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夏天过得有些快。
整个八九月份的北京都被一则传言包揽,周家在京中的势力要倒了,因周润生被多方实名指控举报,以权谋私贪污巨额财产,且私生活混乱,后经查实,构成滥用职权罪及受贿罪,在动荡的局势下,不免牵出父辈往上的人,有来往的几家都被喊去谈了话,连沈降林也免不了,但消息被压得死死的,迟迟未有确凿新闻。
由于盘根错节的利益政治往来,站队的旗帜方向在哪,风就往哪吹,即便明摆着脱不开干系的局,上面有人保着周轶来,内部的信儿走到传讯那一步,便戛然而止了。
十月初的全国各地又到了旅游旺季,首都机场人满为患。
深秋的北京,胡同里的白蜡树上金黄的枯叶飘零欲落,在瓦蓝色的天空下,映得明亮。
这四个月,沈砚清频繁往返京港沪三地,再次回京时,温度骤降,天气冷到要穿风衣。
常年服务私人行程的空姐已经眼熟了坐在沙发上的乘客。
明亮的机舱光线下,真皮沙发上男人双腿交叠,平整无褶的白衬衫灰色西装裤,铂金袖口反射冷光,手上拿着平板,指尖滑动着屏幕同身旁的人低声谈事,举手投足,尽显矜贵之态。
男人向后靠上沙发时,无意抬眸清冷地扫过一眼,淡淡开口道:“换杯咖啡过来。”
这是他们机组人员第四次服务这个人,结束行程时都私下互相打听过,却没人知道他具体身份,也认定这人多半又是位有背景的人物。
空姐加冰时犹豫了一下,少放了一半,撕了张纸写下一串数字,又对着镜子确认了妆容才端着盘子走出去。
杯碟落桌,时晋敲键盘的手指一顿。
咖啡杯下压着一张纸条,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串手机号。
沈砚清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端起杯子,捻起杯底被水雾沾住的纸条,放在桌子上,边垂眸看着,边抿了一口咖啡,“叫什么。”
时晋闻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空姐,的确有几分好看,但无瑕的面孔下透露着一股塑料精致。
“啊?”空姐反应过来后,欣喜之余多了些激动,连忙报了名。
沈砚清没兴趣记名,将咖啡杯直接压在纸条上,眼皮都懒得掀,“给我你的名牌”
空姐故作为难了半秒后,摘下胸牌,小心翼翼地俯身递上去,见他并不接,只是点了点桌面,随即摆正放在他面前,未等她直起身,脸上笑容就僵住,视线中,名牌下一秒便被男人用指尖随手推走,稳稳地停在旁边那人面前。
“我最讨厌没有规矩的人。”
话落,沈砚清抽出纸条丢进咖啡中,表情很淡,没有半点情绪。
时晋颔首领意,在空姐伸手想要拿回东西前,按下名牌收入口袋,朝对方抱歉一笑,“麻烦让其他人换杯咖啡过来。”
飞机降落滑行至平稳的同时,航空港的车道上缓缓驶来一辆黑色的红旗与机场地勤车。
直到上车后,沈砚清身体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用平淡的声音问:“我爸找你了?”
