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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浔回到会议室里时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小跑到座位旁,江时景抬头看她,墨瞳里笑意柔和:“入选了。”

夏棠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看到一旁的殷浔,立刻黏过来,打着哈欠告诉她:“我就说你肯定没问题……”

钟越州惦记着明天还要军训,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催促道:“路上再聊赶紧回去吧,时景你明天不用军训了我可还要继续训!”

晚上近十一点的校园里行者寥寥,偶有蝉鸣喧嚣,树影斑驳蔓延。男女寝大楼分别在南北方位,到了交叉路口时殷浔夏棠停下脚步,客气道别:“我们走了,晚安。”

江时景弯唇,声音温文:“晚安,明天见。”

殷浔对上他的青黑墨瞳,里面纤尘不染,剔透又温柔。

她忽然就笑了起来,甜美绵软:“明天见。”

.

经过五楼时,夏棠很清楚地听到了这层楼似乎有乓啷声,她嘴角一抽,不用想她都知道肯定是宋影淳在发疯。她人缘好,开学这几天已经把几层的妹子都混熟了,五楼的几个女生在朋友圈抱怨了宋影淳好几次,不外如是这号尊神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偏偏家境相当好,听说有几个和她同市的女生家长都是在她家的公司里上班的,加上宋影淳很懂得打个巴掌在赏个枣的道理,每次五楼的人觉得忍不下去的时候,她总能上门送礼。久而久之,五楼的其他人一到晚上都大门紧闭,以免跟这位大小姐撞上。

现在这个点,五楼一片静悄悄,衬得宋影淳那间寝室里的声音更大了。

殷浔靠在夏棠身上低头发信息,耳边传来扔各种物品的喧闹声,她抬头:“谁这么吵?”

“能是谁还不是宋影淳呗。”夏棠小声告诉她:“她家里很有钱,还有很硬的关系,没人敢惹她。”

“她晚上倒挺有精力的。”殷浔不阴不阳地评价了一句,她也有些困了,看夏棠站着不动拉了她一把:“回去吧。”

五楼的人都不管,她这六楼的跟着凑什么热闹?反正被吵的又不是她。

宿舍里穆一宸和向晚园都已经躺下了,听到开门的声音,穆一宸从床上伸出头:“我买了橙子,挺甜的,已经洗好了。”

果然殷浔夏棠的桌上都有一个黄澄澄的橙子,夏棠哇了一声,当即拿水果刀开始切。向晚园也撩开床帘:“在论坛看到你的节目了,挺好听的。”

殷浔调侃:“是吗?能让你这么夸,我很荣幸。”

她抬眼望去,任是三分的艳色都能化作十成十的温婉绰约,唇边弧度刚好是微笑,就这么毫不闪避地对上向晚园的视线,后者猝不及防地想要避开,却让她笑得更开。

夏棠递了橙子过来,一边吃一边聊,顺口提起楼下宋影淳:“我刚刚上楼听到五楼又在发疯了,宋影淳寝室里的人也是能忍。”

“不奇怪,那个寝有一个正好父母在她家公司上班的,肯定是以她马首是瞻不敢忤逆。”向晚园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是温海人吧,她家的企业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名企了。被惯坏了的小公主来了大学里,照样有小跟班纵容。”

夏棠吐了吐舌头:“她也不怕真闹出什么事……之前食堂跟你们说的她高中带头霸凌女生,好像闹得特别大,那个女生最后怎么样都没人知道,她倒是好,休学了还能靠莫须有的特长进我们学校。”

床上的穆一宸沉默了好久,她攥着手机,息屏前微信的最新一条消息正是来自宋影淳,她照常发了洋洋洒洒的零食清单。尽管跑腿的钱每次都要看她的心情给,而且每次都要羞辱她一番,但这确确实实是一笔收入。开学后她就不能像假期一样天天在外兼职了,生活费也捉襟见肘,她必须得另外寻找挣钱的途径。

夏棠做了总结:“反正,我不去招惹她,她也别来找我,大家各干各事。”

向晚园不置可否,宋影淳那种人是不招惹她就能平安无事的性子吗?她又低头翻了几页论坛,今晚江时景殷浔的节目已经在学生中传遍了。宋影淳行事高调,顶着自拍头像经常发帖问江时景的喜好,高楼里扒身世的评论区里她也跟着聊得火热,说她对江时景没意思简直是不可能。现在同班同学和crush关系不错还是校园公认的般配,想想也知道宋影淳这时候在宿舍里已经嫉妒得快疯了吧?

