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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罗青娑所言,这故事的确太过漫长,也太过于复杂,实在不适合由当事神风乘麟来讲。而讲完如此漫长的往事后,罗青娑却停顿了,立在原地沉思,好似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能不能讲。

负责听故事的三神两人,见他暂停了讲述,顿时开始面面相觑。那段惨绝人寰的历史,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王在挑起战事之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联合了原初魔祖,准备对极昼星系做些什么了。就连先死一步的先王,也未必不知内情……甚至极可能是因为知道,才会‘带走’祈王后。

幻界神会杀绝黎氏男儿,或许也不仅是出于强烈的恨,大概也是为了杜绝再出现类似的事。主动与原初魔祖沾边的,难道还有好东西吗?

“原初魔祖,又是原初魔祖。”过了一会儿,晓云驰满心茫然地叹道。“我到底在与什么怪东西为敌,他又是为了什么,才一直祸害这里啊。”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说原初魔祖之祸了,而与之类似的悲剧,如今依然在不断重复上演。这是什么缘故,他真的很费解。

那些忠义之人啊……若得以生在太平年月,定能大展宏图,一往无前。真是可悲,可叹呐!所谓‘生不逢时’,正是如此沉重的事呵!

“我只知道他已经活了很久,以怨恼为力量,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了。”风乘麟轻声道。“不过据夜君说,他只在漆红宫一带,还有此灵山范围内活动,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是吗?”晓云驰闻言,挑挑眉,抱起双臂,垂眸思考起来。只在漆红宫与云英范围内活动,这里是有什么能吸引对方的东西吗?

听了一场历史电台的嘉长宴,已经不能更加沉默了。生于乱世,身不由己,族内的那一代人几乎是全部逝去了的,他们所做出的莫大贡献,也成全了后来的万相嘉氏。

可现如今呢?若嘉氏祖宗在天有灵,就该从天上爬下来,看一看如今的嘉氏,再赏那些勾结原初魔祖的今人两个大耳刮子!

那是什么好东西吗,那些人竟能趋之若鹜,且大言不惭地称它为‘魔祖’,还说什么‘为了它的大业’……他听到就绝望,若非上天有好生之德,他真想把那些叛徒并不无辜的家小都给灭了!

另一位当事神嘉长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低垂着眼,满心苍凉。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他就不该把星神枢与极昼星系捆绑,这样一来,即便此地被原初魔祖盯上,也不会……

“你前世是怎么想的,除了你自己,已经没谁能知晓了。”安子夕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扭头看向嘉长川,满目复杂。“一位神明能够提供的福运,有且只有那么多,你……唉!”

他这个兄弟平时还好,文武双全脑筋灵活,可在面对这等家国大事时,却总是不太会变通。他还以为这人只是这辈子这样,好么,结果他是上辈子就已经这样了!

你们做星君的,牺牲精神未免强过头了吧,这么做难道能得到什么业绩吗?按如今局势看,也不像是能的样子啊……堂堂的正统高阶正神,怎么还能笨成这样的!

嘉长川听着这话,缓缓撇开了头,没吭声。他的确不太聪明,这无可否认,可此地众生彼时之苦,还能怎样挽救,又有谁能解决呢?

昼神能吗?显然不能,不然祂让前世的他来这里做什么?

常界神能吗?显然更不能,这就是个可悲又可恨的疯子,虽庇佑过嘉氏女,还有嘉佑良死后一段时间的嘉氏,却永远也不会为众生着想——她眼下所做的一切,不就证明了这一点吗?

他前世是为这一切而死了,但那是因为极昼王贪婪作祟,而非他真的有什么错啊。既如此,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当真就能适用于此事吗?

“安殿下,这样说是不对的。”在他持续沉默之际,晓云驰突然开口道。“他这么做于己不利,这是既定事实,但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想,若没有他昔日的付出,极昼星系真的能有今天吗?”

答案是不能,在场几位皆心知肚明。只是,他们对这里的态度和认知无一相同,自然也无法真正地与历史产生共鸣。

青莺星君恨着那位挑起战争,导致极昼、极夜二星君身死的王,间接地也不太喜欢极昼星系——这倒是情有可原,兄弟和爱徒都死在这里,谁还能喜欢这个葬送了他们的地方?

武道天赋很平常的嘉长宴,生来就注定了要担负起家族,却无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他当然愿意,可他更不能无视眼下的困难。面对一个已经被原初魔祖渗透过了的万相嘉氏,重新开始是最后且唯一的办法,他别无选择。

而安子夕呢?

