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执整了整桌上的纸,便是听着第一道题:
“学子常伏案,案桌长青似玉。这第一首,便是以《青玉案》为词牌,如何?”
开口出题的人是应天府书院的祭酒,而韩执此时一听到青玉案,便是想到了那位文武双全的神人。若非要考究嵌字,自己抄来他那一首,便是可以结束这次词会了......吧?
他没有举手,反倒是对面的人举起了手。
“好,请上台前,抽取签子。”
应天府的学子走上前来,抽取出了签。随即应天府祭酒念道:“韵脚为十一安。”
随即,那学子又抽出了四支签,代表了要嵌入的字:“嵌暖、歌、目、日、前五字!”
学子朝着两个祭酒行了礼后,便是回到了座位上,开始作词。余下的人,该喝茶喝茶,还看书看书,居然显得没那么拘谨。
不多时,那学子便是写出了词,交付于应天府祭酒。后者接过,倒是十分满意,便是念道:
“春风轻拂桃花面,笑语间、繁华尽展。碧水悠悠映晴岚。莺啼燕语,绿杨红杏,满目生机炫。
云开日暖春光倩,笑语盈盈暖心涧。且把闲愁都遣散。扬帆逐梦,前程灿烂,共赏春光艳。”
韩执打了个呵欠,扭头看向苏轸,似乎是在看她的意见。但是对方却简单地擦了擦手,拿起茶碗,朝里头轻轻地吹了吹气,最后交给韩执。
“八娘感觉此词如何?”韩执接过茶碗,问道。
“一般。”苏轸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若是官人来,怕是能压他不少。”
哟呵!
这不是激将法吗?我韩执偏吃这一套!
于是乎,韩执就举起了手,于是开封府的祭酒就示意他上前来。韩执不磨叽,一口气把签子都抽了出来,交于祭酒。
“韵脚为五乌,嵌字风、灯、壶、他、百。”
韩执一怔,心里居然有些乐呵。他作了个揖,便是直接跑回了自己的座位前,然后就是掩着嘴在偷笑。苏轸见状,也是问道:
“怎么了官人?可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韩执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八娘且看好。”
随即,他便直接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而应天府的祭酒,脸上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
没一会儿,韩执就拿起了词纸,苏轸坐在一旁,上下通读了一遍。脸上笑靥忽现,道:“有这般词,光是末尾那句,便是无人能及了。”
“只是不知,这词中之人,可是何人也?”
韩执“嘿嘿”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便是直接上前去,将词纸交给了国子祭酒。后者看了过去,顿时间眼睛微瞪,念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听完这首词,开封府书院的所有学子都把目光投到了苏轸的方向。
坐在一旁的沈括忽然开口:“此词中,似有一娘子,孤高淡泊、超群拔俗、不同于金翠脂粉。元夕盛况,独独有她一人孤高立于灯火零落之地。”
“这怕不是写的苏娘子吧?”吕惠卿直接说道。
苏轸微微一愣,没有说话。随即只听见那应天府的祭酒道:“这词倒是不错,虽初一听,是写女子之词。但是人多寄情于词,倒是显得这学生,有些孤高了。”
“多谢先生夸奖,但是先生,您还是谬赞了。学生可未吃过那般多盐,并不敢这般自作孤高,词中所写,便是所思。”韩执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旁。
苏轸这个时候,就在桌底下悄悄地掐了他一把。韩执此时吃了个哑巴亏,不知道是个怎么回事儿。
这个时候,开封府的祭酒又思索了一番,抽出一支签子,道:“这第二个词牌,名《沁园春》,可有人一试?”
韩执此时再次举手——那位笔下的《沁园春》,他从小到大可是背得滚瓜烂熟,甚至是自己尝试着写过。
但是写来写去,独独少了那一分豪迈壮阔之意。他自己也猜测,是不是自己没有经历过那般事,故而无法写出。
他上前去,又是连续抽签:“以二喔为韵脚,同时嵌字:洲、舸、侣、土、方。”
韩执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点着下巴。苏轸也微微皱眉,觉得这一次韩执的运气是不是有些背了,这五个字可不好嵌。
但是她这回却还是猜错了——
韩执保持了这个动作一会儿后,眼中顿时就爆发出了一种“欣喜”的光芒。紧接着,就在苏轸的担忧目光下,落笔写词。
韩执在这边写,苏轸在一边看。原本眼里的担忧,此时都变成了意外。
最后一笔落下,苏轸也是低声叹道:“这当真是好词!官人这般喜懒,居然尚有这般以天下为己任的豪情壮志。”
“这不是我写的,我可写不出这般绝伦的词。这是一位老人家的词,偶然见到。只是拿来借用,算不得我的本事。”
韩执连忙摇头解释,这首词,他可不敢挂在自己的脑门上。
苏轸微微皱眉,刚想追问,但是韩执这个时候已经上前去交词了。而国子祭酒看到此词后,更是直接坐直了身子,道:
“好词!”
开封府祭酒这般一说,倒是吸引了应天府祭酒的注意,便道:“与我看看?”
而那祭酒拿过了词,上下通读了一遍,便感觉有些错愕。然后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韩执,问道:“这是你的词?”
“复祭酒先生,可以是。”
那祭酒道:“当真好词,你做好准备,老夫可是要念了。”
“先生请。”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这下子,所有的学子面面相觑,甚至是应天府那边,都在询问,是否有人可以写出与其媲美的词。沈括和张怀民此时,看韩执的眼神倒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韩执又是悄咪咪地回到了苏轸身边,看着她那个有些埋怨的眼神,挠了挠脑袋傻笑了一下。苏轸此时也是泄了气,甚至是有些被气笑的感觉。
“等下可不许用别人家的词了,官人听到没有?”
苏轸也不戳破他,就是这般低声地警告道。
“嘿嘿,放心放心,不会了不会了。”韩执也讨好地在案桌底下,握住苏轸白嫩嫩的小手。
“八娘研墨手也冷,我给八娘暖暖。”
苏轸微微低下脑袋,想掩盖自己的脸红,但是却也没有挣脱韩执的手,只是道:
“官人注意些,这是念书的地方,可不能这般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