时晋抱着公文包在胸前,点点头,“沈叔让您今儿直接回家一趟。”
“跟他说明天。”他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刚过下午七点,“我今天累了,回去休息。”
时晋扭头看见后座的人一脸倦容,不好再多说别的,直接应下了,“那我跟两位解释一下。”
“嗯。”
沈砚清从上车后胸腔就发闷,喘不上气似的,落了车窗,干燥凛冽的空气顺着缝隙吹进来,直到皮肤泛起凉意才缓过来,抬手关了窗,手肘撑着扶手揉太阳穴。
车开出去一半,时晋看着路两侧的街景,有些熟悉才想起这是回哪的路,眼看快要到了,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沈总,送你回哪。”
沈砚清缓缓睁开眼,侧眸看见窗外的霄云路,他已经有四个月没回过这儿了,绿意盎然的一条路,此刻落叶扫地,黄绿交织,已经进入万叶秋声的季节。
六月初分开后,两人就没再联系过。
那晚回去的路上,他暂时屏蔽了她所有联系方式,身边也没有人主动提起那晚发生的事,接着就因为周润生的事牵扯出太多人,国泰高层乱成一锅粥,挨个被叫走问话,私人电话直接关机,前前后后忙了几个月,就这么隔绝了与她的消息。
期间唯有时晋转发了一份文件到他邮箱里,是缦合那套房子的转赠协议,他没签字,就那么一直搁置着。
上楼打开门时,客厅一片漆黑安静,似乎没有人在,沈砚清脱了外套搭在沙发上,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杯子时,停了,里面的冰块未融尽,心不由自主地跟着颤了下,站在原地久久未出声,往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从口袋摸出烟盒走去阳台。
沈砚清嘴角咬着烟,才想起没拿火机,刚转身走了两步,在角落的木桌上看见了一个火机,视线继续下移,紧挨着的木椅上,放着白色烟灰缸,里面满是烟蒂,多到数不清。
印象里她从未真的在他面前抽过烟,尤其是在这。
他感觉胸口堵得慌,摸起火机点燃了烟,垂眸看着桌面。
林姝收拾完行李出了卧室,还没走到沙发跟前,就望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低着头,一身纸醉金迷里淌过的倦懒,身子微躬,俯在栏杆上,衣摆鼓风,自然下垂的发梢被冷风吹乱,半遮住淡漠的双眼。
一点猩红闪烁明灭在指尖,是黑夜中唯有的光芒。
阳台的沉重玻璃门被推开,沈砚清闻声回头,看见了她,白色吊带被风吹成花苞状,光脚踩过白瓷砖,走到椅子边,弯腰拿走了那个烟灰缸,走去垃圾桶旁磕干净,拿回摆在桌上,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沈砚清只抽了两口,烦躁地按灭了烟,走进客厅,扫了一眼四周,并没看见人,最后脚步停在了卧室门口,门缝透出懒洋洋的暖光,传来轱辘碾过地毯的声音。
门在他转身离开前重新打开。
林姝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视线向上一抬,撞上了他的眼,空气滞住了瞬,他的眼神很暗,淡漠而又隐晦不明。
静谧而短暂的对视中,她不由自主地屏息,指尖微微蜷缩,主动牵强一笑,鼻音有些重,“你过来了。”
“嗯。”他抿下唇,收回视线,手抄兜转身往书房走,进去却没有习惯性的关门。
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吗,林姝手上蓦然无力,鼻子一酸,用力眨了下眼,回过神慢吞吞地拖着行李箱行走在柔软的地毯上,路过书房时,还是忍不住看进去。
整个人靠在黑色软皮沙发上,斜对着门口,手上拿着几份文件,正掀开几页在看,随后落笔签名。
沈砚清余光不是没看见这么她站在门口,抬头看过去时却见她下意识躲避眼神,想要往外走,他指尖用力掐过纸张,放下手中的笔,走去衣帽间和卧室。
射灯下,所有他送她的衣服包,珠宝都安然无恙的躺在里面,那枚玉镯明晃晃的搁置在玻璃柜上,只带走了她来时的那部分东西。
他安静的看着这一幕,末了出了房间,嘴角微扬,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扬了扬手中文件,“你觉得我差你这套房子和这些东西吗。”
纸张碰撞响起“哗啦啦”几声,接着被丢在桌上,再次发出细微响声。
林姝停了步子,凭窗而望,两人身影倒映在落地玻璃上,回头冲身后的人盈盈一笑,目光潋滟,“我知道你不缺,物归原主而已,就像我本身就是个代替品而已。”
“你说什么?”沈砚清远远的凝视着她,看着她脸上疏离的笑容,嗓音压得很低,“代替品?”
林姝抬眸,笑着看他,“所以本来就不属于我。”
那晚他离开后,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朱珠没说什么,仍尽心安排了车送她回去,却在下山的时被陆怀琛超车拦截在半路,将她从车里喊下来。
也就是那一刻起,她得知,原来沈砚清母亲口中曾经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和她不仅同校并且同一专业,惋惜的是大三那年去世于芝加哥街头,生命永远定格二十岁,而他当年毅然前往美国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女孩,洛杉矶的玫瑰岗,至今有他为她立的墓碑。
林姝最初不信,直到陆怀琛从手机中翻出一张旧照拿给她看。
那张照片上,年少的他身穿北大学士服,站在草坪上,四周铺满白玫瑰,阳光披散在他身上,为他周身渡上一层光晕,而他斜前方立着一块天使雕像的墓碑。
上面的刻的字是Louis Shen’s lover, xi wen.