他是在场者中,唯一生来便要长久忍受不得生之苦者,更是在诀别之剧苦中成神的神。于他而言,‘守护’是对友人的承诺,只能‘活着’是已经不可改变的事实,待朋友们全部辞世,他未必会再为这一切做些什么。

但……总会有谁不一样的,总有人会做那个例外,去挽救这破烂的一切的。

“他今生能够成为法则神,就是这一切唯一的结果与最好的证明。”晓云驰缓缓绕到嘉长川面前站定,先收走他手中的神谱及常界神画像,又伸手捧住他的脸,语气坚定。“他是对的,因为他是无私的。”

“就算灵山不认可他的功绩,还为他安排了极糟糕的命运,维持这宇宙轮转的‘道’,却自会给他一个公道。”

“所以,长川啊……”他注视着嘉长川的眼,语调温柔又虔诚。“你如今拥有的一切利益,都是你本就应得的,而非是谁出手改变了你的命运,才让你得到了的。”

“正因如此,你与旁人也是绝不会相同的。你生来就有着极大的福运,永远无需仰仗什么,更无需去信仰什么,你就是你自己的‘神’,任何神明都无法将祂取代。”

“最后呢,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话说至此,晓云驰忽然收回手,转而将掌心贴上嘉长川的心口。“永远都要相信自己,永远不要舍弃正道。”

“这颗至纯的心,是你最珍贵的宝物,谁也不可能夺走它。它所生出的一切正念,就是世间一切至上之法的尽头。”

“而在你力所不能及时,我永远都会支持你,助你周全一切。这是至死不渝的誓愿,我将终生遵守它,永不改悔。”

嘉长川听着这些话,依旧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怔怔地看着他的搭档,慢慢地开始落泪。原来他是对的吗,他真的什么错也没有吗?没能保护更多的人,真的不是他的罪过吗?

但晓云驰依然注视着他,目中情始终未改。在那段过去里,除了原初魔祖和畜生不如的王,这片土地上的众生,任谁也没有罪过。

一位独自护佑一地,历经十万余年,仍不改其志的神明,再怎么有所不足之处,也比那些只精通‘铁口直断’的家伙强!

安子夕看着他俩,先是短暂一怔,随即展颜笑道:“谢谢你,殿下,谢谢你。能有你在身边,实是长川之福。”

“哈哈……那是自然。”嘉长川听到这句话,忽然破涕为笑,一把抱住晓云驰,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肩上。“我的所爱之人,自是天下第一好的,就算要我为他去——”

“哎,哎,打住,这话可不能乱说。”听到他要说什么不吉利的字眼,安子夕顿时如临大敌,极其及时地阻止了他。“正神之语恰如真言,万一真的应验了怎么办?”

“就是嘛。”晓云驰轻轻锤了他一拳。“别乱说那种话,我可不想你有事。”

“您既然会这样想,就该考虑一下长川神君的感受。”沉默的罗青娑突然开口了。“在悍不畏死的时候,请务必记得不要真死。您二位是正缘,一旦错过,从今往后连偏缘都不会有,所以……请您务必注意自己的言行。”

晓云驰闻言顿时浑身一僵——时神这个瞅着闷不吭声的,怎么还会告状啊!

半天没吭声的风乘麟见状,抬手扶了扶额,颇有些哭笑不得。师弟啊,能让无相真君记仇,这可真是创世以来头一遭。是时候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了,你就自己加油吧!

“啊?”嘉长川疑惑了一下,抬起头,茫然地看向了罗青娑。“真君,我搭档做了什么?”

“您自己问吧,吾只能点到为止了。”罗青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并岔开了话题。“方才那段往事的后续,与您的今生有关,还请您务必做好心理准备。”

“等等,天君,您等等。”晓云驰见他真要说那些更能刺激今人的事,忙摸着嘉长川的额头,把他们在极昼星秘境中的记忆调出来,给嘉长川传了过去。“让我先给他做个心理预防。”

嘉长川一幕一幕地看过去,起先还很平静,可在看到那些战神的遗物后,他就连故作平静都作不了了——那一大堆各类遗物的最上方,恰好躺着他父亲腰间常挂的一只药囊!

待最后听到那句‘永远’时,他已然心神失守,瞳孔涣散。前族长说他父亲死了,居然是真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父亲会出现在极昼星秘境,还是被常界神杀害的?

他唯一能宽慰些的地方,就是父亲成了神,并且去了昭武天。父亲从来都是心怀天下的人,得此大机缘后,能成神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按照父亲的做派,这记忆中的画面,大概就是他们之间永远的最后一面了。毕竟沐雨有句老话,叫做‘缘既断,人无归’,既缘分已尽,就不必强求了……

思及此,他心中变得一片空茫,随即便眼前一黑,向后倒去。他整整苦盼了十四年啊,如今却告诉他,十四年前那次分别,竟然就是永别?他该怎么办,他要如何面对现实?

