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挚垂眸,死死盯着他,面上一片深沉:“哦,那你们怎么不直接把他带走?”
蜈公满脸写着无奈,垂头晃脑,语重心长地说:“哎!您不知道啊,现在世道变了,讲究的是——以德服人。”
“让他感激咱,他才能心甘情愿地替咱们办事呀!”
说完,蜈公深叹了一口气,倒还把他委屈上了。
听到这里,少挚倒是笑了,他鼻尖的发丝往下慵懒地勾勒着,冷哼一下,哼的极为鄙夷:“呵,倒是会调教。”
蜈公搓了搓手,笑的尽显下作:“哪能,学了您一点小小的皮毛,嘿嘿。”
这对话着实无趣,那蜈公的丑态令人胃里阵阵作恶,像是一只令人心烦的苍蝇。
远处的骄阳,橙红如火,蓄力攀升。
而眼前的老妇和这蜈公,好似因为这太阳的照射,周身都开始莫名散发着,阵阵说不上来的气味,阴沉、又有股酸腐的霉气。越是离得近,越是明显,惹得少挚紧皱着眉头,只想赶紧离开。
“行,就送到这儿?我知道了。”
说完,少挚作势又要走。
那蜈公又忙的要拦住他,但身子也不敢触碰到少挚丝毫,只是言语慌乱:“不不不,您、您高抬贵脚,嘿嘿。得换个地界儿,做戏做全套嘛…是不是?得离那迟慕声近点儿,不然他起疑心呢。”
少挚顿脚,轻瞥蜈公,嘲讽道:“呵,你们肙流的老鼠洞总变换,这次又是个什么地界儿?”
蜈公讪笑:“嘿嘿,不远,不远,也就这大本营,像您这么厉害的帝君才能找到。况且,您都说了是老鼠洞,哪能只有一个洞口呀。”
说完,蜈公又有些迟疑,带着点儿害怕,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妇。
那老妇面冷阴暗,只投来不悦的神色,似要说什么,又将话压了回去。
蜈公向妇人忙不迭地点头,投了个讪笑,示意着妇人稍稍压着火,又转头对少挚说:“离那迟慕声最近的口子,说来也巧,离您也近,就那边儿的沙丘绕过去!”
“而且呀,离他也近!就在他现在所处位置,十多公里的地方呢!您下午就能到,您说巧不巧?哎呀哈哈哈!真是天助我肙流呀!”
说完,他站在妇人和少挚中间,双手张开,笑得张扬。可却显得那么卑微,甚至透着一股滑稽的可怜,像个扭曲挣扎、强力生存的虫子。
听到这儿,少挚算是终于引出马脚了,轻瞥着那蜈公的眸子里,闪过浓重的威压,黑眸深邃。但言语间,尽是风轻云淡地闲聊:“哦,这么近。肙流怎么不自己假扮,反而拐个弯儿让我去做?”
蜈公腼腆一笑:“嘿嘿,本打算是我去赴死,换来这个荣誉…但、但小人这条贱命,还稍稍有点儿用处。正愁找什么时机呢,不然哪能让他晃悠至今呀?”
他那张开的老手,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挥着、抖着,模样疯狂,满是激动:“正好,您愿意劳驾搭把手!呀呀呀实在是天助肙流!天助肙...!”
少挚直接出言,打断他那假惺惺的做派:“说重点。”
蜈公仍笑:“哎嘿嘿…什么也瞒不过您老的眼睛,跟您说实话吧,咱们讲话也都没录音,也没个什么证据…况且,我们是真心实意要救那舌头呀。”
“还能扯上您这么个帝君作为帮手,即使东窗事发,也是您嫁祸给我们的,是不是?”
说着,那蜈公笑着的丑态上,阴鸷尽显无余。
听到这话,少挚丝毫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双手抱着臂,慵懒地点点头:“哦,不留把柄。”
蜈公又搓了搓手,应着少挚的动作,自己也点着头,哈腰道:“哎!也是跟您学的哈!”
“不过您放心,那离火进学院后,学院内,我们管不着,她只要出了学院、出了任务,咱肙流肯定能推一把力!”
说到这儿,蜈公面上满是笃定,又来回地踱着佝偻的身躯,一瘸一拐的模样,好似已经开始盘算着什么了。
突然!
少挚的面上闪过一抹厉色,威压瞬间流露!
只见他轻抬右手,素手一挥,一股莫名而又绝对的力量,直接将那蜈公射飞出去!
可却没有预料中的“砰!——”地一声。
只因为那妇人见状,立刻抬手,五指一伸!直直地将那半空中即将坠落的蜈公硬生生地接住!
下一秒,在那片区域,留下剧烈的一阵大风,顿时,那蜈公的身后,沙尘弥漫!
