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店吗,美女?”
年春刚踏进店里,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从柜台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来。
“我…..我找人。”
年春还没有来得及问出自己早早准备好的问题,倒是先给问住了,有些猝不及防。
“找谁?”
妇女脸色微变,收了刚才的殷情,带着一丝不耐烦。
年春有些犯难了,可不敢暴露少华的,但是这周围除了这个地方还有渠道去找到少华吗?显然,再没有别的渠道了。
想想眼前的不知是老板,还是老板娘的妇人似乎只对住店的客人赋予她的热情,唯恐自己什么有用的信息也得不到。说不定还会被分分钟撵出去。
自己要是住店,成为这里的上帝,这个妇人一定会热情接待她的。
年春再三地环顾四周,黑魆魆的一片,就只剩下这一家灯光,她不能放弃这一抹光亮,一定要在这里寻到她想要的结果。
“哦,我住店,给我开一个干净的房间吧。”
年春打定了主意,不就损失一间客房的钱吗?这算什么?
“好的美女,你住几天呢?”
果然,妇人立马就眉开眼笑,声音像家人般亲切温暖。
“住一晚。”
“好的,五十元一晚,交五十元押金,一共一百元。”
“好的。”
年春开了房间,并没有打算住,一百元算是临时投资费吧。丽秋拿了房间钥匙,指着自己的大包包道:
“老板,我的包放在这里,我待会儿来拿。”
“美女,你拿不上去,我找人帮你拿上去。”
“不用,我一会儿就来拿。”
老板娘不解地看着年春上楼的背影,半天没有整明白,这个美女好生奇怪,行李都不拿,人上去做什么?难道是去看看房间好不好吗?这里的房间都一样,没有更好的,也没有更差的,都是两人间的,统一价格。
要住好的就到新城区去住酒店,何必来这个偏僻的地方来住?这里的旅店至少也都三四十年的寿数了,一切陈设都是以前的老样子,从没有翻新装修过,所以才那么便宜,不然现在的住宿动辄就是几百上千一晚的,五十元一宿哪里去找?
年春上楼去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除了自己开的那一间,其余房间都锁着,里面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
她下楼来,准备好好从老板口中了解一下周边可能住宿或租房子的地方。
自己今晚就是不睡觉也把这一带找遍,就不信找不到少华,除非他已经不住这老城区了。
但那应该是不可能的,因为在甘阳县城,再没有比这个地方更安全的了。
“好累呀,歇一会儿再上去。”
年春在吧台前面那张破旧的沙发上坐下来,假装捶打着自己的肩背,说道。
“我帮你把东西拿上去吧?”妇人说。
“不用,我坐一会儿,自己拿上去。不用麻烦你了。这儿附近还有旅馆吗?”
年春靠在沙发上,佯装随口一问。
“没有了,只有我们一家了。人都搬空了,哪里还有旅馆!这种地方,现在很少有人来了,我一家还维持不下去了呢。”
“那…..这一片有没有租房子的?”
“以前有租房子的,现在没有了。这里要拆迁了,三个月前就搬空了。你看这周围,除了我家,哪里还有灯亮着?我家下个月也要搬了。”
“哦,是这样?难怪。那你这里还有别的客人吗?”
“还有两个农民工包了一间,他们是我家的老客人,住了三年了,他们下个星期也要走了。”
“没有别人了吗?”
“没有了。上个月搬走了一个,就没有人来过了。”
“上个月?男的女的?”
“男的,邋里邋遢,瘦得跟猴子一样。头发长得像野人,胡子拉碴的一个。他很少出门,整天呆在屋子里。偶尔出门也是晚上天黑尽了过后。鬼鬼祟祟地,话也不肯跟人说一句。经常……”
年春截断了妇人的话,她没有心思听她啰嗦那么多,她只想要最有用,最有价值的消息。殊不知,妇人后面的话也不是全然没有信息价值的。
因为,妇人刚好要说到经常有一个开出租车的女人来看他,并且他就是被那女的带走的。
“他住了多久?”
年春死死揪住自己认为最关键的问题不放。
“具体住了多久不清楚,我是上上个月才来这里换我男人回去的。我来的时候,那个男的就住在这里了。”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清楚,你认识他吗?”
“哦……不……”
年春哪里还有半分耐心在这里耗下去?哪有心思跟什么妇人唠嗑?她心烦意乱地站起身来提着包包就往外走。
走了两步,又赶紧转身回来,把房间钥匙放回吧台上,匆匆说了一句:
“我不住了,钱也不用退了。”
年春大步踏进湿淋淋的雨夜里,留下妇人一脸懵,半张着嘴,回不过神来。
真是奇怪的夜,奇怪的女人。
年春失魂落魄地扛着包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雨里。来时满心憧憬,一条黑暗的深巷,她不费多大力就走到了目的地;同一个包袱,此刻却比来时沉重了好几倍。
她忘了打伞,任凭清冷的雨水湿透了她的身心。
她不是忘了打伞,只是没了心思打伞。淋个雨算得了什么?她生活里的凄风苦雨还少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他究竟去了哪里?又为什么要骗自己?归根结底就是为了骗自己离婚么?他到底要做什么?这辈子还能与他见面么?
混乱和恐惧和着雨水,年春快要支撑不住了,此时要是可以躺下不动那该多好啊!好累,真的好累。她不想再苦苦坚持,苦苦挣扎了。
扛着包裹在雨里胡乱走了大半夜,年春回到家时都快天亮了。她脱掉了身上所有湿衣服,盖上厚厚的被子,躺在沙发上精疲力竭地睡去。
不出意外地,年春又一次病倒了。三天三夜,她不吃不喝地在沙发上躺尸。三天以后,她拖着软弱无力的病体起来时,发现那个潮湿的包裹里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气味儿,那些她为少华做的饭菜全馊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