“长川,喂,长川!”晓云驰见势不妙,连忙一把抱住嘉长川,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捞。“你清醒一点,清醒一点!”

“他突然间怎么回事!”安子夕吓了一大跳,立刻上前帮着晓云驰捞人,轻而易举拉回了神志不清的嘉长川。“殿下,你给他看了什么?”

“应该是他父亲,我二叔的事。”嘉长宴出于身体机能原因,跑得慢了一点,但到底赶上了,忙帮着他们把自家堂弟往里拖了拖。“除此之外,长川应该没有什么特别惦念的往事了。”

“嗯?”晓云驰一边释放生灵之力,给嘉长川治疗神力紊乱,一边稍稍困惑了一下。“那,长耀小兄弟的事情……”

“他连这件事都告诉你了啊。”嘉长宴了然,看来,长川和殿下的关系,比他所想的更好些。“我们翻了翻神谱,发现长耀他登神了,现第三座魔王大将就是他。”

“是吗,那挺好的。”晓云驰注意着嘉长川的状态,见他已有清醒迹象,立刻拍了拍他的脸。“长川,长川?”

“我没事。”嘉长川缓缓挣扎着站好,虚弱地应了一声。“谢谢,真的谢谢你。”

多谢你,助我父亲解脱……那秘境多冷啊,他昔日为神时都难忍其寒,只好找乔楷阳借火,在秘境里点了火池。如今连火池都没有的秘境,又该是何等的寒冷呢?

“不用谢我,我可没想到自己还有这功能。”晓云驰啧了一声,又往他脸上拍了一下。“再说,抛开咱俩的关系,你本就助我良多,难道那不是应该的?”

“不是。”嘉长川坚定地摇了头。“这些事情,本不该是你的事,虽然那是顺手为之,但我一样该感谢你。”

“行吧。”晓云驰无奈,只好把这事岔过去,又捧住了他的脸。“来,你低头。”

“这是要做什么?”嘉长川有些困惑,但还是照做了。

“整他们一下。”晓云驰看了看还在和常界神对打的昼神,很隐蔽地翻了个白眼,开始念‘万物皆兵真言’。“天地生灵,皆听号令……”

哦,原来如此!嘉长川顿时明白了,立刻向旁边的安子夕伸出手,比划了个要东西的手势。安子夕见情形而会意,将自己的刀柄递了过去,甚至没忘记激活炎刃。

不错嘛!晓云驰乐了,当即收手指向炎刃,又向两神的方向一挥手,念出了后半段的指令。“焚诸剧厄,尽随我心!”

下过此令后,他在掌心凝聚起神力,用化身之法化现出一个他,再让其变成嘉长川的模样,随即以目光指示化身手持炎刃去打架。

化身立刻会意,抄起炎刃纵身入空,先一脚把昼神从半空踹下来,看着他掉到众人附近后,又跑去追着常界神打,混乱公平风范尽显,徒留突然被打的昼神满目茫然——怎么个事儿?

最后,他缓慢地爬起来,先看看假装说小话的长云二人,又看向似乎在神游天外的罗青娑,追问道:“无相真君,发生了什么?”

“吾方才在思考,什么都没有看到。”罗青娑拒绝回答他的疑惑,并扭头看向晓云驰。“殿下,您还没有做完预防工作吗?”

“做完了,做完了。”晓云驰应着声,迅速地在嘉长川额上亲了一下,这才转身面向罗青娑,做出‘洗耳恭听’模样。“您请说。”

看着被搭档亲吻后,呆愣在原地的嘉长川,昼神彻底沉默了。这两位居然是这种关系,难怪那个不似长川本尊的化身会踹他——那根本就是在替神报仇呢,个小不讲理的!

目睹全程的嘉长宴,一点点地瞪圆了双眼,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谁能告诉他,他这下该怎么跟二叔和梓约姨交代啊!

现在唯一能庆幸的事,只有殿下应该是……是真心的吧?连那种承诺都说出来了,应该不能再反悔吧?

风乘麟已经习惯了,先是阁楼中的借位吻,再是长川讲明心意,之后就是他师弟送出戒指,又不知为何当众亲神……除最前和最后两项高低有点有伤风化外,几乎没什么毛病,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哈。

安子夕的反应则更嚣张一些,他对着嘉长川吹了个口哨——然后被嘉长川揍了,叫你嚣张,叫你嚣张!什么热闹都凑,你咋不上天呢!