“知道他为什么态度这样了吗。”陆怀琛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低笑了一声,在她心口又补一枪,“因为他的底线本身就未必是你。”
夜风吹逐掠影,清辉与阴影的交错之间,白日清晰可见的山林都变得影影绰绰。
林姝站在车边吹致全身冰冷,直到司机提醒才重新上的车,回去的路上,脑子是空的。
谁没有过往,可同校同专业,甚至遇见他那一年,她刚好二十岁,那些巧合碰撞处于崩溃边缘的情绪。
她只想问他一句是真的吗,可电话始终无法拨通。
一遍又一遍的听着电话里冰冷的嘟嘟声,她把手机放下了,垂头看着渐渐熄灭的屏幕,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窗外走过无数次长安街变得陌生,那一瞬间,她心底的那根弦彻底崩塌。
……
沈砚清皱眉看向她,“你这句话又想表达什么?”
“我只好奇一件事。”林姝抿了下唇,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眸中最后的光亮湮灭,“那个女孩和我长得像吗?”
沈砚清愣了半秒,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脸色瞬沉,黑眸深处涌动几分薄怒,“谁跟你说的?”
林姝不回答他的问题,“你别管谁和我说的。”
“赵墨戎?”他继续问,声音抵着喉咙,一字一字挤出,“还是陆怀琛?”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嗯?”
林姝沉默地看着他,在昏暗的视线中,看到一个冷硬的沈砚清,她一句话也不说,拉着行李箱扭头往外走。
沈砚清走上前扣住她的手腕,明显是带着火气的,语气生冷坚硬,“你在闹什么?没听见我问你的话是吗?”
每一句冰冷的提问,听在她耳朵里仿佛不是在关心问题,只是在咄咄逼问想要知道那个揭开这些的是谁。
而她在意的不是他的过去,只是想知道那个女孩到底是不是如陆怀琛所言,成为他心中挥之不去的一道阴影,将过去的情愫延绵至这段感情。
“你说的没错,我不信任你。”林姝试图掰开他的手,扬头看着他,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但你也不相信我。”
沈砚清一步步逼近她,走近的那一刻,她身上烟草味蔓至他的鼻腔,他眼睛也泛红,垂眸看着那张寡淡没有情绪的脸,咬着牙点点头,忽地嗤笑一声,松开了她的手腕,“行,我不相信你。”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下来,气氛压抑到极点,只见他紧紧攥着拳,脸色愈发地阴沉,蓦然冷笑出声。
“林姝,我他妈就不应该再管你一次,不管我问你什么,为你做什么,在你眼里都只有你以为,无论如何都换不来你的信任,还是你真以为在北京这地儿守着你的清风亮节就能改变人生了是吧?”
没等她出声,沈砚清从口袋中摸出一张门禁卡,下一秒在她面前松手。
卡片垂直下落,发出“啪嗒”一声。
顺着动静,林姝垂下视线,看着那张卡落在她脚前。
“我们到此为止。”他敛眸,语气无甚波澜。
“房子里的文件我明天让人过来收拾。”沈砚清转身走回客厅,抓起外套往外走,看也不看她一眼,“其余的你直接扔掉。”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脚步不受控地虚晃了下,睫毛微微颤动着,随着身后大门“砰”一声关上,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长达三年的对赌还未结束,她就拿到了结果。
林姝坐在沙发上,整夜未合眼。
第二日早晨八点刚过,时晋便带人过来收拾东西,简单打了招呼,看见小姑娘勉强笑了笑后一言不发,红肿的双眼显然是哭了一整晚,向来能言巧辩,随机应变的他,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
他跟在沈砚清身边这么多年,处理过无数次莺莺燕燕,可无论是逢场作戏还是能跟在他身边被养着的也好,各个都是八面玲珑的主儿,心思巧妙,极少数不懂事,他也从未见过老板花费这么多时间和心思,在一个年轻姑娘身上,而且一耗就是这么多年。
这次的结局连他都有些意外。
时晋吩咐人去整理东西,站在门口看着背对着她坐在吧台边发呆的人,最终还是关心了句,“林小姐,什么时候走。”
“这个月底。”林姝回答的小声,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倒了杯水推给他,礼貌客气地说:“辛苦你了。”
“我分内的工作。”时晋笑了笑,道谢后,端起喝了一口,没再说话。
林姝双手握着杯子,听着屋内脚步窸窣的声音,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直到手下抱着箱子出来,时晋轻轻放下杯子,看着她说了句,“那里很危险,注意安全。”
“一路平安林小姐。”
林姝挽过头发,扭头朝他浅浅一笑,“谢谢你。”
