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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何大辅快马疾行,赶出百里,行至一处偏僻之地,心中料想应已脱离了骆世杰的设局,眼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家临路的小酒馆,便牵马上前,想休息一下人马。

在何大辅行至酒馆十几丈远时,那酒馆中出来一伙计打扮的汉子,抬头看见何大辅,立即面露喜色,口中对内张罗:“掌柜的,咱等的贵客来了。”

声音清晰传入何大辅耳中,令何大辅心中一紧,知道一通疾驰仍是没有逃出骆世杰的安排,不及多想,回身对小豆子急道:“快些上马,离开此地。”

小豆子不明所以中被推上马去,何大辅翻身上马,两腿催马,直朝大路上奔去。

身后,掌柜与伙计奔出酒馆扬声挽留,见那马匹驮着两人扬蹄远去,只留下一道扬起的飞尘在路上飘散。

何大辅催马奔出一段路程,那马匹脚下放慢,任凭主人催动,也再难疾驰。

何大辅知道长途奔驰让这匹骏马疲累难支,心中狠骂一句:“骆世杰,恶毒小人,看你到底有何手段,大不了便是鱼死网破罢了。”

心中想着,任由马匹放缓脚步,停歇下来。

何大辅翻身下马,从马背褡裢中取出吃食,大声道:“不赶了。”口中说着,大步朝路边走去。走至路边树下,看也不看,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豆子也感腹中饥饿,从马上跳下,随在何大辅身后,走到那树下,捡一处干净地方,席地而坐。

何大辅将包裹解开放在地上,赤手拿起一块酱肉放入口中,使劲地大嚼起来。

“那骆世杰会在店里吃食上下毒么?”小豆子捏起一块肉干,两眼看着何大辅,悄声说道。

何大辅并不答言,仍是大嚼着口中食物,眼睛看着地上摊开的吃食,心中忽地生出一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

“你方才在酒店内迟迟不吃那端上来的饭菜,便是怕中毒么?”小豆子翻着眼睛看着何大辅。

何大辅心中一沉,他当时知道有人设了圈套待他,却琢磨不出骆世杰故弄玄虚的目的。若是只为索他性命,便只需寻获他行踪,在路上截杀便了,何必安排酒店吃食。

这一方面说明对手人手充足,可以编织出一张大网,张网以待,不劳动自身,便令他深陷其中,难以脱身。

另一方面,或也说明对手不知他身上伤势轻重,没有把握正面对抗,以力杀之。更有一点,便是想活捉两人,拷问出那幕后之人想获知的信息。

正因如此,当时的何大辅心中一时难以抉择,料定对手既如此安排,应不会轻易下毒致死,心中盘算,便有意拖延,让小豆子先吃,确有静观其变的想法。不想,现在被小豆子直说出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嘿,他们若想杀我们两个,何必下毒那么麻烦。再说,老骆还想得到《周公解梦》中的秘密,怎能轻易让我就死。至多,他们是想麻翻我俩,再严刑拷问一番。”何大辅稍有迟疑,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还是快马赶路,以求脱身么?”小豆子并没有纠结方才之事,直接问出之后的打算。

“哼,不赶路了,他们着实用了力气,在这偏僻之地都做了安排。我们脚力不足,也难以再疾走了。”

“我们离开主路,走乡野小路。那些人不可能连乡村偏僻之地都算计到了。”小豆子皱眉道。

“若真那样,道路不熟,我们便难寻回京之路。这也是那骆世杰料定的。既然如此,我们便安安稳稳地走大路。白日里好办,咱就入店吃饭,上桌的吃食,你我两人中有一人先吃,确定无疑,另一人再食。麻药都会短时间发作,方便验视。只要有一人清醒,便有办法脱身。我量那老骆作为朝廷中人,不敢光天化日,民众围观之下行凶。夜晚难以防备,我俩便在野外寻偏僻之地休息,多多留心便好。我倒要看看那老骆到底会使出什么手段。”

何大辅眼望前方,脸上露出一股狠色。

“说是有一人先试吃,到时候,也就只能是我先了。”小豆子心中默念着,低头咬了一口肉干。

近些日子的种种遭遇令小豆子深深体会到所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了。

而此时的小豆子还不知,更多的生死磨难,更险恶晦暗的人心正等在前方,令他此后的人生之路充满荆棘陷阱,危难重重。

两人随便吃了些,便继续上路。

(二)

