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破阵乐》
晨雾还未散尽，朱雀街的青石板就沾满糖霜似的白霜。
马瑶的毒藤缠着铜壶给茶炉添火，藤尖在蒸腾的水汽里懒洋洋蜷缩。
伍瑾的剑鞘叩在石桌上发出脆响时，她正用银簪尖拨弄着茶汤里浮沉的枸杞。
"；东市新开的胭脂铺子，掌柜娘子用左手研朱砂。"；
马瑶簪头戳破一颗枸杞，嫣红汁液在青瓷碗底晕开："；右撇子装左利手，虎口茧子倒是比刀斧手还厚。"；她忽然倾身捏住伍瑾的领口，指尖勾出根泛着暗蓝的银丝，"；巡防营的弟兄们最近总往城隍庙后巷钻？"；
伍瑾按住她欲缩回的手，婚书鎏金纹路在掌心亮起微光。
昨夜收拢的黑暗核心残片突然在夹层里震颤，将茶汤激出细密涟漪。
两人同时望向窗外，卖炊饼的老汉正佝偻着背经过，竹匾边沿垂落的麻绳结着诡异的九连环。
暮鼓初响时，城北当铺的朝奉突然暴毙。
伍瑾的玄铁剑斩开紧闭的雕花门，却见檀木柜台积着三寸厚的灰。
马瑶的毒藤刺入房梁，带下一串风干的鼠尾草——正是三日前她亲手挂在南城门辟邪的物件。
"；噬魂蛊爱食鼠尾草灰。"；马瑶碾碎枯叶，看青烟在空中凝成西域图腾，"；这些傀儡比沙漏还准时。"；她突然甩出藤蔓缠住伍瑾腰身，两人撞破窗棂的刹那，整条街的商铺轰然坍缩成流沙。
月色浸透的废墟上，三十六盏引魂灯悬浮成阵。
伍瑾剑锋挑破最近那盏琉璃灯，爆开的磷火竟化作他麾下亲卫的面容。
马瑶翻腕甩出婚书，鎏金纸张裹住磷火的瞬间，西北方向传来箜篌断弦的锐响。
"；傀儡师在教坊司听过《破阵乐》。"；马瑶的毒藤缠住伍瑾剑柄，借力跃上鼓楼飞檐。
她指尖凝出冰晶，在更夫梆子声里布下天罗地网。
当子时的梆子第七次敲响，西南角的冰晶突然染上墨色。
伍瑾的剑气劈开染墨冰晶时，二十八个傀儡同时显形。
他们顶着街坊们的面容，瞳孔却映着西域沙暴的昏黄。
马瑶的藤蔓刺入傀儡天灵盖，拽出的竟是大婚那日合欢树上系的红绸碎片。
"；用我们的喜气养蛊？"；马瑶怒极反笑，毒藤暴涨成荆棘牢笼。
傀儡们在笼中化作纸人，每个心口都钉着青铜合欢铃。
伍瑾剑尖挑起纸人，婚书突然自发卷住残片，在空白处拓出地下暗河的脉络图。
暴雨倾盆而至时，两人站在护城河底的青铜门前。
马瑶的毒藤缠着门环上銮铃，哼起前世合卺酒的祝词。
伍瑾的剑锋划过自己掌心，将血抹在婚书显现的西域密文上。
石门洞开的刹那，三百盏鲛人灯次第亮起，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命牌——每个都刻着他们亲友的生辰八字。
"；噬魂蛊要借至亲血脉破封印。"；伍瑾的剑柄咔哒作响。
马瑶的藤蔓已缠住最中央的玉牌，那是他们前世合葬时用的双鲤佩。
当毒藤刺入玉佩裂纹，整个地宫突然响起婴儿啼哭，他们脚下浮现出用朱砂绘就的献祭阵。
马瑶突然拽过伍瑾的婚书按在阵眼，鎏金纹路与朱砂咒文相撞迸出火星："；好个一箭双雕的局。"；她毒藤卷起鲛人灯砸向命牌墙，火焰却凝成鬼面，"；既要我们的黑暗核心，又要至亲魂魄喂蛊虫。"；
伍瑾的剑气劈开鬼面，婚书突然飞向地宫穹顶。
鎏金纸张映出西域星图，那颗异常发亮的将星正坠向合欢树方位。
马瑶的藤蔓与剑气同时击中星图投影，黑暗核心残片突然从婚书夹层冲出，将整座地宫照得如同白昼。
当光芒渐熄，青铜门外的护城河水已经倒流。
马瑶的毒藤缠着块湿润的陶片，上面沾着西域特有的金线沙。
伍瑾的剑锋挑开陶片，露出半枚带血的青铜虎符——正是他前世战死时攥在手中的那块。
暴雨化作冰雹砸在青铜门上，响声竟与西北战鼓声重合。