话落,时晋便朝她微微点头道别,带着一行人出了大门。
书房里,几人将他所有的文件全部规整打包带走了,而衣帽间里那些昂贵的衣服手表,一件未取,原封不动的留在了那里。
明明书房只是他工作的地方,可她却觉得整个房子都空荡荡下来,像是一瞬间抹掉了所有两人的生活痕迹。
飞往苏丹的前一天夜晚,暴雨冲刷了北京,天亮不见天晴,依旧细雨连绵,秋雨后寒意更甚。
周五的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内。
飞机上空姐用中英文,一遍又一遍的耐心确认着乘客的安全带,提醒将手机关机或调至飞行模式。
舷窗上雨水滑落,雨势不减反增,航空港停满一架架被迫延误等待起飞的飞机。
机舱内坐满各个国家的人,耳边嘈杂纷扰,同事在一旁热络地拉着林姝闲聊,她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两句,塞了个耳机靠在窗边,看着那一条线的朋友圈。
聊天框内发出的消息,都变成了红色感叹号,电话永远正在忙线中。
这个人好像就这么消失在她的世界中。
起飞时间延误至两点三十四分,直到雨势减弱,飞机缓缓驶向跑道,起飞的那一刻,手机仍没有任何消息弹出,她最终关掉了手机。
舷窗外的北京逐渐缩至微影,缓缓离开中国领空。
驻外的日子比想象中更艰难。
苏丹常年尘土飞扬,四处可见贫穷落后,马路上几乎没有高大建筑,整个国家处于原生态般,随处可见的黄色尘埃,较封闭的情况下,外国人鲜少,林姝所在的喀土穆也如此,除大使馆外,几乎看不见几个异国面孔。
由于政局不稳定,政府控制力弱,她每周都能在街上看到两三次游行示威活动,警察还为此放催泪弹。
林姝刚过去时,使馆的工作人员便交代,不要随意乱逛,即便是首都,安全系数也不高,她便过上了艰苦的三点一线生活,偶尔跟同事去阿拉伯市场买菜自己做饭,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娱乐生活。
起初她适应不了当地干燥的环境,经常鼻腔干到发痛,加上工作繁忙,一度不知觉的情况下,突然流鼻血,把办公室的男同事吓了一跳。
直到熬过去第一年,她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节奏,曾经抗拒的当地食物,为了工作需求,也渐渐融入。
从年后,苏丹首都便时常有冲突交战的情况,整个城市人心惶惶,动荡不安,严重的情况下,当地居民便闭门不出,林姝坐在办公室里便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激烈枪声,刚开始还会害怕,次数多了便也习以为常,直到七月中因工作原因,他们需要去机场接应一批物资,由联合国运输机派送。
飞机即将抵达时,林姝和另两位男同事下车等候,简陋破旧的航空港内,四周围满当地军队的力量,看起来一切平和,而她正同其它国家的外交官聊天时,警报声突然响起,头顶的那架飞机开始偏离航线。
速度快至没等任何人做出反应。
几秒内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原本正盘旋在空中准备降落的飞机,此刻在众人视线中,眼睁睁的坠毁在距离他们两公里内一处正在建设的工厂外,地面瞬间颤动,一片荒野之中,现场燃起大火,伴随着又一声的爆炸,黑色的烟雾腾腾而起,蔓延在飞扬的黄土颗粒之中,似冲破天穹。
如果距离航空港再近一点,此刻后果不堪设想。
即使是经历几次冲突战乱的前辈外交官们,也畏惧生命,脸色苍白,现场响起一片惊慌失措的声音,当地部队迅速集结,准备前往坠机地点展开救援。
林姝第一次亲眼见证这种场面,手下意识地颤抖,抓紧了裤腿,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却仍旧一片空白,腿也跟着有些发软,受爆炸声影响,耳鸣不断,反胃感卡在喉咙难抑,灰土蒙面而来。
直到在安保人员疏散护送下迅速撤离机场附近,坐上车,她胸腔中仍浮荡着压不下的心悸感,心脏“砰砰”直跳。
回去的路上,前辈孙克群见她唇色惨白,连忙拧开一瓶水递上前,“喝口水缓缓。”
“谢谢。”林姝苦笑了一下,接过时手仍在发抖,用力握着的矿泉水瓶,被无意识地捏扁,随着车内颠簸,水不小心泼洒在腿上。
孙克群看着只比自己女儿大几岁的女孩,心思泛起一丝心疼,安抚道:“你刚来没多久,还没经历过这些,害怕很正常,这里就这样,战乱疟疾,时常发生。”
“我没事的,就是发生的太突然了。”林姝拧好瓶盖,抚平了身上的黑色套裙。
孙克群点点头,开始和使馆汇报情况,另一旁的小吴在这待了近两年,对这些事见怪不怪,探头过来,悄声问:“你一个女孩,这么年轻,怎么会被分派来这种地方,你也看到了,整个使馆除了张参赞,只有你一个女性。”
“啊…”林姝愣了一下,来回捏着水瓶,嘴角扯了个笑,“就分配来了呗,男女都一样,都是工作,再熬熬就回去了。”
小吴撇撇嘴,长叹一口气,“说是这么回事,但是我今年女朋友二十八了,想结婚了,可我们都一年多没见面了,现在吵架都吵不起来了,想想就烦,你呢小林,没见你提起过,单身还是?”
