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六姑娘淡淡地看着他:
“您可别忘了,谢氏祖训的第一条是什么。”
谢文徵一怔。
而后回过神儿来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恼怒。
谢氏祖训有三千条,其中第一条便是约束谢家长房长子。
虽然是年幼时被父亲逼着背祖训,但其中内容,已经深深刻在骨子里。
几乎是六姑娘一开口,他就下意识地想起来了:
棋长房长子,应洁身自好。不担保、不保媒,不拈花惹草惹是非。
可偏偏此时的谢璟荇,占了个惹是非,又惯回去烟花之地惹女子是非。
按照谢氏祖训,要把谢景荇送去老家祠堂悔过。
谢文徵犯了难。
谢景荇就算是再不济,也算是谢家养出来的长房大公子。一旦送走了,那不就是在和所有人说,谢氏的家教是有问题的。
一旦这个传言北做实了,谢氏的脸面就肯定会被人放在地上踩,到时颜面无存,又如何见人?
但若是不处理谢景荇,恐怕第一个不让的,就是六姑娘。
谢文徵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和六姑娘说。
那人看了看谢文徵,又看了看六姑娘,顿时觉得有意思。
也不急着走了,坐在一旁,一遍看戏,一边喝茶,倒也显得很惬意。
“父亲,不舍得?”
她的眼底满是讥讽:
“谢氏长子做出这般丢人的事情,父亲打算是一笑了之,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文徵的脸色白了又紫,紫了又红,吭哧瘪肚地挤了半天,才就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这是你该和你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还有外人在场,这么说话,不就是在掉她的脸面吗!
六姑娘抬眸,淡漠如菊的眸子深处,尽然是森冷的寒意:“父亲又在说笑了,父亲是我最敬重的长辈,怎么能用这么恶劣的态度对待您呢?我的意思是,大哥既然是谢氏嫡子长孙,那德行应该出众。虽做不得世家子弟的典范,但也应是恪守规矩谨遵谢氏祖训。”她明明语调温和,神色柔和,可谢文徵还是从她寻常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压抑的愤怒:“谢家的脸面、父亲的名声,以及谢氏一族的荣辱,可不是兄长可以如此随意践踏的理由。”
六姑娘抬眼,目光平和地看着谢文徵。
可能是那目光太过平静,平静的让谢文徵头皮发麻:
“你说的都对。”
“但是,”
谢文徵皱眉,似乎是很不赞同六姑娘的提议,但又不知道如何说。
他刚想开口,就被六姑娘给打断了:
“父亲的但是,可不会换回来谢氏满门的荣誉。”
“不过,”
“若是父亲同意,也可以去祠堂问问先人们,他们能不能同意。”
“我的意思是,你大哥的事情,稍后在处理。”
谢文徵被六姑娘毫不留情的几句话,说的头顶冒烟,生怕玩一会儿,怒火烧掉了残存的理智,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
“眼下,先处理别的事情。”
谢文徵咬着后槽牙,眉宇间尽是无奈和愤怒。
这孩子的嘴巴,真的是太厉害了。
他真的是招架不住了。
“也好。”
六姑娘说:
“这件事,就辛苦各位兄弟了。”
“劳烦,各位大哥,只要在三边胡同出现,你们就可以留下他的小手指了。”
她转头看着上门要账的人,风轻云淡地说了句:“我不会让兄弟们白忙活的。”
看在银子的面子上,那人答应了六姑娘荒唐的要求:“好。”
“那就麻烦了公子了。”六姑娘客气地道谢。
那人还是第一次被人称呼为公子,稍稍愣了下,有些不适应地跟着春桃出去了。
等在外面的那些侍卫,一直等到那些人离开之后,才进了正厅。
看到六姑娘坐在一旁。愣了下,随后才朝着六姑娘轻点了下头,而以后才朝着谢文徵行礼:“谢大人,”他说,“我们要问谢公子几个问题。”
谢文徵的手,不自觉地攥在了桌的一角,“不知几位要问他什么?”
领头的那个人皱着眉,声音粗犷:“自然是关于林大人的事情了。”
谢文徵面色一变。
林文羡是当代大儒秦广之最得意的门生,官至太子帝师。可偏偏,在给今上写的檄文中,误将朝阳写成了夕阳。
这可是大不敬。
紧接着,就有言官借机发挥,上书林文羡的儿子得行不端。且又有人又借机此事,污蔑林文羡。
故而,上京城中的人,立刻都和林文羡撇清了关系。
谢文徵面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平日里这个糊涂虫,做些糊涂事也就罢了。怎么能在这种时刻,犯下这种可以受牵连的大错!
“谢安,”谢文徵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带着几位官爷去大公子的院子。”
谢安在外面回了一声:“是,”便带着几个侍卫去了谢景行的院子。
谢文徵心里七上八下,在正厅里来回踱步。顷刻间,脑子里就闪过了许多的念头。
他几次端起了旁边下人刚送来的热茶,却又烦躁地又重新放回了桌子上,眉头紧锁地盯着外面。
“父亲。”
六姑娘忽然出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我今日带来的银钱,是姨娘溜给我的嫁妆。”
六姑娘一张口,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谢文徵先是一愣,随即问了句:“这账上的银子呢?”
六姑娘不紧不慢地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我听说,咱们府上的管家,早年受母亲恩惠,对母亲异常忠心。”
只消这一句话,就让谢文徵变了脸色。
六姑娘像是没看到谢文徵难看的脸色,继续往下说:“听说,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庄子上的种子还没种下呢。”
“啪!”
谢文徵手边的茶杯,已经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褐色的茶水,折射出了谢文徵冷冽的眉眼。
“既然老了不中用了,那就换个人吧。”
谢文徵本就因为今早上发生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火气。
乍一听闻一个管家敢这么做,心里憋着的那点火气,终于有借口发泄了:
“不过是个下贱的东西,旁人唤一声大管家,还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