不过宋影淳能拿殷浔怎么样?向晚园瞥了殷浔一眼,后者正垂眼选照片准备发朋友圈,岁月静好得根本不在意夏棠说的是谁。

临睡前,毫不在意的殷浔才终于选完了照片美美发了朋友圈,她连宋影淳的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江时景习惯睡前看一遍朋友圈,准备关手机时刷到一条新的,殷浔放了夏棠拍的九宫格照片,配了文案“好像心情还不错”,底下钟越州已经吹完了彩虹屁。厚厚的床帘里只有夜灯微弱的光芒,他黑色的瞳孔在光下显得晦暗不明,却是唇边仍是恰到好处的弧度——就像是带了一副时刻微笑的假面。

此时滦川的另一端,Amon点开大图,细细看过每一张照片,直到看到最后一张图,他的手指蓦然停住。

那是殷浔和江时景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对视的画面。少年白衣黑裤,温雅又清冽,少女摇曳的裙摆刚好定格在一个巧妙的弧度,妩媚又纯净,似乎两人自成氛围,外物皆与他们无关。

Amon唇边的笑意不减,似乎还有扩大的趋势,只是手背一瞬间暴起的青筋暴露了他真正的心情。他苍白的手指将这张图放大再放大,直到屏幕上只有殷浔一个人才停下。

他又盯着这张图良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切换页面,拨通了一个电话。他的声音还是清亮温柔,甜腻得一如往常,却是在如常的语气下隐藏了至深的凉意——

“阿辞好像有些忘了自己身份了。”

“明天去提醒她一下。”

.

殷浔和江时景配合得很好,两个人几乎不需要再花费时间去排练,温度宜人的钢琴室顺理成章地成了他们聊天的好地方。

“你家里居然会同意你来滦川,父母应该很尊重你的意见吧。”殷浔坐在琴凳上,钢琴已经合起来了,她抬头看向江时景,一手支额,新月般的眸子里如被雾缠绕,朦胧得看不清。

江时景的手就随意放在琴盖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漆黑的琴盖下衬得白皙如莹玉。他眸色清淡,唯有唇角的弧度似乎平了几分:“还是要靠自己争取。”

“你呢?”他低头看她,“怎么选了这个专业?”

她琉璃般的瞳孔在灯下流光溢彩,挑出迷蒙的笑意:“其他也没什么感兴趣的。”

“我做决定前,都看有没有兴趣。”轻笑着,她竟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很随心所欲对不对?”

眉目清绝的少年却是轻笑,反问她:“说明你有能随心所欲的底气,是不是?”

少女唇边的笑意不变,她轻巧地绕过这个话题,转而饶有兴趣地问他:“去逦山的时候,你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对别人也这么自来熟吗?”

“能做江家独子的朋友,我这么荣幸吗?”

江时景失笑:“能交一个以摔碎羊脂玉为代价而去惩罚熊孩子的漂亮姑娘当朋友,好像怎么看都是我赚了吧?”

红唇素齿的少年看上去清冷不易接近,笑时却温雅得让人如沐春风,只是他的笑容却像是只浮于表面,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殷浔有些出神地注视他,直到扔在琴架上的手机传来蜂鸣,江时景察觉到她一瞬间的皱眉,又很快恢复如常。她伸手接过手机,扫了一眼刚刚发送到的信息,垂下的眼睫遮去了眼中的不耐,抬眼时却又是甜美的笑意:“六点了,要不我们明天在这里接着聊?”她环顾了一圈琴房,“有冷气,还很安静。”

江时景轻应,问她:“准备去食堂吗?”

殷浔晃了晃手机:“有个小朋友请我吃饭,我出校门啦。”她眉眼弯弯,“这周五联欢结束我们再聚。”

两人锁了琴房门,走到交叉路口时正好遇到刚下训的钟越州和夏棠,这两个都是满头满脸的汗,正闷头往食堂赶。夏棠最先看到殷浔,招手喊她:“吃饭吗!”

殷浔停下脚步,钟越州有气无力地招呼:“你们俩也去吃饭?”

“我不去。”殷浔低头和夏棠说她可能要迟点回宿舍,江时景则跟钟越州站到一起。说完话后殷浔向三人挥手道别,独自出了校门。

.