“嗯?我啊。”林姝不由自主地隔着衬衣摸了一下脖子上的东西,眸中闪过一丝哀意,心情莫名低落下去,“一个人。”
小吴见她情绪不高涨,连“哦”了两声,识趣地没再问下去。
回到驻地后,晚间时分使馆接到消息,已经确认完现场及伤亡人员名单,目前造成三十七人死亡,无中国公民,坠毁原因尚无法明确,但消息已经被当地侨民提前散布在网络上,林姝和父亲朋友报完平安后,也接到上面下发的通知,立马加班准备新闻通稿。
北京时间下午五点多,国内网络平台就开始散播苏丹坠机现场的视频。
京郊的一处私密别墅的地下一层,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叮咚杯壁碰撞,剔透的冰块在琥珀色的酒液中起起伏伏。
屋内的男女正坐在沙发上三两成群的耳磨私语,多重声音交杂,沈砚清开了一天的会,浑身疲乏,应付的有些不耐烦,和赵墨戎打过招呼便提前离开了。
时晋跟在身后一同出来,“我直接送您回家里吧,这样明早就不用赶过去了。”
“你直接回去吧。”沈砚清从他手中拿过车钥匙,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我自己开车。”
时晋连忙按住车门,“您——”
“我没喝酒。”沈砚清手搭在方向盘处,抬眸看了他一眼,示意松手。
时晋想了想,确实没见他动过杯子,看起来状态也不错,也不好再劝阻,替他关了车门,目送车离开。
正要打车时,时晋才发觉手中空荡荡的,居然把公文包落在屋里了,暗自庆幸自己没走,折回去取,刚出电梯,碰到陆怀琛往洗手间走,打了个招呼,“陆总。”
“嗯?时晋?”陆怀琛挑挑眉,顿下了脚步,“你们还没走呢。”
时晋笑着摆摆手,“沈总自己开车走了,我是想起来包忘拿了,这不又回来了。”
陆怀琛听着觉得不对劲,食指按着太阳穴,闭着眼醒了醒酒,喊住了往厅里走的时晋,“你怎么让他自己开车走了,他喝了半瓶山崎下去,人能清醒着就不错了。”
说着说着反应过来了,一声“我艹”,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时晋愣了一下,“他不是没喝酒吗?”
“你没来之前喝的!”陆怀琛捏着眉心低声骂了一句“草”,来不及去厕所,马不停蹄地回去找手机,不忘回头喊道:“赶紧找人把他拦下来!真他妈服了,喝这么多酒还开车。”
时晋脑子“嗡”地一声,浑身血液倒流,立马打电话开始联系人,急的差点按错电话。
赵墨戎正和一小姑娘聊得欢,见陆怀琛风风火火跑进来,到处翻沙发,皱眉问道:“你找什么呢?”
陆怀琛低吼了一句,“沈砚清真他妈不要命了,喝那么多酒自己开车走人了!”
“怎么没人拦着他?!”赵墨戎瞬间恼了,一把推开怀中的人,从兜里捞出手机,看着时晋问:“电话通了没?他回哪?往哪走的?我让司机过去拦他的车。”
“沈总的电话没人接听。”此刻时晋不敢确保他一定是回后海了,整理了一下思路,冷静下来,“我直接开车去找他,陆总你把你车借我一下。”
除了时晋,在场的人全部喝了酒,只能让司机开车沿马路分头找车,只是人还没找到,电话未打通,医院的电话率先打进来了。
人在高架上出了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