了。
而身后的解一看看两人,也识相的站在了一旁,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不是吧?”鹤云程挑眉,“又来?”
“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收我当徒弟!”
解癫张开双臂挡在他的面前,微微抬起头盯着他,下颌绷成一条直线。
倔强又带着几分质问的模样和解雨臣当年有点相似。
鹤云程在心里暗自摇摇头,心道:还是先将这臭小子打发进去吧,别耽误小花要做的事情了。
如此一想,他便道:“我都和你说很多遍了——”
鹤云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解癫给打断了,抢着说道:
“我不收徒弟,就这么一句话,来来回回的,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就不能换个理由?”
“啥理由?我这可是大实话!”鹤云程立马反驳道:“我说了你又不听,我是真的没打算收徒弟。”
“为什么?”解癫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里还带着几分倔强。“是因为解雨臣吗?你答应他不收徒弟了?”
对于一个解家人来说,这话可算得上是冒犯家主了。
站在旁边当小透明的解一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而鹤云程却觉得挺好笑的,无奈地说:“你可别啥都往小花身上扯啊,把我老板惹生气了,不发工资我可找你算账!”
鹤云程这话也不算撒谎,但扯上老板确实有点夸张了。
自从前几年他答应要教小花之后,这小子就给了他一张银行卡,还美其名曰:交学费。
到了鹤云程手里的钱,那可没有还回去的道理,他当然是乐颠颠地收下了。
解癫盯着面前人的脸,心里暗暗骂道:骗人!
他默默地握紧了拳头,又问道:“不是解雨臣,那到底是为什么!我都缠着你五年了,就算是铁杵也该磨成针了吧,你每次都用不想收徒弟这句话把我打发了。”
鹤云程挠了挠头,“你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婆子抱怨老头子不回家呢,我不收徒弟是怕麻烦,没别的原因,你要是真缺个师父,我帮你找一个,保证把你教得厉害。”
正好了不是,小花要给你派个师父。
“我不要!”解癫冷哼一声,“我可没有给其他人当徒弟的癖好。”
鹤云程’啧’了一声,心里暗道:这解家的小孩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都是执拗的货儿。
要不是这小子和小花的关系还算不错,自己非得让他弥补弥补缺失的童年。
像是察觉到鹤云程的困境一样,房间里面传出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不容置喙。
“解癫,进来,我找你有事。”
鹤云程顿时如释重负般侧开身,往里面指了指。
“快进去吧,老板找你,我就先走了。”
解癫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走廊,直到那道红色身影再也看不见,他才收回视线,走进房间里面。
解雨臣撩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一眼走进来的解癫。
他没有主动开口,专心致志的搭建着手里的积木。
“他还是不肯收我。”解癫说道。
解雨臣也不意外。
这些年,解癫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心心念念执着于让鹤云程收他为徒弟。
但是不管他怎么折腾,先生都没有答应。
而自己也从最开始的暗自生闷气,变成了看好戏,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他没有接解癫的话,而是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过段时间,我需要你去找一个人,你跟着他学点东西,我有用。”
但是解癫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了,“我不去。”
解雨臣的动作微微一顿,眉宇间难得流露出一丝不耐,但是被他掩饰的很好。
“你还是不肯放弃?”
“他不收我,我没有办法。”解癫摇摇头,“我要走了。”
“去哪里?”
“我要到城外去。”
解癫瞟了一眼他面前的积木墓室雏形,语气变得嘲讽起来,故意挖苦道:
“你就继续当你的看门狗吧,做一辈子。”
解雨臣没有对他冒犯的话语感到生气。
而是看他的目光带上了隐隐警惕之色。
他可太了解自己这个堂弟了。
虽然称不上严格意义上的坏人,但是十分的不可控。
谁也不知道他能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
“你想要做什么?”他直白的问道。
而解癫没有回答他,起身往门外走去。
仿佛他进来一趟只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语。
他一直走到门槛处,视线落在院子里面的那棵海棠树上。
翠绿新叶隐隐约约还是看到点点红色。
他知道那个人躲在那里,他总是格外钟爱解家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
是树还是人?
解癫冷笑一声,“解雨臣,你要守着解家,那是你的事,我就不奉陪了,我要出去找点乐子。”
他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走了。
解雨臣皱起眉头,放下积木,缓缓走到门槛处,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