罗青娑倒是什么反应也没有,无视了两个打起来的年轻神,顾自讲起了那些未尽之言,道:“那是与近代极昼星系息息相关的事……”

保卫战结束后,极昼星系第一位女王在祈、嘉、安、宁四族,以及内外两廷的制衡下登基,辉煌之国时代彻底结束,其制度也日渐消失。

新生的四族两廷分职制,则随时间流逝愈发稳固,一直延续至先女王黎绪枝的时期,才因为一个意外,而发生了一点改变。

在一个平静的日子里,云锋诗氏突然自天外迁来,并宣布将于此长久驻扎,征伐、飞星二神更是异军突起,与女王进行了联合。

于本地四族而言,这简直是降维的打击——

要论身份,谁能比得过夜神行者出身的神?但倘若要论地位,二神一个曾是沐雨的大将军,另一个则是北沐雨王子,这还从何比起?论武力更不用提,这两位是纯粹的武神,与武神论武,岂不是自取其辱?

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若四族想交好诗氏,就只能致力于试图与诗氏联姻,而绝不能在权势方面做什么文章——征伐神的脾气可不怎么好,这么做根本就是嫌命长!

但他们都想不到的是,诗氏女们调查过当地婚情后,宁死坚决不愿联姻,为避免四族强取,甚至干脆提出入赘制,开启了长达数千年的内部招赘史,除非对方家庭正常,绝不外嫁。

而生于先女王时期的诗氏战神诗梓约,却是诗氏女当中唯一的一个例外。

她与嘉诚阳相识于宇宙战场,起先互不知晓对方的身份地位,知道后却为时已晚——在日复一日的并肩同行中,他们早已爱上对方,连死亡也不能将他们的心分开。

为防止自己失去公正,诗梓约选择了卸职,将族长印信转交给堂妹诗梓澜,继而独自与嘉氏本家举行了联姻。在那之后,大战神府成了她与嘉诚阳的新家,直至二十二年前……

她与嘉诚阳无从知晓,保卫战时期结束后,嘉佑良所有的姐妹弟弟,除嘉无双外全部牺牲,郑芪竹及其子女,更是在千年后相继去世。

在那之后,常界神就怀着绝望,投入了原初魔祖阵营。而原初魔祖在接受她的投诚时,曾经对她说过一句预言——

“嘉氏会出现‘从众神之子者’,你要注意。”

常界神起初并不相信这么离谱的预言,因为上一代众神之子早已死于数千年前,后又落入了原初魔祖手中。下一代众神之子,以及他的一切眷属,真的能对原初魔祖构成威胁吗?

后来她到底信了,因为……她不得不信。

极昼星君化作嘉长川降世那日,天生异象,六头威风凛凛的白狮,爪踏五彩祥云从天而降,于大战神府上空发出阵阵威吼,随即按落云头,落入府中,隐去了踪迹。

很快,宫内所有人都开始说,大战神府得了一位公子,只是有一点奇特,那就是,这位公子生来就是笑着的,几乎从不怎么哭。

听到这个消息,常界神立刻明白了,这就是那位‘从众神之子者’。因为,非自愿生者生而哭,自愿生者常笑,神明转世及未来神诞临世间时,其状态正好应了‘自愿生者常笑’这句话!

但倘若她要立刻下手,也是绝无可能的事。嘉诚阳实在太强,距登神仅一步之遥,随时都能继承征伐神之位的诗梓约,更是另一大威胁。一旦二人被逼上绝路,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于是,她打起了赤乌山的主意,一边向灵宫递信,汇报嘉氏如今有位很强的战神,一边暗中控制族长,以其刚结胎一月的孩子为威胁,强迫他为自己做事,最终亦投入原初魔祖阵营。

在等待神召令期间,为让本家另外两府彻底放松警惕,常界神开始亲近两府,并渐渐插手了两府公子的人生,甚至带上了其他已经加入原初魔祖阵营的族子一起,以示公平。

本家两府不知内情,果然上当,就连曾见过原初魔祖的征伐神来了,都没法看出什么端倪,唯有对此不了了之。

但征伐神久经沙场,将军的直觉尚未退化,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常界神自闭多年,怎么可能突然出来活动,其中一定有阴谋!

为以防万一,她与诗梓约和嘉诚阳商议后,认了嘉长川为徒孙,以免有谁会暗中对其不利。飞星神得知此事,又顺手给了嘉长川一道祝福,其具体内容却是绝密,故此处不提。

但纵然她千防万防,那个万一还是来了。

八年后,极昼星系突然出现魔神,当嘉诚阳战胜了对方,灵宫便对他下达了神召令,并派遣法理神嬴恒前来迎人。

嘉诚阳并不想同意这件事,因为一旦接令,除非赤乌山崩塌,再也不能归来,这无异于让他抛弃家庭,灵宫此般作为,实在是不通情理,请恕他无法接受!

