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兮瞧见这些虚影时，只觉得心间一痛。
虽然呈现在他面前的皆是幻境，但自己师尊前世确实经历过！
他也未曾想到，即便在虚幻阵法里，千面鬼居然还想这般羞辱明霁！
卫子兮也是强压下心中怒火，手下的剑刃又一次挥起，斩去眼前幻影。
没等他思虑接下来的对策，画面紧接着又一转。
这次，卫子兮依旧作为场景的旁观者，眼睁睁瞧见了自己五岁被灭门的时刻。
分明，他原先已然忘却了幼年挥之不去的恐惧，如今却要再度揭开心口的那道伤疤。
“子兮，快走！不要回头！”
卫子兮听见幻境发出声音，浑然愣住了。
他很熟悉，这撕心裂肺的喊声来源于他的母亲。
卫子兮缓缓闭上了眼，又一次想起了那时的回忆。
……
千面鬼尤其擅长幻化人面，在杀死卫老爷后，便取了他的面皮扮演。
自那之后，家里的人依次减少，从一开始的几名不近身的小厮，逐渐演变成了管家、嬷嬷。
卫夫人作为与卫老爷朝夕相处的人，最早便发觉了异常。
她强忍着恐惧，在混乱中偷偷吩咐忠心的手下，将卫子兮带走。
“晚了。”
卫夫人这声音顿时一僵，如同机械木偶般缓缓的回过了头。
她瞧见了——那个披着丈夫面皮的恶鬼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见她望来时，笑容愈发残忍。
卫夫人吓得发出尖锐叫喊，但这种声音很快就停止了。
手下听见时咬紧牙关，加快脚步抱着年仅五岁的卫子兮东躲西藏，最后走进了卫家的老宅子里。
他们并没有空出多久的喘息时间，那个恶鬼很快跟来，并且敲响了老宅的大门。
“少爷，你在这里躲着。”
那个手下抬着头，眼里爆发着一种卫子兮看不透的情感。
他先将卫子兮藏在衣柜里，又贴了卫夫人请求道士保命的符纸。
手下几乎抱着必死的决心，抄着家伙就冲向门口，声音都带着一股凶意，“我跟你拼了！”
或许人不怕死是真的有了几分胆量，他居然真的靠这股毅力坚持了一会。
但是，人又怎会打败恶鬼呢?
在一阵惨叫中，一颗头颅自脖颈处被恶鬼削去。
千面鬼依旧披着卫老爷的面皮，端详着还有余温的头颅，哼着小调显然心情十分愉悦。
“究竟在哪呢，我的乖儿子?”
这声音明明十分慈爱，但换作出自眼前恶魔嘴里，便催命符一般，折磨着仅有五岁孩童的心智。
“是不是在这啊?”
千面鬼嘴角咧的更大，猛然冲过去翻看了床底，见没有什么发现，声音都带着惋惜。
“居然不在。”
之后，他便陆续看了其他各处，找卫子兮可能藏身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千面鬼四下寻觅无果，顿时没了兴致。
他将刚才把玩过的、血淋淋的头颅随手丢置一旁。
圆鼓鼓的脑袋顺势滚下，咕咚咕咚的撞到了柜子。
卫子兮只能借着衣柜的一丝空隙，依稀瞧见手下死不瞑目的脑袋滚来，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衣柜里，刚好同他对上视线 。
他被这画面吓得紧紧捂住嘴巴，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直至察觉千面鬼因查询无果而离去的脚步时，卫子兮这才靠在衣柜处，如释重负的喘气。
当真如此吗?
很快，衣柜的空隙出现了一双阴恻恻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同时，应声而来的还有一句……让卫子兮吓得险些心脏骤停的话语。
“我、找到你了。”
——
说完这句话，千面鬼诡异的笑一声，没费多大力气便破了符纸，他打开了柜子，手里提着的刀还渗着血迹，透着阵阵寒光。
卫子兮看向了冰冷刀面，瞧见了上面呈现自己惊恐害怕的眼神时，下意识闭上了眸子。
千面鬼见此，心里便觉得更有趣了。
他似乎十分喜欢折磨人的神智，如今发现了一只有趣的猎物，也并未立马杀死。
这个来自深渊的恶鬼，此刻不紧不慢的用手弹着刀面。
“乖儿子，很快的。”
他的眼眸闪烁邪恶的神情，寒光下一瞬几乎就要刺向卫子兮。
与卫子兮想象的不同，这次明霁并没有来救他。
反而是——那个恶鬼褪下了他父亲的面孔，继而换成了原本的千面鬼模样，之后又幽幽的开口：“子兮，你不认得师尊了吗?”