少挚抬眸,深邃的眸中笑的风轻云淡,完全没有任何惊讶,但言语间的威胁尽显:“不了,我的玩物,我自己调教。你们敢插手一点儿,那…会不会东窗事发,我也不知道哦。”
“万一我来了兴致,这事儿就发了呢?毕竟我挺喜欢背负骂名。还能造成那迟慕声与你们之间的猜忌,多少都有点儿隔阂。”
说完,少挚意味深长地看向那老妇。
那妇人,丝毫没管这蜈公究竟是否伤着,只冷眼,与少挚对视,嗤鼻一笑。
可老妇那眸底的暴怒缓缓升起,声音低沉,带着浓烈的警告:“呵呵,少挚,现如今的你,做事可要三思。今非昔比,老身当真怕你不成?”
少挚眨眼:“哦,好厉害。”
就在此刻,那蜈公,好似刚刚命悬一线的不是自己,自己只是个看客,完全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神情。
虽是一瘸一拐,但身形灵敏异常,他忙得跑到那妇人的身边,连连摆手,拍着妇人的小臂,面上仍是掐着那副恶心的谄笑:“哎、哎!软姐儿,不疼不疼,无伤大雅,少昊神首以前就爱开玩笑!”
紧接着,生怕来不及似的,蜈公又转过头,继续对着少挚点头哈腰地讨好道:“绝不插手,绝不插手。”
这副和事佬的神态,倒是被他装了个彻底,那蜈公又开始继续扯皮道:“不过您到底要那离火给您做什么呀?人间轮转几千年,您就跟了几千年。这事儿,旁类不知,但还能有什么事儿能逃得过咱们肙流的眼睛?莫非...真动凡心啦?”
少挚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上下地打量着面前的蜈公,带着些毫不掩饰地嘲弄与讽刺:“看来冥王还是没把你治服呢,不然我在你另一边儿脸上也留道疤?倒也对称。”
“怎么样?让我平衡一下,我玩高兴了,就告诉你。”
说完,少挚眼角弯弯,透着一丝跃跃欲试的劲儿。
蜈公听着,仰头大笑,笑得爽朗:“哈哈,太脏您的手啦!”
说着,那蜈公突然伸手,居然硬生生地扣下了自己右边的眼球!
紧接着,他微眯着另一只眼睛,对着那高空刚刚升起的一轮红日,远近地比划了一下:“我右眼是个假的,这左边儿的眼珠子,目前还有点小用处哈,不然肯定给您!您先等等再玩我哈?”
说完,那蜈公仍笑,看向少挚。
笑是笑着的,但那蜈公仰起头的右眼,竟然像个漆黑深邃的山洞!
那眼周的肌肤甚是平滑,那洞里,黝黑、还隐约可见一丝猩红,泛着浓白色的浑浊液体!
蜈公单手拿着眼球,那狰狞的面上露个大大的黑洞,眼皮都合不上,蜈蚣一样的刀疤,突兀地缺了一角,顿时,一股恶臭自那洞里散出!像是什么脓液腐烂,发酵之中还带着阵阵酸味!散布明显!
但他仍像是在唠家常一般,操着参差不齐的黄牙继续道:“现在,我不问您,您也别让咱们这事儿暴露,只要您抬手帮个忙,之后任何事儿,也与您无关!咱们啊,从来都不认识!”
“至于您...您入学院的事儿…您就从东南角入学院,那儿的考核就难不住您啦。另外,入学的资质测试,我们也想办法,让东南角那个老头给您做。”
说到这里,他又低下头,不是手找眼睛,更像是眼睛找手。那拿着眼球的手没动,只是稍显笨拙地佝偻着身子,将头往手那儿凑去。
只听得稍显沉闷的——“磕、”地一声,又伴随着一股不好形容的液体粘连声,那蜈公低着头,把那右边的假眼按了回去。
这幅画面,恐怖而诡异,透着一股滑稽的荒诞,令人不自觉地惊悚。
可少挚完全不为所动,甚至可以说是神态自如。他只是剑眉微凝,被那气味熏得后退一步,修长的指节掩着高挺的鼻梁,面漏鄙夷地吐槽道:“啧,脏东西。怎么还喜欢扣下来恶心人,你现在就只有这个技能了?”
正说着,突然,心底划过另一个疑问,引起了他的好奇。
于是少挚又后退了一步,扇了扇手,问道:“不过,肙流是怎么买通易学院的考核?这点儿我倒是好奇。”
这蜈公,似乎要帮少挚把周围的臭味挥走,也忙得对着空气挥手。许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儿,那下作的嘴脸微微仰头,笑地骄傲:“嘿嘿,那东南角考核的老头,就是这上一个类型的迟慕声呀!”
少挚冷眼旁观,呲笑一声:“呵,还真是知无不言,不怕我说出去?”
蜈公点头,诚恳应下:“自打您能找到咱的大本营,那天下的鸟儿就都知道啦,对您遮掩...咱也不自量力了嘛。”
“不过,您看在我这么诚实的份儿上,能不能稍稍透露,是谁走漏的消息?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莫非,是您的好兄长…...长乘?”
说完,他那丑脸上,虽是试探,可却仍是尽力笑得谄媚,努力地装着憨厚。
而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妇,负手看着远处早已照地金灿晃人的山丘。可那眸底,确是实打实地闪过一抹狡黠的精光,一股不易察觉的恶毒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