滦大西门外。

夜市华灯初上,长街上人头攒动,食物的香气混合夏风一起入鼻,流动摊点也占据了半壁江山,把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孜然和辣椒面迎面而来,耳边叫卖酸梅汤烤串的声音乱成一团,自成烟火气息。

殷浔走在小巷里,分明只有一巷之隔,却似乎把喧嚣声都挡在了无形的阻隔外,刚进巷还能听到叫卖喧哗声,随着逐渐深入,便只有偶尔的风声和有气无力的蝉鸣。一直走到巷尾,她才停下脚步。

这家缩在最末尾的咖啡馆鲜少有人光顾,深褐色玻璃阻挡了外界对它好奇打量的目光,草坪上鹅卵石蜿蜒成小路邀请来客入内,但是横斜的枝桠透露出主人的懒惰和满不在乎。如果不是最外面挂着咖啡杯的图画,可能不会有人觉得这是家咖啡馆。

殷浔推门进去,悬挂的青铜风铃随着门开而发出清脆的声音,前台只有一名正在打盹的服务生,闻声睡眼惺忪地抬头往门口看去。逆光中白裙姑娘款款走进来,齐腰的墨发自然垂落,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上的猫眼石链外没有任何首饰,分明未化妆容,举手投足间却仍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妩媚,她唇角上扬似乎在笑,青黑色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甚至无端带出冷漠来。

“您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是吃腻了甜点吗?”服务生直起身,鸭舌帽微抬,露出褐色的眼睛。他看上去与滦大的学生们同龄,个子很高,五官深邃,显然不是本地人,话语中多少带着熟稔,宛如朋友间在叙旧:“顾小姐。”

殷浔轻飘飘一个眼神飞过去,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邬熠沛来了吗?”

“我在这。”身后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正趴在桌上的少年象征性举起手示意:“等你好久了。”

他甚至打了个哈欠,因为睡了太久导致头顶的一撮呆毛翘起,平添了几分滑稽的可爱。此时邬熠沛无辜地伸出粉舌舔了舔唇,一副人畜无害的奶狗模样:“快过来坐啊。”

抹茶奶昔水果慕斯,薯条拼盘鸡肉咖喱饭,最后再加上巧克力冰淇淋,这位大小姐从来不管什么搭配不搭配,点单一向是天马行空想到哪点到哪。奶昔是最先上的,殷浔搅动着杯底,语气不是很好:“你有事?”

“我当然没事。”邬熠沛笑眯眯地挪走自己的咖啡杯给殷浔点的一堆东西腾地方,“他让我找你哒。”

殷浔似乎轻讽笑了一声:“那就快讲,我的时间宝贵得很。”

邬熠沛的眼珠子咕噜噜转,最后停在了殷浔手腕上,他无辜笑起来:“手链不错,戴了很久了吧。”

“应该有三年了吧?”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作为boss钟爱的人,佩戴着这串手链,你几乎能做你想做的一切的事情,哪怕再荒唐再过分,任何时候都会有人为你收拾残局——顾小姐,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舒服吗?或者说你已经习以为常到离不开了吗?”

“别拐弯抹角的。”奶昔很甜很好喝,殷浔手里的这杯已经快见底了,她正忙着用勺子挖咖喱饭,“想说什么直接点。”

“那我就直接说了,”邬熠沛耸耸肩:“p.I.A才是你能倚靠的,得失定律——你有boss的宠爱,就别跟外面其他人走得太近。尽管他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谁知道会不会对你的好朋友动手呢是不是?”

“找我就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殷浔放下勺子,又开始挖冰淇淋,“他有病?我说你们能不能给他多制造点烂摊子让他不要成天发疯想这想那。”

“我可是三好公民,从来不做违法乱纪的事,用不着你们帮我善后。”她懒懒抬眼,语调散漫,“我有能力去应对我做的任何事的后果,别一天天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呃……邬熠沛显然没想到她能顶回来,一时有些词穷,不过他很快又换上了笑脸:“您当然不用担心什么,但是您的朋友呢,比如江时景。”

殷浔手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的意思,邬熠沛语气轻快地继续说:“您不会是要告诉我,您接近他没有别的意思吧?”

他嘴角的笑容扩大:“南江北卫,您不会是忘了以前——”

“闭嘴。”殷浔声音不大,她放下餐具,微微抬起下颚,灯光下弧度流畅又凌厉,眼睛清泠泠得如凌霄花,冰凉地注视着邬熠沛,而后者也把话说完了:“而且您应该也不想,让江时景出什么意外吧?就算恶趣味地想接近江家独子,你也有很多种方式不是吗?非得离他那么近干什么?”

“顾辞,”他索性连名带姓地喊她,“你明明知道,你早就跟他绑定了——你能离得开他吗?”

“你是个怪物,顾辞。”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小声得像在告诉她什么秘密,“药快吃完了,晚上睡不好吧,感觉自己又处于……”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恶劣笑起来:“发疯的边缘了吧?”

“boss有病,你病的,也不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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