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天酬回来后,和心儿的父女关系近了不少。
心儿把对母亲的遗憾,变成加倍的关爱给了父亲,这个一心求仙求道的钟老爷在离家十几年之后,依然能得到来自女儿的关爱。
心儿也发现,原来父亲很开明随和,和他聊天不会说教,他还乐于和心儿探讨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譬如不爱读书,不想被束缚在钟阳,父亲也是个性格很可爱的老头。
白师爷看见这画面也算是旷世奇景了,这样温馨的画面竟然还能出现在老爷身上,真是活久见。自从吕姨娘去世之后,钟老爷甚至连笑容都失了。当时钟老爷守着吕姨娘的棺几日几夜没合眼,不许人靠近,无论谁劝都不出来。
后来还是来了个送信的尼姑,才将钟老爷从鬼门关中拽了回来。
钟留夷刚好来到父亲住处的庭院,她每个季度照例要给父亲报告最近的商铺入账金额和经营的数据,不过她都是交给白师爷。
走到门口,她听见里面钟天酬和心儿热聊的声音和开心的笑。
她托了父亲身边的男仆,把东西都请为代转交白师爷,自己从父亲住的庭院中出来了。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钟留夷心中讪笑,如今你们倒是享起天伦之乐了。
越是这样,琉儿便越是恨,凭什么心儿什么都得到了,她的母亲杀了自己的生母和阿娘,她竟然还能得到父亲的爱,还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幸福着。嫉妒像一团火,把钟留夷烧的只剩了报复的欲望。
心儿生辰这一日,谁都没有陪她,往年都是同母亲过的,这一日格外思念长公主娘娘,她便也不想庆祝。自从母亲去世后,心儿每日的生活变得很单调,读书、吃饭,探望父亲,要不就是在园子中散步。
“郡主,奴婢最近听了好多关于琉儿小姐的传闻。”翠竹看郡主一天都闷闷的,找话和她聊。
“哦。”
“您不想听听么?”
“不想。”
心儿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缸里养的两条肥大的锦鲤,一尾白红花的一尾黑红花的,一条活泼一条沉稳,却是那样和谐地生活在狭小的水缸中。
“要不要给它们换个大水缸,这两条鱼好挤啊。”翠竹问;
“不要,它们喜欢亲近。”
“郡主怎么知道?”
“我看出来的,它们的个性一动一静很是互补,爱动的解闷爱静的包容,便是生活在小缸中也很快乐。”
翠竹在一旁突然向着后面出声:“琉琉……钟小姐?”
心儿回头看到琉儿。
钟留夷穿着深色衣裙,应是刚见完了生意场上的人回来,她右眼皮上一抹火的印记,自带一抹魅惑颜色,再加上她黑紫色的瞳孔,显得她整个人凶狠妖异;
“听说今日是你生辰,心儿。”
“是,可是自母亲去世后我不愿过生辰了。”
钟留夷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顾问:“父亲那样疼爱你,怎么今日也不陪你。”
“父亲今日闭门打坐,不得闲。”
钟留夷直接说意图:“我见你闲来无事,整日闷在屋里,便给你想了个活计,或可为你解闷。”
心儿问:“什么活计?”
“洗衣房缺个洗衣妇,你可有兴趣?”
翠竹呛声:“钟留夷小姐这是何话,我们郡主什么身份,怎可去当洗衣妇。”
“心儿,你去吗?”琉儿问;
“你为什么要我去?”心儿反问;
“因为这些事~你还不知道的这些事”;
钟留夷说着将厚厚的一摞东西给了她。
心儿接过,随手翻开一个信纸,上面的字很旧,心儿眼睛一扫便惊住了,上面写的是当年吕姨娘怀孕待产的事情,还不足月本该安胎,御医却给开了……催产药,那上面写着是请示长公主后得到的准许。
心儿霎时间只觉头晕目眩;
翠竹看见上面的内容也被吓住了,那字字句句写的暴露,她赶紧喝退身边的下人,将那些东西从郡主手里拿过来用自己的裙子包住。
“郡主您别看,谁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翠竹有些心虚地宽慰郡主。
看心儿的样子确实是被吓住了。
“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有数,这些证据里有年份久的有年份新的,新的可能都是最近关于陷害我的。因为长公主娘娘是从母亲一直迫害到她的女儿”。
钟留夷的声音带着几丝怒意:“可恨的是,因这个凶手是长公主,所以我和我母亲阿娘永远不会等到沉冤得雪的那一日。”
心儿知道母亲之前一直想杀琉儿,她也极力制止,但琉儿依旧是当着钟府最低贱的奴仆,受马管家的欺压。心儿后来知道了琉儿进府的前因后果,她母亲跪死在钟府门前,无人收尸,和她一起长大的婢女也在钟府被活活打死。
至于她的生母,心儿不敢想,但也隐约觉得与自己的母亲脱不了干系。
关于琉儿生母吕姨娘的去世有很多说法,有说她是早产血竭而亡,也有说她是被毒死的,还有说她是因嫉妒长公主占她正妻的位置,饮恨自尽的。
原因、揣测众说纷纭,心儿无从知晓。但是父亲却是从吕姨娘去世后开始与母亲夫妻情尽,隐居去了山中。
种种事情,不禁让人将琉儿母亲的死联系在长公主身上。
再加上这些证据……
“这些都是你们母女欠我的,你怎么还我?”