何大辅不再催马疾走,而是牵马沿路缓行。

行了大半个时辰,已是日头偏西。两人行至一处大镇子,已觉肚饿,便朝镇中一家店面高大,红匾高悬的酒馆走去。

进到店内,柜台内的管事看到何大辅二人,立即满脸堆笑招呼着:“哎呦,贵客来了,我们小店已经恭候多时了,快些里面请。”口中说着,走出柜台,躬身抱拳,伸手相让。

正在端茶的一个伙计看到了,立即放下手中差事,赶过来,高声道:“客爷来了,这边请。”说着,拿着肩上的抹布仔细擦拭身前一张方桌。

“你们这里有单间吗?我来个单间。好草好料将马匹喂了。”何大辅眼睛看着柜台管事。

“有,有,小贺,给贵客安排单间。小三,将马匹牵去后面喂了。”酒店管事吩咐大堂中的伙计。

伙计小贺见这一大一小两个客人竟要单间,心中有些意外,且多少有些不快。单间只在楼上,从后厨端菜自不如大堂便利。

心中虽不愿,却不敢面上表露,口中应道:“二位楼上请,单间伺候着。”

何大辅迈步朝楼上走去,小豆子两眼扫视着四周,心中突突乱跳,紧紧跟在何大辅身后。

(三)

何大辅在楼上单间坐定,不多时,伙计便端上酒饭菜肴。

等伙计将盘碟摆放停当,说一声:“客爷,您有事尽管吩咐,小的在门口候着。”口中说着正待离开,忽被何大辅一把抓住。

何大辅抓住伙计手腕,稍稍使力,那伙计便感觉一阵钻心疼痛,忍不住“啊,啊”地呼叫出声。

“现在便有事劳烦小哥。”何大辅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入耳。

“客爷,您有事吩咐,哎呦,你手上留情。”

“是谁人安排你们在此等我?”何大辅说着,本已松劲的手上又稍稍使力。

“哎呦,哎呦,客爷,是黑虎堂的爷,我们招惹不起,自当盛情恭候。”

“这饭食就是普通饭食么?”

“啊,客爷若嫌咱酒菜不佳尽管直说,咱定当竭力送上… …只是咱这小地方不比城里,这些已经是小店的拿手好菜了。”伙计以为何大辅是嫌弃饭菜不够丰盛。

“哼哼,我是说,你们没在这饭菜酒水里添些佐料么?”何大辅手上又一次使力。

“哎呦,哎呦,客爷,您这话说的,咱做菜怎能不添佐料,油盐酱醋自然少不了的。到底是清淡了,还是口重了,您尽管直说。哎呦。”

“你们没在饭菜里下毒吗?”小豆子忍不住,脱口说道。

“啊,这位小爷,这… …这话可说不得,咱是正经酒店,又不是黑店,怎会做那等事情。”伙计听了小豆子之言,脸色大变,瞪大眼睛说道。

“来,喝了这杯酒。”何大辅看伙计面色,知道不是说谎,便端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放在伙计近前。

伙计稍有迟疑,何大辅手上使力,伙计口中连连求饶,另一只手端起酒杯,仰头喝了。

何大辅两眼直视伙计,手上稍稍松力,却仍是紧紧抓住不放。

伙计明白何大辅的心意,另一只手颤抖着拿起酒壶,抖抖地朝那空杯中倾去。却难以对准杯口,酒水从壶嘴中流出,直洒在桌上。

何大辅松开手,口中低声道:“放下酒壶,退下吧。”

那伙计抽回手,使力揉搓着,脸上如释重负,躬身点头道:“客爷慢用,有事吩咐。”口中说着,后退两步,仓皇转身开门出去了。

小豆子拿起筷子,正要夹菜。被何大辅伸手止住。

何大辅屏息侧耳,细听屋外动静。只隐约听见柜台管事与伙计对话之声,虽听不清对话内容,却并无慌乱之感,心中已经确定这饭菜酒食中并无异样。

“动筷子,吃。”何大辅抄起筷子,夹起一块肥肉放入口中,斟了一杯酒,稍微犹疑,端起酒杯放到鼻端闻了闻,终究没有饮下。

“你害怕酒中有毒?”小豆子翻着眼睛,口中嚼着,含混问道。

“酒中无毒,我是怕喝酒误事。那老骆就藏在暗处,不知何时就会蹦出来要我们性命呢。”何大辅面色郑重,将酒倾在地上。

吃喝期间,那伙计再没有现身。何大辅也没再出声召唤。

两人吃喝完毕,起身下楼。

何大辅对迎上来的酒店管事并不理睬,更无丝毫结账之意,直走出酒店。见一个伙计手牵着马匹立在店外。马匹精神抖擞,显见已经吃过了草料。

何大辅牵马出镇,与小豆子纵马前行。

两人行至傍晚,便寻一处路边僻静所在,吃喝随身带着的干粮白水。夜晚便在这野外僻静处休息。

小豆子一夜酣睡,清早醒来时见何大辅两眼正盯着大路方向。

“老何,你一宿没睡么?”

“睡了,怎能不睡?以前的老骆总有些浮躁,这次能这般沉得住气,确实不一般。他到底有什么布局安排呢?”何大辅口中喃喃着,后半句话像是自言自语。

小豆子不再多问,起身伸了个懒腰。何大辅站起身,揉搓着面孔,朝不远处拴在树旁的马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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