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的男生追女孩子总是很幼稚,最广为人知的就是扯辫子。
这是一件很能得罪女孩子的事,但顾明峰虽然不这样做,他的好感度已经跌得比那些扯辫子的坏小子们还低了。
毕竟众所周知,他第一面就吓得可可爱爱的赵温舒撞到了课桌。
平时遇到这种事情,顾明峰总要求助于他无所不能的老母亲,这时候他爹总是坐在一旁,端着茶杯喝茶,然后再说几句犀利的风凉话。但是现在这种事他可不敢求助于母亲,看着对又甜又软的小萝莉赵温舒只是捏捏脸就快乐得冒小花花的母亲,顾明峰只能在心里嚎啕大哭。
但是不久就发生了一件导致关系破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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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雨天,初秋的冷雨有些凉,周六的早晨灰蒙蒙的,一下子就能破坏掉一天的好心情。
而这一天原本赵温舒和赵温雅准备去杭州的中国丝绸博物馆观看展览,为此姐妹俩昨天放了学就跟着爷爷坐火车到了杭州,还翘掉了整整两天的练琴。
秋日的杭州颇有几分江南烟雨的味道,朦朦胧胧的烟雨,湿哒哒的水汽,像是一缕轻愁,悠悠地飘进每个人的心里,在上班的社畜心里打个转,在早起买菜的退休老人眼前飘呀飘,又去烦作业没做完的小孩子,抱着被子赖床不肯起来。
姐妹俩小手短短,撑不起伞,爷爷举着的伞好高好高,又怕个子还不高的两个孩子被路边的水花溅到,又穿上了新颖的塑料雨衣,颜色可漂亮啦!像是透明的小裙子,舒舒踮起脚尖转个圈儿,雨衣的下摆就像裙子一样转起来,好像一朵花儿。
街上花花绿绿的伞也是一朵朵花儿,雨点儿噼里啪啦砸下来,花儿就张开了了花瓣,雨掉在花瓣上,滴答滴答。
……
十岁左右的年纪,总是喜欢那些华美的衣裙,姐妹俩手拉着手,看着那些美丽的丝绸,又想起电视剧漂亮的古装,叽叽喳喳地跟爷爷谈着那些漂亮的衣服。
即使很喜欢,他们也没有留到闭馆,姐妹俩讨论着衣柜里的某条裙子光泽度很像丝绸,又说起上回爷爷添置的衣服很像电视剧《红楼梦》(87版)里的某件衣服,还有衣服上精致到让人不敢触碰的绣花。除了这些所有女孩子都会谈论的事情,她们还谈嫘祖,谈那个穿了许多件丝绸仍能看见胸前痣的故事,又谈丝绸之路,谈“赛里斯”,声音在雨声里清脆,又被重重烟雨拦在原地。
因为爱走街巷,所以果然不多久他们就迷了路。
陌生的路牌,也不知道附近是哪条查过地图的大路,骑着自行车的人披着雨衣急匆匆往家走,在忙着回家的人们中,他们格外显眼。
那么就继续闲逛吧,姐妹俩都已做完了作业,在火车上还反反复复把带着的课本和仅有的课外书看了一遍又一遍,而明天又是周日,她们才不急着回去,而姜外公又有四五个月没有到上海去了。
走着走着,又到了陌生的地方,比先前更荒凉些,像郊区又不像郊区。
这里就是城中村吗?
姐妹俩仍是兴致很好地谈论着,奈何对杭州全然陌生,眼下已经不知道身处何处,不知道距离居住的旅店有多远。
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知道体力最差的赵温舒已经有些走不动,于是爷爷就把她背起来,继续在陌生的街头巷尾行走。
夜渐渐深了,雨夜里格外黑,只有路灯在尽职尽责地亮着。
但他们偏偏不肯走大路,仍要去乌漆嘛黑的小路。
行道树最是吓人,在黑夜里做出歪七扭八的吓人形状,而路边的一幢撞房子里亮着灯,又时而熄灭了那暖黄的灯光,万家灯火里最是动人。
于是赵温舒就问:“爷爷……我们是不是真的迷路了呀?”
于是赵卫国就穿过更多黑暗的小路,试图找到真正可以走回去的路。
在行经一条短短的死胡同时,赵卫国突然闻到了血腥味。
雨夜里的水汽会堵塞感官,也会冲刷走血水,但是这位离开前线几十年的老兵确定自己没有闻错,而潮湿温润的血腥气总能引发他的ptsd,让他恍然回到1979年那场壮烈的自卫战里去。
没有打伞的那只手上还有柔软的触感,而他背上还背着他的小孙女——这些在他恍惚一瞬后,立即就把他拉回了人间,他心里一跳,立即就想若无其事地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他老了,而他还带着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珍宝。
那么,就这样静悄悄离开……之后再打110报警……他这样想着。
可是那一瞬间,天公偏不作美,一道闪电照亮人间,而他和两姐妹都清晰地看到了小巷里的一切:
已经近乎失去意识的女警浑身湿透,她身上的伤口被雨水洗刷得发白,却仍死死地压着身下的歹徒,而她已经没有余力转头,也没有余力做出其他动作,她像是在燃烧生命一样,狼狈至极却又壮烈。
而被压制住的歹徒正好脸朝着外面,清晰地看着外头走过的人,却已经在警官的动作下失声,即使如此,无法动作又被竭力压制住的他仍往外头望着,仿佛死也要记住路过的每个人,可怖至极。
而看到这一幕后,赵卫国瞬间感受到了身上的女孩在颤抖,她牙齿打着颤,在他耳边极轻极快的说:“爷爷……是……是我们隔壁班顾明峰的妈妈……”
牙齿的咯咯声极轻极轻,却像惊雷撞在他心头,于是赵卫国将雨伞交给了雅雅,又将舒舒放下,就冲过去制服了那个男性匪徒。他以为这个时间很久很久,实际只过了几秒。
赵温舒和赵温雅也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去,赵温雅把伞伸到已经脱力倒在一旁的顾妈妈身上,而赵温舒利落地脱下雨衣罩到爷爷身上,又拿起兜里的手机拨通了110:“喂?是110吗?我们遇见了一位警官和坏人搏斗,警官阿姨受伤很重!”
一旁的顾妈妈努力支撑着不睡过去,用尽所有力气轻声说了一个地址,她的脸色苍白如一张纸,平日里总是笑着的脸上苍白如死人,嘴角还有血沫,陌生又熟悉得吓人。
“我们在xx路中间xx小店旁边拐进来左边的第二个巷子!”
那时赵温雅和赵温舒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住,她们的爷爷已经制住了那个歹徒,仍卡着生怕人醒来,赵温雅用手捂着同学妈妈胸前的伤口,生怕她就此睡去再也醒不来,而赵温舒举着手机,在大雨里大声询问他们什么时候到。
雨越来越大了,哗啦哗啦,冲刷走血迹,冲刷去血腥气,也掩盖了外界的声音。
“你们快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