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50
“…………”
弥月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口袋，估计是刚才掏手机拍风景的时候将那张拍立得照片带到了出口附近。
她哑口无言。
那边谢不琢已经捡起拍立得，轻轻弹了下上边的灰尘——可能是并不存在的灰尘，指出，“你把我脸弄脏了。”
“……”弥月忍不住说，“那上边也有一半的我好吗。”
谢不琢挑了下眉，“所以？”
“所以就算扯平了。”弥月说。
“行吧，但是照片归我了。”谢不琢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就兀自将拍立得照片放到了自己大衣的口袋里，随即看了她一眼，嗓音有点儿淡淡的，“反正给了你，你也不会珍惜。”
“……”
弥月觉得有点冤。
觉得谢大少爷给人扣帽子的本事见长，还一套一套的。
****
又在外边溜达了下，回到酒店。弥月睡了好一会儿，直到晚餐时分，谢不琢带她去了一家法餐，不得不说大少爷的品味十分高级，就是价格也十分高级，弥月觉得要自己请的话，估计得把存款全都搭上去。
回去时已经天黑。
冬日的伦敦，本来就天黑的早，加上没什么太阳，不过五点来钟，大地就被一层黑色帷幕罩住了一样，阴沉沉的。这会儿更加。下午那会儿出现过一会儿的小雪重新开始下了起来，星星点点，一粒粒的。
没有夹杂雨，所以落下来很干爽，给人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
车子门窗关闭着，一路疾驰，里边开着充足的暖气，雪花不等落到车窗上就融化了，从窗户里看出去夜景分外漂亮，街上路灯鳞次栉比，行人匆匆而过，霓虹灯里映出雪花的影子，可惜她近视，只能看见白乎乎的一团。
远远的，弥月看见了酒店。
灯火辉煌的，英文logo通体发光，像是平白悬浮在夜色里，有一种高级的美感。
弥月先前接到谢梨的电话，要她帮忙买附近一家流动小摊的华夫饼上去，这摊主神出鬼没的，如果看见他出现了一定要抓住机会。
也是巧，车子向着酒店行驶，刚拐过弯，谢不琢一眼就看见了。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便下车排队买东西，外边排了很长的队伍，弥月有点好奇，打算下车看看。
一下车，空气中带着满满的奶油香气扑鼻而来，令冬夜也温暖了许多。
弥月半个身子刚探出车门，视线不经意从街上扫过，触碰到某个身影时，却忽然一下子愣住了。
昨夜，钱孟乐给她发的那句消息忽然跳入眼帘，白底黑字，变得无比鲜明起来。
“那个谁也在伦敦。”
而此刻，弥月就亲眼见到了他。
闻琛穿一件黑色大衣，站在夜色里，正从这条街上走过，几个月不见，他好像瘦了一些，也许是太忙了，弥月感觉他身上的气质都变得分外压抑，走路时冷淡之外竟然自带了一股凌厉的味道。他拿着手机，像是在跟谁讲电话，接着，下一秒，视线稍微偏转，就要往这边看来。
弥月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回身往车里缩。
没料到谢不琢嫌车里太闷，也打算出来透口气，而就在弥月回身缩的一刻，他正倾身上前，打算往外探身。
“砰”。
两个人实打实地撞在了一起。谢不琢动作没支撑，直接被弥月撞得躺在座椅上，后脑勺磕到了皮质靠背，而弥月重心不稳，更是直接跌进车里，结结实实地摔了谢不琢一个满怀。
有一瞬间眼前是全黑的，还有点儿冒星星，弥月轻轻呻吟了声，好半天没缓过来。
谢不琢则是生生被一个人的重量撞倒，好在一身流畅轻薄的肌肉不是白长的，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反而因为没什么脂肪，不够做一个合格的“人肉充气垫”，而令弥月吃了不小的苦头。
“不好意思……”她感觉自己肩膀，额头，下巴，哪哪儿都疼，一时有点没办法爬起来，饶是如此还是解释了句，“闻琛在外面……”
谢不琢闻言，轻轻仰了仰头。
