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云雾中,一颗圆溜溜,又泛着焦黄的小脑袋冒了出来。
他双手扒着木桶边,一双水灵发亮的眼睛向外看去,探头探脑地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到想见的人,于是他又将自己重新淹入水中。
一只大手伸进温水,抓住他的后颈,只是轻轻用力,便轻松拎他出水。
“好不容易救活你,涌泉相报没受着,反倒挨了个恩将仇报。”
“你说你,是不是坏心眼。”
言璟一边揉着进水的眼睛,一边解释道:“我没有,我只是怕冷,这里好冷。”
上官庭摸了摸言璟的额头,问:“怎么不把辫子拆了,你这样头发会洗不干净,等会儿也不好干。”
问到辫子,言璟眼睛也顾不上揉了,他一手抓着一把小辫子,摇头道:“我不要,我不想拆,这多好看呀。”
“那今夜你自己睡。”
“啊……”言璟欲言又止,“那……”
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妥协。
“那好吧。”
上官庭捏着言璟没几两肉的脸颊:“拆个辫子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根子。”
言璟掰着上官庭的手指:“谁说不是,它们就是我的命根子。”
“你知道什么是命根子吗?”
上官庭松开言璟,往水里一指。
言璟立马捂住,脸蛋冒红,好似马上就要熟了一样:“干……干什么呀,你……你干什么呀?!”
“原来你还知道害羞啊。”上官庭蹲下,故意逗弄道,“那唤尚千去邀我共浴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羞?”
慢慢地,慢慢地,言璟的半张脸没入水中。
上官庭再次将他拎起:“现在知道害羞了?”
“早干嘛去了。”上官庭两只手扯着言璟的两颊,“让尚千当着那些将军的面,大喊你要跟我洗澡,你知道要脸,我的脸却被你给丢尽了。”
言璟叽里咕噜说了好几句,但上官庭一句都没听懂,并且,他怀疑言璟是故意的。
“好好说话,说清楚。”
上官庭稍稍使劲,言璟大喊大叫道:“疼疼疼,好疼,我的脸都要掉下来了!”
上官庭松开手后,言璟的脸上留下了四个绯红的手指印。
他欲盖弥彰地摸了摸言璟的脸:“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你的脸皮厚着呢。”
言璟拍开上官庭的手,捧着脸:“你比我老六岁,该你的脸皮厚些才对。”
“松树长一年就多一个圈,和你老一岁就多一层皮是一个道理。”言璟一本正经地向上官庭解释道,说完,他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表示认可自己的这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简直头头是道。
上官庭歪头挑眉,轻笑一声:“你说是就是吧。”
言璟问道:“你生气了?”
上官庭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言璟继续问道:“你真生气了?”
上官庭又白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言璟接着问道:“你生气了?真生气了?”
这一问,言璟没等上官庭的回答,便自答道:“也是,你是个小气鬼,心眼子小得跟绣花针似的,听见有人说你脸皮厚,定是气得不行,现在心里,恐是连想要把我做成狮子头的意思都有了。”
上官庭揪住言璟的小辫子,咬牙问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言璟拔出小辫子:“不是,不是心里。”
上官庭展颜消怨,刚准备开口,结果言璟接下来的话,直接叫他有口难开。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哎,你去哪?!”
言璟站起身,慌忙拿起桶边放着的衣裳:“你等等我。”
等言璟抬眸,上官庭早已离去。
“等等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突然,水里伸出一双手,它拉住言璟的脚,将他往下拽。
衣裳掉在木桶外,言璟紧紧抓着桶边:“不要,不要……”
“不要!”
“言璟。”
“言璟,快醒醒。”
谁……是谁在说话……
冷水淹没他的头顶,他仰头伸出手,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却怎么都抓不住它,够不着它。好像注定不是他的东西,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是无用。
他闭上眼睛,耳边回响着很多、很多、很多的声音。
有欢笑,有哭泣,还有谩骂。
“不怕不怕,都是在做梦,都不是真的。”
一双手托着他,轻轻地晃着。
“快醒来吧,还有人在等你。”
言璟拼尽全力,缓缓睁开眼。
“你是……”眼前的景象不停晃动,不断重叠的影子让言璟感到头晕,他抬起手,试图扶稳他。
“我是祁平。”祁平看着他,“也是……”
雾气漫起,将言璟掩埋。
他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言璟做了一场梦,一场很长、很长、很长的梦,长到他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梦见了些什么。
恍若镜花水月,一场空。
上官庭醒后,不顾病体,坚持在言璟的床边守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因为他的身子实在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被尚千和祁平一起架回了六皇子府。
经过祁平的再三警告,上官庭方才勉勉强强听从了他的医嘱,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喝药养病,但也就老实了两日。
第三日,他便又趁着祁平回家取药的工夫,再次溜进了言璟的房间。
回去时,他与前来送药的右右迎面相撞,右右转头就同祁平告状。
被逼无奈,祁平只能给言璟的房门上了一把大锁,开锁的钥匙有两把,他自己一把,还有一把他给了右右保管。
一来是方便右右为言璟喂药,二来是他相信右右,不论上官庭如何诱惑收买,她都绝不会给这人开门。
在言璟昏迷的第十日,他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