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如何,谢珩自然是管不了的,只是昨日本该由帝王亲批的折子,却是由他处理之后发下去的,便听说有不少大臣打听他的喜好,自是不敢明目张胆送礼巴结,只是想着顺着他的心意行事。
谢珩只嘱咐文安一句:“若是有人私下送拜帖来,一律回绝。”
“是,属下明白。”
也不知是不是文安的错觉,他总觉得谢珩现在威仪愈发重了。
伴随着柔和的月光,一袭黑金色长袍的谢珩踏入房门,正巧见得油灯下,姜清正凝眉一针一线的缝着什么。
谢珩靠在门边静默地看了许久,又让人送了两盏油灯来,房里光线顿时亮堂起来,这上好的油灯并不熏人,点着还有淡淡的松香。
姜清抬起头,这才看见谢珩,眼角顿时露出笑意:“殿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珩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拿起他正在缝制的东西一看,才发现竟是一件大氅,他没想到姜清竟然真的会针线活。
“站了好一会儿,可惜清儿太过专注,都没有发现我。”
姜清连忙放下手中活计:“我这是正在学着做呢,不得不用心些,这狐狸皮子可是我亲手打来的,要是做不好浪费了多可惜!”
他这么一说,谢珩也觉得有理:“嗯,夜里光线不好,不如白日在做。”
谢珩自然是知道这东西是送给他的,仅是看着那火红的狐皮领子,便觉得暖到了心里。
印象中,就连母后都不曾亲手给他做过衣物,谢珩忽然期待起来。
姜清哪知道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想了这么多了,又重新拿起针来。
“没事,我眼睛好着呢!”
谢珩道:“眼睛好也要多点几盏油灯,不必省着这个。”
知道他关心自己,姜清只一笑:“殿下放心吧,我都是把灯放在边上的,看着其他地方暗,眼前倒是正好。”
他这么解释,谢珩便也放心了。
*
又过了两日,宫里的良妃娘娘举办了一场宴会。
是什么目的,众人心里都门清,可惜在很多人的心里,四皇子谢宿并不是个良配,既无权又无能。
他们更向往的是太子府,哪怕不是正妻也比嫁给谢宿好。
因着永昌帝没有明确授意此事,众人只觉得是良妃自己的意思,便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前来参加。
良妃忐忑许久,想去找德妃求助,又知德妃近来身体不好,便不敢前去打扰,只叫了谢宿陪着。
“母妃,不必忧心,儿臣也不是非要成家不可。”谢宿也只有面对自己的娘亲时才自在几分。
良妃心里只觉苦涩,今时今日她尚且活着,谢宿都没有一个明亮的前程,他日自己若是去了,这孩子可如何是好?
也怪她软弱,生的孩子也像极了她,不为帝喜。
“说什么傻话,要是能寻得一个有本事的,替你张罗,母妃也就放心了。”
谢宿只低着头不说话,他知道自己生性木讷,又没有多大能力,哪个姑娘会喜欢这样的?
只见母妃日夜忧心,满头青丝也有了沧桑的颜色,谢宿心里也格外难受:“母妃做主吧,只要对方看上我,不论家世样貌,孩儿都愿意。”
良妃顿时红了眼眶:“儿啊,别怪为娘逼你。”
她靠近几分,小声哽咽道:“自皇后娘娘入宫之后,你父皇再也没有宠幸过后妃了。如今他能想起你来,你更要好好表现,母妃帮不了你太多,你只能靠自己,知道吗?”
“母妃不会看错,太子殿下自小就聪慧,是个仁德之人,你只管守好自己的本分,他将来也不会亏待你的!”
谢宿看她捏着帕子擦拭眼角,心里也很酸楚:“母妃放心,孩儿不会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就好、那就好。”
一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进来:“娘娘,人来了,在前厅候着呢。”
良妃连忙收拾好情绪,她今日难得打扮起来,就怕别人觉得她不重视。
谢宿扶着她一道去了前厅,来的人不算多,但是却让谢宿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以他们母子的地位,不会有几个人来,没想到还是有十几位姑娘盛装而来,中间那位更是亭亭玉立,不似凡人。
“问良妃娘娘安。”
良妃连忙笑着抬手:“都起来、都起来。”
她的目光一瞬间就被中间身着粉色衣裙的女人吸引了去,眸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即又黯淡下来,这样的姑娘怎么会看得上宿儿?