身上忽然撞来一个人，而两人此刻在狭窄的车厢里，彼此紧贴，身上浅淡的香水味混在一起，在打暖的空调中不断发酵，像是要产生某种微妙的化学反应。尤其是，弥月还在摸摸索索，试图找到坐垫支撑自己站起来，但没找准，好几次都摸在了他腰上。
谢不琢被她摸得额角有根青筋直跳，“你和你这位前未婚夫，什么缘？”
男人的嗓音略显低沉，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嗓子里挤出来，带着微微沙哑的颗粒质感，磨在人的耳膜上，引起轻轻的战栗。
弥月的动作在此时停下了。
车门还没来得及关，外边有寒风呼呼吹过从她裸露的脚踝外边吹过去，而近处，则是男人英俊微微皱眉的眉眼。两个人互相感知着对方的体温，空气中像是有根弦在绷紧。
气氛紧张起来。
像是有人在拨弄时光机的旋钮，轻轻一下，就能倒回那个夏天混乱的夜晚。
视线相对，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迷乱的神色，像是有一捧火种在里边，稍稍一擦过，就能熊熊燃烧起来。
弥月感觉嗓子口紧紧的，皮肤上像是过了一遍细细小小的电流，这一刻她从谢不琢的眼睛中，看见了欲望。
仓促移开视线，弥月终于找到支撑点，撑着自己爬起来，而谢不琢也借此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他轻轻按着额头，不知道是被她撞的，还是头疼的。
气氛有点尴尬下来。
两人心知肚明这是为什么。刚才，差一点，弥月感觉自己鬼迷心窍，就要被谢不琢的视线带着走，甚至身体也有点微微伏低，像是下一秒要去吻上他的唇。
这时，弥月视线触碰到了车内的一小片白色。
她弯腰捡起来，故作镇定，又借此转移话题，“好像你保管得也不是很好。”
是那张拍立得。
从谢不琢的衣袋中跌落下来了。
如果谢不琢愿意，两个人可以借着这个话题，从方才这种尴尬的气氛中逃脱出去——毕竟是纯合作关系，而刚才差一点就要变味了。弥月提供另一个台阶，可是谢不琢却好像并不打算就这样顺着这个台阶下去。
他伸手，像是要拿照片，实际上却是轻轻拽过了她的手腕，微微用了点力，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
男人眉目狭长，眼神清澈，仍是慵懒的底色，忽然说。
“弥月，要不要玩真的？”
一言落下，满世界都安静了，好像能听到外边雪落在地上静悄悄的声音。
弥月微微惊讶地睁圆了眼。
他没有指出具体是“什么玩真的”，但好像已经足够能令人明白了。
“真的……交往吗？”半晌，弥月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谢不琢毋庸置疑，“嗯。”
“但是，”弥月感觉自己脑袋好像没有绕过弯来，“你不是不想谈恋爱，所以才找的我吗？”
谢不琢撩开眼皮，淡淡看她一眼，“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
谢大少爷气场太足，一副略微居高临下你给我自己悟的意思，搞得弥月一下子没开口，而是在脑海中回忆自己是不是真漏过了什么细节，而忽略了这事儿根本不能怪她领悟力不够，而应该怪谢不琢嘴上没半句真话。
因为太意外，脑筋转了转，弥月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所以，你和我结婚，是……”
不等她问完，谢不琢便张口道：“是。不然，你不会以为我做慈善的吧？”
弥月：“…………”
对不起，真的以为是。
静了静，她有有点纳闷，自己和谢不琢实在是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他怎么就会喜欢上自己。
难不成真和跟谢梨说的那样，是一见钟情？
弥月不由得侧头上下打量了下谢不琢。
没料，谢不琢却侧头回看她，“干嘛用这种‘你眼光是不是有问题’的眼神看着我？”
弥月：“…………”
怎么感觉自己被损了。
“我就是有点奇怪，因为我们交集不太多。”她如实说。
“光听表白不够，还要听心路历程啊，”谢不琢支着头，轻扯了下嘴角，“想得美。”
“……”