诗梓约也持同样意见,灵宫上有那么多神,为什么一定要抽调人间战神,毁人家庭?

见二人态度坚决,嬴恒只好解释说,诸神之战后,天决星系损失惨重,神手不足,抽调人间战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无人间战神守护,似极昼星系此番之难的事,只会一再发生……

诗梓约不服此言论,亲自前往赤乌山查探,并在结束行动后,趁机唤回了出远门的征伐神,以及正在赤乌山一带收集赤乌残羽的飞星神。

两神得知此消息,方知大事不妙——最大的阴谋就是它了。神召令是无法违抗的,除非主神改变主意,但主神已不在许多年,还有谁能修改这该死的神召令?

于是,征伐神迅速赶回,先同嬴恒声明个中利害,又向他询问神召令的来处,试图闯上灵宫去找签发者……虽然大概率是找不到的。

嬴恒也很无奈,他只是个办事的,并不知道此事另有内情啊!自从星棋君化作赤乌山、琉璃君消失,璃天诸神再未相聚,灵宫的命令也不知是谁在签发,这事儿他是真帮不上忙啊!

再后来,嘉诚阳被嬴恒引渡,在前往赤乌山期间,不幸遭遇了带着原初魔祖化身的常界神,并被追杀至极昼星秘境,活生生融入了星神枢。嬴恒则被毁了神躯,拼着神途破损才逃出生天,如今正藏于高阁下的地宫中,无法出头……

“灵宫的命令,还能不知是谁在签发?”听到这种话从罗青娑口中吐出,嘉长川只觉得荒谬,不自觉发出了悲凉的笑声。“除了灵宫司命神官,还能是谁,还能有谁?”

罗青娑却告知他道:“实不相瞒,最后一代灵宫司命,已于诸神之战时尽数神陨,而现存一切神召令,皆无来处可循。吾与慧心真君皆怀疑,那恐怕是主神的意志。”

“主神的意志?”晓云驰反手捂住搭档的嘴,挑着眉反问了回去。“天君,琉璃君究竟是怎样的通天存在,才能让您这个轮转之神,亦无法追溯其行踪、左右其意志?”

他本以为罗青娑会拒绝回答,不曾想罗青娑沉吟片刻,竟给出了一个极逆天的答案——

“琉璃君乃第二代众法则主之神,即所谓‘众神之神’。”他说。“第一代众神之神,其名为原年,早已神陨于云英初成时代。介于您已见过对方,吾便不再陈述了。”

啊?晓云驰闻言大骇,那看似无害的原年,居然是第一代众神之神?

“什么?”嘉长川听到这真相,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第一时间开始检查晓云驰,生怕他身上早已多出什么未知追溯信标。“殿下,他有没有对你做其他的事?”

“没有,放心吧。”晓云驰拍拍他的肩,让他停下动作,随即缓缓闭了闭眼。“天君,灵山顶的那株化神木,已与我融为一体,这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不会。”罗青娑态度笃定。“吾算是比较了解原年的,祂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去害人。”

“原初魔祖与原年是什么关系?”晓云驰趁机问了另一个问题。此事困扰他很久了,原年与原初魔祖何其相似,这两神不会真的是……

“本是异体同魂。”罗青娑看了风乘麟一眼,叹道。“但原年选择了分魂,随即率先神陨,仅余一缕神魂存于化神木中。原初魔祖失去压制后,便常与云英为敌,至今不曾再往他方。”

听到‘异体同魂’四字,风乘麟面色数变,终究归复了平静。

还好,还好有小师弟在,他才没有沦落到原年那般下场。一旦他走投无路,与原年一般选择分魂,最终进入神陨阶段,天启星究竟会如何,就是绝对难料的事了!

“是这样啊……”晓云驰了然。“所以,他一直不肯再往他方,就是因为原年在这里吧?”

“吾不知。”罗青娑极其诚恳地表达了茫然。“原年与琉璃君之间,究竟有什么交易,除祂二位以外,再无一神知晓。”

“这是实话吗?”晓云驰转头看向了嘉长川,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笃定的结果。

嘉长川立刻听了罗青娑的‘心声’,随即点头。这还真的是实话,时神不愧是出名的‘真实语者’,天生行于无情道,若祂突然讲了虚言,才是天下一等一的怪事呢!