说罢，那个千面鬼变成了明霁的模样，他声音依旧柔和，面容依旧绝艳，甚至嘴角还挂着卫子兮平时最喜欢的笑容。
“师尊只是突然走火入魔，迫不得已才杀了你家人。”
看见此次场景的卫子兮愣住了，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一般，他摇了摇头不肯相信：“不，不可能。”
明明是师尊救得他，师尊怎么会是杀死他家族的恶鬼?
明霁半蹲下身子，他瞧着仅有五岁的卫子兮，望向其不可置信的双眸继续道：“师尊并非有意，你这么喜欢师尊、会原谅师尊吧。”
之后，明霁又叹了口气，他温热的手指抚摸卫子兮的脑袋安抚道：“你不是最喜欢师尊了吗?难道都是假的吗?”
“既然不愿意原谅，那就忘记好了。”
明霁看着他的双眼，嘴角始终挂着笑意。
他是元婴修为，让一个幼童忘记今夜的事并不是多大的难事。
很快，灵力就自手指处溢出，封住了五岁卫子兮的记忆。
待卫子兮醒来，心里的恐慌让他下意识无助的看向这个如谪仙般的人，余下的印象里，只有那道寒光险些划破自己的脖颈。
“是你救得我吗?”
明霁无声勾着笑意，他依旧是那副风光霁月的仙尊，似乎之前残害了卫子兮家族并非他所为。
他眼眸极其柔和，修长的双手慢慢伸出，拉住那个即将跌入深渊的幼童。
“别怕，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尊了。”
五岁的卫子兮脑袋里的记忆一片模糊，只是依稀记住了几个恐怖画面。
他害怕之下并未握住这双手，反而紧紧将自己环做一团，成自我保护状态。
即便这个谪仙般的人说，千面鬼已经被杀，幼童身体却依旧颤栗着，一直打着寒战。
“别怕。”明霁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在他人瞧不见的角度，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师……师尊。”幼童哭了一会，从阴暗窄小的衣柜里出来，紧紧抱着明霁的大腿。
明霁的眼眸有一丝嫌弃，看着小卫子兮几乎跟神明一般仰慕自己，心中忽得有了一个想法。
他半蹲下身子，伸出手掌握住了小卫子兮的手。
灵力无声的从他手腕流出，之后便探进了卫子兮的身体了，察觉到了如今的身体状况。
不知为何，明霁眼眸里忽得闪烁着一种莫名情绪，是与这清冷面孔不相符的兴奋颤栗，面色还红晕了几分。
是了，这便是之前他查询的古书里所说的，能与至阴炉鼎所匹配的至阳圣体。
等此子成年之后与之交合，修为便可一发不可收拾的长进。
五岁的卫子兮并不知他憧憬的师尊在想些什么，只是乖乖的被明霁牵着手，懵懵懂懂的跟着。
察觉到明霁身体微颤，他下意识望去，瞧见了明霁没收住的笑意。
“师尊?”卫子兮不明所以的询问。
明霁意味深长的看着这座至阳圣体，心里不停的琢磨。
那本书还说了，若是至阳圣体心甘情愿奉献，自己的修为提升也会更快。
想罢，他向卫子兮再度释放了笑意，开口说：“师尊只是特别欣喜，收了你这般好的孩子当徒弟。”
虽说这时卫子兮年纪小，但听见明霁这般夸着，还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但而今，十六岁的卫子兮见此场景，不由得心中惊愕。
五岁的他瞧不见明霁的算盘，如今作为这个全程观看的人，不仅察觉到了明霁不可告人的肮脏心思，也看见了明霁苦苦翻查古籍，寻找的至阳圣体一字一句对上卫子兮自己。
卫子兮的心神很快动摇了，甚至不出多时已然仇恨上了明霁。
从前他一直当神明仰视的人，却害死了他的家人，甚至好心收养也为了自己的至阳圣体，提供所谓的修为！
卫子兮带着恨意，眸光满是怒火。
他好恨，恨自己居然把灭了家族的人当成高洁明月！
……
在某处不知道的地方，一个带着面具，惬意靠在椅子上的人，此刻正透过手掌玉石发出的幻影，瞧见了卫子兮愤恨神色。
他原是时不时把玩这块玉石，之后不知是否觉得没了意思，便轻飘飘的捏碎了，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笑声。
明霁啊……
你瞧，自己最宠最看重的小徒弟，现今已不信你了。
这人想到这里，像是尝到了什么美味般，目光都是餍足。
而你、也迟早会落入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