“都是好孩子,快坐吧,本宫不重规矩,可别拘着。”
良妃心存侥幸,还是找人来问了那粉衣姑娘是谁,得知竟是德妃娘娘的侄女,名唤赵雨舒,之后更是不敢高攀了,只能看有没有旁的缘分。
“小花园里绣球花开得正好,是本宫亲自照料的,不妨前去一赏。”
良妃话说完,众人自然是听她的,全都到了小花园去。
谢宿只跟着良妃待在屋里,这边隔音不好,花园里说话的声音都能听到。
倒不是想偷听什么,只是想寻一个品行端正,没有坏心的。
“这花有什么可看的,要不是雨舒姐姐相邀,我才不来!”
“哎,你们知道吗?良妃是想给四殿下说亲呢!”
“四殿下?算了吧,跟着他能得什么好?”
“小声点儿,这还是在宫里呢,当心被人听了去。”
“怕什么?良妃又不受宠,要不是给赵姐姐面子,我们还不来呢。”
良妃只是听着心里就凉了下来,便拉着谢宿走开了。
“赵家小姐倒是不错,她小时候进宫来,我还在德妃那见过她,是个很灵气的姑娘。”
谢宿面上一片沉静,他并不在意方才听到的那些,只是觉得这屋里有些闷,便想去外头吹吹风,他刻意朝着小花园相反的方向去,就怕与旁人遇上。
谁料,一转角就看到亭子里那一抹粉色倩影,谢宿忽然顿住脚步,对方也听到了声音,回过身来展颜一笑,这一笑便笑进了他的心里。
他们在亭子里说了许多话,甚至比谢宿一年说的话加起来还要多。
谢宿再回去时,便坦然地告知良妃他已和赵家姑娘互通心意,亲事可以定下了。
良妃惊喜不已,同时又免不了担忧。
当年陛下可是有意要将赵雨舒许给太子谢珩的,便是谢珩不要,她的婚事也怕是无人敢起心思,这才是她虽为名门贵女,却至今待字闺中的缘由。
良妃捏着帕子定了定心神:“你放心,母妃一定为你办成此事。”
“孩儿去求一求父皇,此事应当问题不大。”谢宿想到之前在帝春山时,谢珩那般护着太子妃,他定是不愿意再要旁人的。
良妃却是拦住了他:“不,先别惊动你父皇。”
她也有自己的考量,陛下看重太子,万一他是留着赵雨舒只等谢珩同意呢?
要是因着此事,得罪了陛下和太子,那就什么都完了。
另一边,赵雨舒出宫以后,好巧不巧遇见了谢珩的车辇。
便让婢女前去拜见,求太子殿下移步茶楼说话。
谢珩想着和她说清楚也好,自己既然无意,便让人早早寻别人家去,平白耽误了也不好。
“参见太子殿下。”赵雨舒一举一动都很得体,总让人挑不出错来。
谢珩没有主动提及,而是问道:“你寻孤何事?”
赵雨舒盈盈一笑:“昔年得皇后娘娘照拂,许诺了一门亲事,实乃小女之幸。”
谢珩眉梢向下压了压:“孤已有太子妃,今生再不会有旁人,你出生名门,定是不缺良缘,不必为了昔年一句笑语,耽误自己。”
“小女亦不愿纠缠殿下,只求殿下一个恩准。”
谢珩抬眸看她,目光里多了一丝审视:“你且说来。”
赵雨舒忽然跪地一拜,行了大礼,缓声道:“求太子殿下上奏,支持兴办女学,让天下普通女子也能读书习字。”
谢珩一愣,赵雨舒会提这样的要求,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兴办女学,困难重重,你为何要选这一条路?”光是想想,谢珩都能知道,这个想法一提出来,会遭到多少老学究的反对。
女子本无错,奈何世道如此。
“经书里说,众生平等,可小女看到的,只是这个世间男子对女性的压迫,便说读书,大家闺秀读的也是女则、女诫之流,寻常人家的女子更是大字不识,小女相信女子并非不如男,只是缺一个机会罢了。”
谢珩沉默一瞬:“此事再议。”
赵雨舒见好就收,再议的意思就是有商量的余地,她从来都不是个急切的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谢珩起身往外走去,到门口时又问了句:“孤听说,今日宫宴,你也去了?”
赵雨舒低着头回道:“是的,小女去了。”
“孤的四哥如何?”
“四殿下自然是好的。”性子软,好拿捏,她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夫婿。
谢珩便不再多说,径自走了。
影四原本是跟在暗中的,方才谢珩示意他先回去,他自然是不敢不听的。
一进门就看到姜清手里端着燕窝,疑惑地看向他身后:“殿下呢?”
影四直言道:“殿下去茶楼和赵家小姐喝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