罗青娑并不在意他们的质疑,倘若晓云驰听闻此言,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他反而要怀疑,眼前的晓云驰是不是个假的了……他在沐雨星放化身,可不只是为了保护沐雨星!

“是吗,好吧。”晓云驰有些无奈。“我还以为乔玉卓能知道这些事,也是有谁说的呢。”

“您可能不太了解通识智者。”罗青娑摇头。“他们为人时便通天地,为神后更是能理解宇宙,众神所不知者,彼皆知之,并能奉正。可惜通识智者极少,迄今为止只有三位,并且皆已成神,很难再行突破。”

“那您可能不太了解乔玉卓。”晓云驰笑道。“我倒是觉得,他日后极有可能会成为法则神……他实在太过聪明,这基本是注定的事。”

乔玉卓啊,罗青娑了然。那孩子确实聪明,初次见面就跟他打辩论,还把他的通识绕晕了,以至于他不得不应承,今后要为其做三件事。

樊花晚一事是第一件,剩下两件究竟是什么内容,他暂时还推演不到……希望不是什么糟糕的事,若当真如此,他还未必能收得了场呢。

“事己至此,我们去地宫看看吧。”见罗青娑没再开口,晓云驰扯一扯嘉长川的袖子,指了指高阁原本所在处。“常界神这边不用管,我的化身还是很强的。”

“好。”嘉长川点头应下,又看向未从呆滞中反应过来,正进行头脑风暴的嘉长宴,很自然地喊了他一句。“堂兄,你要一起吗?”

“什么事?”嘉长宴这才回过味来,事情已经发生,自家堂弟已被彻底撬走,他除了接受这一事实,还能怎么着呢。“什么一起?”

“我们要去高阁下面的地宫。”嘉长川又问了他一遍。“你要不要一起来?”

“当然。”嘉长宴理所当然地应下,转而看向一语不发的昼神,并对他发出了邀请。“帝君,您要一起来吗?”

昼神迎着他清澈的目光,沉默着点了点头。那地宫里头到底有些什么,他比年轻人们清楚,若他跟着下去,还能先清理一下奇怪的东西。

“子夕?”嘉长川又看向了安子夕。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安子夕直接拒绝了他。“扶花主君还在这附近没走呢,我得去陪他等宁祺过来。”

“行,注意安全。”嘉长川牵上晓云驰走了。“我们先走了。”

“慢走,不送了。”安子夕随口应一句,转身离开了这里。宁祺那小子,说要来怎么还不来,等得怪磨人的!

两神两人便离开这座屋顶,飞到高阁所在的地面,扒拉了一会儿废墟,找出了地宫入口——藏在升降梯基坑下的密道,由昼神打头先下去,确认过一切安全,其余三位才先后跳下密道,落在地宫中的钢板地上,开始向前查看。

这是一座全封闭式多宫室宫殿,举目四望,四周墙上尽是石板柜,柜中排列着一盏盏命灯,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彻底熄灭,仅剩的也有些摇摇欲灭。有些宫室没有门,有些宫室则被封印着,显然不欢迎他人进入。

嘉长宴只深深地望了那些熄灭的命灯一眼,便彻底移开了视线。命灯如何摆放是有讲究的,那些已经熄灭的命灯,正是宫变之夜时,他亲自肃清的原初魔祖党羽。

而他这辈子也不想再回忆起那一夜……那种绝望根本无法言喻。他这一生所造过最大的孽,尽数积累在了那一夜,且足以使他不得善终。

“那些被封印的宫室里,地面上种着活人。”一片寂静中,昼神突然开口了。“嬴恒,你已在此藏身许久,也该出来了。”

“遵命,昼君。”他话音落下后,一位着一袭红袍的男貌神,便从一间无门宫室中走出,无声无息地向他们靠过来,停在了十步之外处。“事先声明,我不会解你嘉氏的秘传封印。”

“吾也不希望你会。”昼神无声地叹了口气。“一共有多少间被封印的宫室?”

“共有三十二间。”嬴恒脸上闪过一丝嫌弃。“我挨个儿问过,他们进来的时间跨度还挺大……也不知道她究竟拘了多少人在这里。”

“已经不必知道了。”昼神摇了摇头。“无辜者早已无法回归,有罪者则当死。”

“您的风格还是没有变,让我不禁有些怀念起夜君了。”嬴恒说完这句刺人话,没再理会昼神,转而凑到晓云驰面前,开始打量他的外貌。“您就是那位众神之子吧?”

