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里,苏陌宁远堂出来,朱老夫人被她孙儿一阵风般的摄走了,她满腹的怒气还没有发泄出来呢!
气哼哼的,刚要回温明居,还没走几步,黑豆跑过来:“夫人!夫人的母家,尚书府苏大公子来了!已经下了马车,大公子陪着,就要到宁远堂了!”
苏陌倒是吃惊:“苏仲卿?他来干什么?”
“你说我来干什么?”
苏陌转身,看到苏仲卿和苏仲礼站在不远处,旁边是盛唐和两个陌生人。
苏陌尬笑:“哦,苏大公子!您来将军府,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若是我有事出门了,可怎么招待您?”
苏仲卿袖子一甩,哼了一声:“父亲前几天便给你说过了,今天苏家会来拜访将军府,二妹妹你如今是贵人多忘事,怕是忘记了。”
苏仲礼站在大哥身边,看着出落的越来越干练,越来越有一府主母气派的二妹妹,总觉得这个妹妹离他们这些家人越来越远,和他们是越来越不像一家人了。
他觉得很落寞:“二妹妹,你这性子,真是把兄长们都当做外人了?”
他有点伤心,还有点埋怨。
苏陌赶紧换了笑脸:“哪里有?大哥,三哥,请,您请屋里坐!”
苏陌想了想,哦,那天在玉津园苏同庆是说三天后来找自己,自己也真的是忘了!
再想想苏家来找自己所为何事,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仲卿和苏仲礼,带着那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和十来岁的童子,一起进了宁远堂,白翼招呼小厮们上了新的茶水。
苏仲卿坐在上首,旁边是那个大夫,再旁边是苏仲礼。
苏陌坐在他们对面。
盛唐站在苏陌身边,没有坐下。
苏陌看对面的苏仲卿,似乎非常憔悴,便猜他最近的怕是过得不多好。
苏仲卿自幼承教于祖父苏探花,幼时便有聪慧之名,比他父亲苏同庆,可是有名气的多。
在祖母去世之前,他也算是一帆风顺,少年得志,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御前侍讲。
苏老太君去世后,他便一退再退,如今在太仆寺因办差不力、被同僚排挤,刚被太仆寺丞派到了郊外皇家猎场。
皇家猎场说着好听,其实便是给皇家养马的地方,除了马,还养有虎、 鹿、孔雀什么的,供皇家赏玩之物,再就是猎场往北大青山里,特意的养些野鸡、兔子、狼獾等小动物,以备每年两次皇家狩猎时供贵人们能收获满满。
皇家猎场在京郊三十里外,若是去了那里,便要住在猎场,他受不了那种环境, 索性告了病,在府中为祖母守孝。
长子是三房的希望,苏同庆对他便很看重,知道因为自己丁忧,离开了尚书位置 ,,加之长房苏同章的儿子苏仲然甚得太后欢心,被迅速提升,长房排斥三房的人,儿子仕途不顺。
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太后的意思怎么样,苏家的几百死士,他是不会交给长房的。
他当初接手苏家族中事务时,苏家死士不到一百个,如今能发展到三百多个,是他出钱养着的,几乎全部是他的功劳,堂兄苏同章想要利用太后向他施压,抢走三房锅里的肉,那是做梦!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的!
儿子不想去皇家猎场当差,干脆, 假苏同庆为自己、 为三房筹谋,开始着意培养儿子。
今天,便让儿子带着大夫来将军府试探。
一来是苏家最近先是百花坊、后有野猪进府且府内水榭无故倒塌,种种不顺心,他怀疑有将军府的手笔,他几年前对盛淮安做了什么他自然非常清楚,千蛛毒难解,可几年了,盛淮安并没有真的死了, 不管盛淮安有没有康复的希望,将军府都会对他展开疯狂的报复,所以他必须搞清楚盛淮安如今身体到底怎么样!
二来,苏陌雇了个京都出了名的诉棍状告于氏,京兆府揪着于氏不放,让儿子亲自出面,苏陌能不能被说动放弃告于氏,儿子都埋怨不到他身上。
苏仲礼是听闻大哥要来将军府,跟来看妹妹的。
目前整个将军府,还把苏陌当做妹妹的,也就是苏仲礼了。
苏仲卿喝了两口茶,然后向着苏陌介绍:“这位先生,是江湖上最有名的神医赛华佗他老人家的高徒,父亲惦记妹夫的身体,又不好贸然劳烦神医,所以先让葛先生给妹夫把把脉,若是有一线希望,咱们再劳烦神医前来。”
他神情苦涩:“离陌,父亲对你甚为挂心,你要明白父亲对你的一番苦心。”
苏陌好笑,她本就被朱老夫人气的一肚子气,此刻看谁都不顺眼,情绪一点就着:“大哥,父亲对我一番苦心所以把我送到病入膏肓的将军府做冲喜新娘?父亲让大夫来就来,想给将军诊脉就诊脉,这些虚伪的话, 就不要说了!父亲挂心我,这话,您自己心里真的信吗?”
苏仲卿觉得难堪,又不能在神医高徒和将军府大公子面前训斥这不懂事的二妹,沉了脸。
旁边的苏仲礼赶紧笑着叫苏陌:“妹妹,三哥可是听闻大哥来将军府,特意求着大哥才一起来的,三哥可是真的惦记你,妹妹你在将军府,过得还好吗?”脸上是讨好的神情。
苏陌乜斜苏仲礼一眼,也没有给他留脸面:“嫁给一个躺床上不会动的夫君,三哥您觉得,我是该过得好呢?还是应该不好呢?”