心儿一时哑口无言,被钟留夷逼得后退几步,只怔怔看着她;
钟留夷冷冷道:”我现在要你吃我吃过的苦,受我受过得罪,你不是我的姐妹么,那我们就应该有相同的经历。”
心儿糯糯的声音:“好,你要我去我便去。”
翠竹猛拉住她,焦急说:“不可,郡主您千万不能答应她。”
“若你做洗衣女工便不需要奴婢丫鬟伺候了,你房间里的下人我会全部撤走。”
“好”。
翠竹在一旁气得大骂钟留夷:“你敢这样对我们郡主,你不要得意忘形……老爷还在呢!”
这一句倒是提醒,钟留夷又说:“你也不许告诉父亲,毕竟这些证据,让父亲看到了也不好。”
其实这些东西已经给钟老爷看过了,又原封不动的给她退了回来,且没有一句话给钟留夷。
钟留夷已经对自己这位父亲彻底的失望,她便是有父亲也和没有是一样。
“我绝对不会。”
心儿非但不会去找父亲告状,她还要亲自告诉父亲母亲做的这些事,让父亲多多关心琉儿姐姐,补偿她。
“很好,这是你自己答应的,答应就要做到。明日天不亮,你就去洗衣房上工,你的衣服我已经叫人放在你房间。”
琉儿说完便带着人乌泱泱走了,这样的画面,好似和心儿掉了个个儿。
心儿和翠竹回到住处,仆人丫鬟都被遣走,连院子里的花都被连根拔了,断草和泥土散落,白雪的狗笼被几个木板压住,白雪在里面可怜巴巴趴着。
翠竹当即就要去找老爷告状,被心儿拦了下来。
推开屋门,里面已经是人去屋空,日常用物全都被搬走了,只剩了一床单薄的被褥。其他的首饰盒、衣服、火炉、茶具、躺椅、点心果子蜜饯、花瓶、古董摆件、字画、书桌等都没有了,屋子又空又暗又黑,几扇窗户都被木板封死。
心儿和翠竹看着翻天覆地的房间已经认不出了。床上放着一套洗衣妇的白色粗麻衣服,除此之外,怕是再多一套的衣服也没有了。
“钟留夷做事太绝了!她把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郡主,你怎么能住这种地方呢,我们去告诉老爷,剥了她的掌家权。”
“别说了,翠竹我们收拾一下就这样住罢。”
“收拾啥啊,啥都没有~”翠竹都快认不出这个房间了,简直和之前那个被火烧了的屋子一样。
晚上心儿让翠竹陪她一起睡,她说她害怕。
房间里又冷又潮,心儿和翠竹挤在一起勉勉强强睡了一晚,早上天蒙蒙亮,心儿就起身换了洗衣妇的衣服;
翠竹问:“郡主,您真的要去洗衣房啊?”
“去啊,她能干,我也能干。”
两人去到了浣衣房,结果管事的箬嬷嬷说只能郡主去干活,翠竹不可陪同。
翠竹气得吼她,说钟府上下的奴才都认了新主子,背弃旧主的恩情了。
心儿的待遇和之前琉儿在做洗衣女工时是一样的,箬嬷嬷依旧拿着她的小皮鞭子,不论是小姐还是郡主她都痛下鞭子,心儿的胳膊和小腿上全都是抽的一道一道血痕,箬嬷嬷说:当初钟留夷小姐在这里受了五百八十多鞭子,今日只是四十,来日方长,您且先讲这些鞭子的伤养好,明日继续。
心儿今日洗衣都没机会,完全是被欺辱刑罚了一整日,已经趴在地上都起不来了;
“嬷嬷,那我明日能洗衣了么,还是像今日一样只是挨打。”
“郡主,这有什么分别,反正这鞭子您是都要受的。”
“我以为我洗的好可以免除挨打。”
箬嬷嬷叹口气:“钟留夷小姐当时是马管家故意虐待她,她干不干活一样都挨打。”
“她从来没对我说过,我不知她这么可怜。”
“郡主啊,你还同情她,同情你自己罢。”
心儿笑笑:“箬嬷嬷我没事,你就打罢,五百鞭子她能受得住,我也可以。”
金娇玉贵、细皮嫩肉的郡主,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的,比起那些皮糙肉厚的洗衣妇人不知要疼多少倍,但是郡主一声不哼,疼的直冒汗也只是咬牙受着,嘴都咬流血了。
箬嬷嬷看着郡主离开的背影,心想着这人毕竟是郡主,应当下手轻些,她是嫡女迟早会继承家业,到时候那个钟留夷还不是被赶出钟府。正想着,忽见钟留夷身边的婢女在门口盯她,吓出一身汗,连忙低头走过去。
“钟小姐有事找你,嬷嬷请随我来。”
“是,劳烦姑娘带路。”
若嬷嬷低头跟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