他就这样，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没有追求的意思，也没有表白之后要得到什么结果的迫切感，更像是只要说出口，要她知道。
弥月蜷了下手指，“但是……”
谢不琢轻轻抬了下眼皮。
“我……”她不知道怎样去说。
心里乱糟糟的。
闻琛这个烙印在她心里占据了太多年的位置，除掉之后，也还是会有一块疤。弥月不确定这块疤对自己的影响会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可以接纳下另一个人。
“我拿你当朋友来着，”弥月轻声说，顿了顿，又自己纠正，“或者说，老板更合适一点吗？”
“老板？”谢不琢笑了声，“那我是不是还得给你付工资？”
“…………”弥月感觉他好像有点儿不高兴了。
就在这时，司机买完华夫饼回来了，两人的话题只能被迫中断，一直到进电梯，都没有找到机会续上。
两个人一路无话地进了套房。
弥月回到房间，打开手机，对着谢不琢的对话框，反复打了几行字进去又删掉。
真的毫无端倪吗？
弥月想到两个人重逢以后的第一面，在夏天夜晚的无人海滩，她低头专注寻找房卡，听到身后谢不琢的声音。转过去，男人一身运动清凉打扮，站在夜色里，少年感十足。他明明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还有后来，帮她离开钱家——根据钱孟乐的说法，钱家和闻家那边都给了压力，要找到她，钱孟乐还在感叹她运气真好这都没有被找到，只有弥月知道，多半是谢不琢在背后运作。
他以漫不经心的姿态悄然为她撑开了伞。更不要说，谈生意还记得给她带一只相机玩。雪天的帽子。因为他玩世不恭的外表，或者说，轻描淡写的态度，而令她也觉得，他为她做的这些事很寻常，像是朋友之间顺带的。
然而其实不是的。
而她，扪心自问，真的对谢不琢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谢不琢大概不知道，那个混乱的晚上，她其实很清楚地知道，那个男人是谁。理智告诉自己不应该这样做，一度想要终止，可最后还是败给了他的吸引力。
对谢不琢的这种心动。
弥月一直认为是荷尔蒙作祟。她不觉得自己会在短时间内这么快地被另一个人吸引。
所以弥月一直将它压在心底，没有放任它自由生长。此刻，却隐隐有要冲出牢笼的趋势。
她仰头，轻轻吐出一口气。
终于鼓起勇气，在对话框里发过去一句。
miy：【你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那端，谢不琢收到消息，挑了下眉。
给个时间。
什么时间？
其实他今晚的表白，多少有点冲动的成分在，那张照片两次掉出来，就像冥冥之中一个提醒一样。谢不琢知道她不会给出什么结果，哪怕对视那一瞬，他也从她眼中看出了心动。
然而，闻琛毕竟还在她心上留下了烙印。
谢不琢表白的目的很简单，让她心上的烙印多出一个，让她想起闻琛的时候，也别忘了他。
原以为她会就此躲回房间当缩头乌龟，当做这事情从没发生，没想到，弥月却又发来这样一条消息。
谢不琢刻意等了几分钟才回。
小白龙：【多久？】
弥月思索了下，敲字回复：【一……一个月？】
小白龙：【一个月够了？】
弥月谨慎思索了下：【那还是两个月吧。】
两个月，够她确定对谢不琢的心动，是荷尔蒙作祟，还是别的什么了吧。
谢不琢那边过了会儿才回：【oK，一言为定。】
看他的回复语气，心情应该好了一点吧，弥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唇角稍微舒展了一点。
可还没等舒展完，谢不琢便又发来一条消息：【不过我仔细想了一下，即便你最终没答应我，好像也不影响我们是夫妻的事实。】
弥月：“…………”
还仔细想了一想，其实都是你算好的吧。
她在心里腹诽着，却没有说出口来。
看时间差不多要到洗澡的点儿了，弥月便先去洗澡，等她一切收拾妥当弄完回到卧室，点亮屏幕，就看见里边躺了好几条消息。
小白龙：【人呢？】
过了下。
小白龙：【睡了？】
小白龙：【行吧，晚安。】
弥月忍俊不禁。
怎么感觉，这真的是谢不琢少有的吃瘪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