苏仲礼干笑:“我们都希望妹妹你能过得好,这是三哥的心里话。你出嫁后,别人三哥不敢说,三哥可是一直惦记着你的,你不信问大哥,我好几次都想来将军府看看你,可将军府对外闭门谢客,三哥不好意思来打扰你!”
苏陌:“既然知道将军府闭门谢客,今天怎么就来了?还有,三哥是真的惦记我,所以上次才把我和大姐之间的姐妹斗气,搞到官府,让我被大理寺那个冷面无情的墨少卿从尚书府带走!三哥这种惦记,妹妹受不起,以后您还是别再惦记妹妹了!”
苏仲礼脸上笑容一顿,急切的解释:“三哥没有!三哥当时真就是那么一说,谁知道瑶玉她那么偏激,非得闹那么一出!”
苏仲礼只知道大理寺卿墨白当时把苏陌从尚书府带走,并不知道接下来的事——他也不敢问啊!他怕大理寺真的把二妹带回去正经过堂,他心里因为此事,一直对二妹妹很愧疚的好不好?
苏陌:“你随口一说,我就被大理寺带走问话,你看你多能耐啊!祖父若是知道他老人家的孙子孙女们之间吵个嘴耍个小脾气都能上纲上线的拿大周律来说事, 怕是在阴曹地府都惦记着回来看看你,看看他老人家最聪明伶俐的好孙子!”
苏仲礼脸稍微一白,干脆脸一扭,二妹还没有释怀,那就闭上嘴,不说话了,免得说啥都不对。
他们兄妹斗嘴,苏陌嘴皮子如此利索,旁边赛神医的高徒葛洪听到觉得稀罕,尚书府的养女原来是这一挂的?
他目光放肆的上下打量苏陌,眼神是赤裸裸的热切。
悄悄进来站在夫人背后的白翼察觉到此人的放肆,斜斜看了葛洪一眼。
苏仲卿听俩人斗嘴,弟弟失败,数落苏陌:“你三哥好意来看你,你看看你这小心眼的样子,哪里像是祖母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闲话少说,赶紧请妹夫出来,让葛先生给妹夫诊病。”
苏陌哼了一声,看向盛唐。
苏同庆说这几天会派个大夫来给父亲看诊,盛唐也曾听母亲说过,他也没想到苏同庆会如此急切,果真让长子带着神医高徒登门。
盛唐起身:“苏家舅舅,我父亲身子不便,不好挪动, 您稍等一会儿。”
苏仲卿对于盛淮安是如何受伤中毒,如何卧床不起,一概不知情。
他点点头:“你外祖也是惦记你父亲的身子,你母亲年纪轻轻的, 若是你父亲的病有一线希望,对你母亲来说,是一桩好事。”
他倒是没有恶意。
他如此说,是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
他不知道父亲的意思,但如果, 父亲也想看看将军府有没有拉拢的价值,能不能将来收为己用,这也无可厚非。
盛唐拱手,没有接苏仲卿的话。
低声吩咐白翼留在这里帮着母亲招待客人,又看孟青和黑豆在门口守着,这才放心的转身去温明居。
赛华佗的高徒葛先生借着苏陌低头喝茶时,又多看了苏陌几眼。
苏陌感受到什么,猛地抬头,毫不掩饰的瞪着这位大夫。
那葛先生措手不及,偷看被抓包,他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冲着苏陌很热情的笑了笑 。
苏陌面容冷肃、双眼毫无焦距,她貌似在看这人,其实在想心事。
她这会儿心里没有底。
盛淮安已经能灵活的使用胳膊,能自己吃饭,还能自己洗漱,平日里盛淮安手里拿两个握力器,也在积极的锻炼,手腕和胳膊的力量,应该趋于正常。
他一天几次给自己输入真气驱寒毒,便是苏陌不懂,也知道盛淮安内息应该比常人都好的多。
东方某国的网民经常调侃, 中医面前无隐私,盛淮安的秘密,面前这位油腻大叔、神医高徒,会不会一眼就看出来了?
中医是很神奇的领域,看方岩就知道了。
之前她给方岩背药方,她随口念出来的药方,方岩能立刻说出适应的症状,代替的药草、药方中君臣佐使各种药草的作用、药草分量、熬药时步骤和要注意的事项,和空间里电子书的注解几乎一模一样,方岩小小年纪水平都那么高,这位神医的高徒, 会诊不出来盛淮安的真实状况?
她这空洞的眼神,看得葛洪莫名其妙,借着喝茶,收回了视线。
苏陌冷哼一声,葛洪心肝一颤:这位年轻气盛的将军夫人,是个什么意思?
是嫌弃自己,还是对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意思?
葛洪来之前便听说这位大将军昏迷不醒,卧床好几年了,这么标致的小娘子,守着一个不中用的相公,能不急?
他喝了一口茶,眼风飞起,频频朝着苏陌这边瞟。
苏陌则垂下眼睫,用意识在问老六:“这人会不会看出来盛淮安如今的身子已经在慢慢康复?若是看出来,可怎么办? ”
谁知,老六那边似乎有点兴奋:“姐姐,有高手靠近将军府!”
苏陌一怔,闭了闭眼睛,像是懒得说话,闭目养神,追问老六:“你有没有搞错?距离将军府多远?”
老六:“我哪次出过错?百步内!我曾经感受到过一模一样的气息,在上次你去的那个梨园。”
苏陌:。。。好吧,是苏同庆的人。
苏同庆果真是派有死士跟着长子一同来将军府,不过,怕将军府起疑,十几个死士远远的散开在将军府的附近。
将军府内外,有将军府的明卫暗卫和巡防的护院,苏同庆的人看到将军府层层戒备防守严密,也很谨慎的隐藏了身份,没有靠的太近。
他们没有想到,在将军府百步外,已经被发现了。
发现他们的,还是苏家的毫不起眼的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