“是啊。”晓云驰站在原地,坦然地任他看,甚至短暂地笑了笑。“阁下需要重塑神躯吗?一次价值一件法宝,概不赊账。”

“多谢殿下,但还是免了吧。”嬴恒拒绝了。“如果可以,我更想被您引渡,这个破神位就随便谁去坐吧——总而言之,我不想干了。”

这个答案令晓云驰哽了一下,这算什么事,一位正统高阶高位神,居然见到他就开始求死?这多么冒昧啊,有这么做事儿的吗?

“十四年前那场阴谋,是我神生所见最怪异的事。”嬴恒转而看向嘉长川,言语间满是悲痛。“在参与此事之前,我始终遵从法理,万载不改,最后却不得不让您失去父亲……”

“我父亲已经登神了。”嘉长川却笑道。“此事还得多亏殿下相助,是他引渡了我父亲。”

“那就太好了。”嬴恒听闻此语,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太好了……我也算是能瞑目了。”

他说完这句释然话,转身面向昼神的背影,对长云二人道:“或许你们并不知道,昼夜二帝君的关系,早在诸神之战前,就已经濒临破裂了。因为,昼君身上的诅咒,不仅是对昼君的折磨,也同样在摧残夜君。”

什么意思?晓云驰看了看对此话毫无反应的昼神,心中震惊。自古便成了美谈的昼夜双神,竟然早已走向陌路了吗?

“您能坦然面对一位早已无心,却因曾经对您许下重誓,所以仍在日复一日对您谈情的神吗?”嬴恒见晓云驰不理解,说了更难听的话。“夜君真可怜啊,不得所爱便罢,还注定要死于追夜剑,就像昼君注定死于诛昼——”

“够了。”听到最后两句话,昼神冷冷出声,阻住了嬴恒的话头。“此乃无由之谈。”

“我乃法理神,号‘序列主君’,就职于时海天多年,始终谨遵无相真君之命,不道半字妄言。”嬴恒却直接怼了回去。“您多年前管束族人不严,最终致使我神途破损,我又何辜?”

“夜君早就累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您今日能堵住我的嘴,却堵不住其他时海天神官的嘴……要知道,倘若夜君无倦,祂又何必在被封印前,对您说出‘他日再共赴天河’的断情话?”

听到嬴恒这么说,晓云驰突然想起,夜神的化身提起昼神时,态度曾三番变化,从直呼神名到直呼其名,再到‘我哥就是个老古板’。难道那个时候,夜神是刻意调整了情绪的吗?

思及此,他从戒指里找出夜神的琴谱,打算自后向前开始翻阅。不曾想才翻开倒数第一页,他就看到了一首歌词极悲的沐雨谣,其标题甚至是触目惊心的‘断情歌’三字。

他看着这篇歌词,渐渐变得面无表情起来。看完全篇后,他随手将琴谱递给了嘉长川,让他和嘉长宴自己看,随即向嬴恒释放起生灵之力,尝试对其进行引渡。

好一个‘我不识君心,却难舍其情’,多么痛苦无望的变相单恋啊!原初魔祖亲自发出的诅咒,威力当真就如此之大吗!

嬴恒也相当配合,很快便顺利回到时海天,等待转世安排去了。他真的受够这一切了,希望他下辈子能离这些污遭事儿远点!

“这些是什么啊……”另一边,嘉长宴看着那歌词,瞳孔剧震。“写这篇歌词的人,其心绪该是何等绝望啊。”

“你能看懂?”搞不明白古沐雨文的嘉长川,立刻向堂兄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能啊,这是一首用古沐雨文写的断情歌。”嘉长宴伸手指指标题,又逐字逐句地开始翻译。“内容是这样的……”

我不识君心,却难舍其情,

一时意疏离,一时意悱恻;

往日盼君归,入梦犹见君,

一朝自怀恨,心痛如遭剜!

近日君入梦,未曾有相隔,

我欲与君语,长久不能言;

一念锁心扉,时有泪涟涟,

若即复若离,不免意纠缠!

夜来香风断,拂袖踽独行,

此心凄恻恻,不免体生寒;

日日复无言,犹忆风流岁,

此缘终有尽,不知是何时?

他翻译完整首歌,便低下头阖了眸,再不忍多看这些字句。明明心中早已纠结而痛苦,却又舍不得这一切,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晓云驰听着这番字句,盯着昼神的背影瞧,目光郁沉。他不知道昼神会怎么想,但无论昼神怎么想,抽魂结成的同命契,是没机会反悔的,其与夜神若想有个了断,恐怕只能如嬴恒所说,径直奔赴共死。

但昼神毫无反应,甚至在听完歌词后,举起左手释放神力,解开了所有被封印的门。门内那驳杂的气味,顿时全部灌入了宫道中,把年轻的两人一神熏得齐齐干呕。这也忒难闻了!