马瑶突然咬破指尖，在婚书空白处画出合欢树图腾。
当她的血渗入鎏金纹路，地宫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三百盏鲛人灯同时炸成青烟。
"；该去见见老朋友了。"；马瑶将虎符残片按进伍瑾掌心，毒藤缠上他手腕时变成赤金镯。
伍瑾的剑气震碎最后块命牌，婚书裹着黑暗核心残片化作流光，冲破地宫直指西北星辰。
冰雹在触到流光的瞬间汽化，护城河面腾起七彩虹桥。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桥尽头浮现出青铜合欢树的虚影。
马瑶的毒藤与伍瑾的剑气同时没入虚影，千里之外的西域荒漠上，真正的合欢树突然开出带血的花苞。
七彩虹桥在晨光中碎成万千金鳞，青铜合欢树的虚影消散瞬间，马瑶腕间赤金镯突然发出蜂鸣。
伍瑾反手将剑气凝成伞状，挡开西域方向激射而来的流沙箭矢，那些裹着金线沙的箭簇撞上剑幕，竟在青石板路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倒是会挑时候。"；马瑶毒藤卷起路边摊的铜锅盖，铛啷啷截住三枚淬毒的青铜铃。
铃铛表面浮凸的合欢花纹在阳光下渗出黑雾，幻化成他们前世家臣的面容。
伍瑾瞳孔骤缩，剑尖挑起块碎石击碎幻象，碎石穿过黑雾竟发出骨裂般的脆响。
西北风裹着沙粒灌入长街，三十六个戴青铜傩面的黑影从地缝中升腾而起。
他们手中弯刀刻满西域密文，刀锋过处，青石板上的苔藓瞬间枯死成灰白色。
马瑶的毒藤缠住最近那人的脚踝，拽出团裹着金箔的腐土——正是三日前他们埋在合欢树下的驱邪符。
"；噬魂蛊连镇物都能反噬了。"；她冷笑着碾碎金箔，毒藤暴涨成荆棘网。
傩面人突然齐声吟唱，声波震得屋檐下的铜铃尽数炸裂。
伍瑾的婚书自动展开挡在马瑶身前，鎏金纹路与声波相撞迸出蓝火，映出敌人瞳孔深处游动的蛇形阴影。
剑鞘重重顿地，伍瑾周身腾起淡青气旋。
气旋掠过之处，傩面人刀锋上的密文竟开始剥落重组，拼凑成他们前世在边关见过的祭坛图腾。"；是黑水部的血咒。"；他剑锋划破指尖，将血珠弹向婚书，"；三百年前就该绝迹的邪术。"；
马瑶的藤蔓正刺穿两个傩面人的咽喉，闻言突然旋身甩出串冰针。
冰针钉入敌人天灵盖的刹那，爆开的寒气里浮现出细若蛛丝的黑色脉络。"；这些是活人傀儡！"；她厉声喝道，毒藤卷住伍瑾手腕将人拽离原地。
他们方才站立处突然塌陷，涌出的黑水里浮沉着青铜合欢铃。
傩面人的阵型突然变换，二十八宿方位亮起幽绿磷火。
伍瑾的剑气劈开东角磷火，爆开的火星里竟传来婴儿啼哭。
马瑶腕间赤金镯应声碎裂，重组成九节鞭缠住西侧三个敌人，"；小心幻听！"；她甩鞭击碎房檐上的陶罐，扬起的生石灰粉里，傩面人皮肤下顿时凸起无数蠕动的蛊虫。
伍瑾的婚书突然飞向阵眼，鎏金纸张在罡风中猎猎作响。
当他剑尖刺穿婚书中央的合欢花纹，磅礴剑气竟化作实体化的青鸾，长啸着俯冲而下。
傩面人慌忙结阵抵挡，弯刀上的密文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游走，最终汇聚成他们自己的生辰八字。
"；反噬开始了。"；马瑶趁机甩出毒藤，藤尖的冰晶刺入地面黑水。
以她足尖为圆心，霜花迅速蔓延冻结整个杀阵。
傩面人们在冰面上踉跄跌倒，青铜面具接二连三炸裂，露出爬满蛊虫的狰狞面孔。
伍瑾的青鸾剑气恰在此时穿阵而过，将二十八宿方位的磷火串成燃烧的锁链。
冰层崩裂的脆响中，马瑶突然闷哼一声。