“世上怎会有这么呕——”嘉长宴喉头一滚,立刻把手中琴谱塞给堂弟,扭头扶着墙开始吐。这一刻他克服了宫变之夜的阴影,这个味儿真的比那夜的魔气味难闻了十倍不止!

作为神的嘉长川,嗅觉比人灵敏太多,差点没被当场熏晕,不得不先暂时封住嗅觉,又去帮他堂兄封住了嗅觉。娘啊,真造孽呀,这地宫里到底关了多少人呐!

晓云驰更好不到哪去,在闻到这味儿的第一时间,他的头部脉络就开始突突地痛,像被十台机甲同时撞了,连生灵之力都没法镇压。他几乎没生过任何病,突然遭遇这种情况,没当场失态就已经不错了!

“是吾不好。”在这样的氛围里,昼神轻轻地叹了口气。“吾当年是该拒绝阿瑜的……可惜了,吾不甘与他背道而驰。彼时的吾与他情比金坚,而那时的我们,又何曾想到过今日呢。”

他这样说着,举步进了最近的一间封印室。“瑾君所言非虚,年少轻狂,实乃人生之大忌也,实乃人生之大忌也呵。”

我是不是听到了‘瑾君’两个字?在头痛带来的茫然间,晓云驰恍惚地想着。那位瑾君,莫不是他家太祖,而昼神竟疑似与她有交情?

“殿下,你还好吗?”在他强行思考时,忽有一双手自他背后伸出,绕到了他面前,嘉长川的问候声也同时响了起来。

“不好。”晓云驰想都没想,立刻变成玄猫,挂在了搭档的胳膊上。“头疼,很疼。”

“休息一下吧。”嘉长川抱住他,以神光在一定范围内撑起座隔离防护罩,暂时阻隔了这些味道,随即开始往前走,看起来是打算去寻昼神。“有什么事就用通识叫我。”

“你好歹等等我啊。”嘉长宴总算缓过了劲,两步追上嘉长川,在他后面跟着走。“除了那个给常界神下咒的王,这里还能有谁?”

“很多。”嘉长川下意识拢了拢臂弯里的猫,极力放轻了声音。“保卫战结束后,黎氏内部依然有男子出生,又皆于十八岁失去踪迹……你想,除开黎晟岐殿下,他们究竟去了哪儿呢?”

开启防护罩的同时,他也将通识散了出去,三十二间宫室中的惨状,此刻恰如在他眼前……他只能说,难怪这里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定明钢水浇筑成的地面上,卡着一片只露出脑袋和脖颈的人,其中年轻者的数目,恰好能与那些失踪的黎氏少年对上号。

他们被破坏了发声机能,发不出任何哀鸣,却又不休地悲泣着,不知疲倦,无法停止。他们身上散发着无尽怨气,而它们正不间断地上涌、被迅速抽离着,显然是谁的魔力来源。

“堂兄,别再往前走了。”嘉长川这样说着,收起武神相、现出天君相,踏入了昼神所在的那间宫室。“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要听,我很快就回来。”

他的态度不容置疑,嘉长宴只好停下脚步,目送他的身影被那间宫室中的黑暗吞没。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女王为何会忌惮嘉氏,甚至有想对他们下手的倾向。女王有一位爱护她的王兄,她担心常界神对她的哥哥下手——

不,其实已经下手了。只是他们对原初魔祖和常界神一无所知,才完全没发现半点端倪。

综合黎晟岐殿下的状况,他性格还算平和,根本就不是一个会造反的人。

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沐雨王悄然到来时,突然做出了违背性格,且极其不合常理的举动,不仅向女王宣布造反,还当街袭击了沐雨王……

结合其一再追杀沐雨王的行为,他很难不去猜想——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沐雨王去的,其源头皆来自于常界神,以及那些作为其党羽的嘉氏叛徒。

那位无相真君所说的事,无论是众神之神,还是初代众神之神原年,与原初魔祖‘异体同魂’,以及带走二叔的神召令,竟疑似所谓‘主神意志’,听起来都绝不像是近代的问题。

可偏偏是这么复杂的问题,沐雨王却好像很了解一样,还能趁机反问出那么多事,显然不是第一天接触这些,并且已经习惯了。

所以,沐雨王个人的访神行为,会不会也与这些事有关?沐雨王本人,甚至是这个世界……又正深陷于怎样的困境中?

思及此,他突然浑身发冷,不得不掏出长袍裹住自己,却没能觉得暖和。嘉氏如今的遭遇,居然能和世界挂上钩,他这个彻彻底底的凡人,面对着这繁琐的一切,又该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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