她左肩不知何时扎着半截青铜铃碎片，伤口渗出的血珠竟泛着金线沙的荧光。
伍瑾瞳孔骤缩，旋身将人揽进怀中，剑气在周身筑起密不透风的屏障。
婚书自动覆上马瑶伤口，鎏金纹路与毒血相触发出烙铁淬火般的声响。
"；无妨，是幻蛊。"；马瑶苍白的唇扯出冷笑，毒藤却诚实地蜷缩成护心镜形状。
她指尖凝出冰刃剜去腐肉，带出的黑血在地面凝成西域地图的轮廓，"；倒是你..."；话音未落，伍瑾突然低头封住她的唇，渡来的真气裹着婚书特有的沉香味。
残余的傩面人趁机发动突袭，弯刀上的蛊虫暴雨般倾泻而下。
伍瑾维持着渡气的姿势反手挥剑，剑气竟在空中绘出完整的婚书纹样。
当鎏金纹路与青铜弯刀相撞，地底突然传来龙吟般的轰鸣，整条朱雀街的地砖同时翻转，露出背面刻满咒文的青石板。
马瑶趁机挣脱怀抱，染血的毒藤扎入地缝。
藤蔓顺着咒文游走，所过之处青石板尽数崩裂，露出下方汩汩流动的黑色暗河。
傩面人见状竟纷纷自爆，飞溅的蛊虫血液在暗河表面燃起幽蓝火焰。
"；退后！"；伍瑾揽着马瑶的腰腾空而起，剑气在脚下凝成青鸾虚影。
婚书自动展开悬浮在他们面前，鎏金纹路与暗河火焰呼应着亮起。
当第十八个傩面人化作血雾，暗河里突然浮出青铜棺椁，棺盖上的合欢锁正与他们婚书的花纹严丝合缝。
马瑶的毒藤缠住棺椁瞬间，西北方传来箜篌破音。
伍瑾的剑气劈开棺盖，里面涌出的却不是尸骸，而是三百枚刻着亲友名字的玉牌。
每块玉牌都缠着红线，另一端消失在暗河尽头。
"；噬魂蛊的养料。"；马瑶碾碎块玉牌，飞溅的玉屑在空中组成西域星图。
她突然拽过伍瑾的手按在星图中央，两人掌心婚书纹路同时发烫。
暗河突然倒流，裹着青铜棺椁冲向西北，河床底部露出深不见底的地缝。
伍瑾的剑气化作青鸾俯冲而下，掀开地缝边缘的巨石。
马瑶的毒藤紧随其后刺入地脉，带出的岩层里嵌着块丈余宽的青铜板。
板上蚀刻的符文与他们婚书上的鎏金纹路相似，却多了许多扭曲的蛇形添笔。
"；这不是黑水部的东西。"；伍瑾剑尖轻挑符文边缘，青铜板突然渗出黑血。
马瑶的毒藤瞬间裹住他手腕，藤蔓上的冰晶与黑血相触竟结出赤红霜花。
霜花蔓延至青铜板中央时，那些蛇形符文突然游动起来，拼凑成他们大婚那日的场景。
马瑶突然挥袖震碎霜花："；好个窥心蛊。"；她毒藤卷起块岩片砸向幻象，岩片穿过虚影竟在青铜板上刻出深痕。
伍瑾的剑气随即劈向那道痕迹，青铜板应声裂成两半，露出夹层里泛黄的羊皮卷。
残存的傩面人突然发出凄厉嚎叫，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向羊皮卷。
伍瑾揽着马瑶急退三丈，婚书在两人身前展开成屏障。
当第一个傩面人触到羊皮卷，他体内的蛊虫突然破体而出，在空中凝成巨大的合欢树图腾。
"；是献祭阵！"；马瑶甩出毒藤缠住房梁，带着伍瑾腾空而起。
青鸾剑气与毒藤同时击中图腾中央，爆开的气浪将整条朱雀街的瓦片掀飞。
烟尘散尽时，青铜板与羊皮卷已消失无踪，只剩地缝中飘出缕带着沉香味的青烟。
伍瑾的剑尖还在嗡鸣，婚书上的鎏金纹路黯淡了许多。
马瑶扯下袖口布料包扎伤口，毒藤蜷缩着帮她系了个歪歪扭扭的结。"；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急。"；她踢开脚边的傩面人残骸，露出下面用血画的传送阵，"；连灭口都用上瞬移阵了。"；
暮色不知何时已笼罩城池，最后一缕天光斜照在地缝边缘。
那里静静躺着半枚青铜符，断面处还沾着未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