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年轻的承平侯姜祁,刚从老爹手里继承侯府,正是气盛之时,又生得一副好样貌,从街上纵马而过,都要引得众人驻足回望。
有一天,京城来了个拥有绝色姿容的落魄女子,走在街上时,被姜祁看了一眼,惊为天人。
不顾家中夫人刚生完第二胎,便将人抢回去,做了侧室。
无人知道她的来历与姓名,只知道她名字中有个秀字,于是府中的人都称她一声秀夫人。
秀夫人深得姜祁宠爱,为了她甚至不惜得罪张氏母家。
入府不到两月,秀夫人就有了身孕,姜祁大喜,对其愈发宠爱,对正室夫人也越来越冷淡。
两人过得还算温馨,直到秀夫人生产那一夜,暴雨如注,痛苦的尖叫声响彻侯府。
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也是秀夫人气绝之时,姜祁大恸。
那时候张氏请了一大师在府中诵经,那大师看到秀夫人孩子的第一眼便说那是克父克母之相,姜祁心灰意冷再也不管这孩子,只留一句:“给他一口吃的。”
张氏心中不平,因着对秀夫人恨与嫉妒,便将奶娘和那孩子关在了四方院。
四方院只有一道小木门可以出去,四周都是屋子,中间有一方天井,那里种着一棵高大的玉兰树,它的枝丫越过屋顶,一直向上生长着。
幼年的姜清,坐在屋檐下仰头看去,玉兰花开时,洁白的花朵映衬着湛蓝的天空,格外好看,这是他唯一可以窥见天光的地方。
这小院除了他和奶娘以外,唯一见到的外人就是每日送饭的小厮。一直到他五岁那年,陪伴着他长大的奶娘被放了出去,四方院里就只剩他一个人。
年幼的他在夜里害怕得直哭,但是没有人会管他。
有一天夜里,一个小孩从天井跳了下来,寻着哭声摸到了姜清床前,吹亮一个火折子,好奇地看他:“你为什么哭?你家大人呢?”
六岁的谢珩生得冰雪可爱,姜清忽然见到他竟也不觉得害怕,伸着手就要他抱。
那时的谢珩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但也对比他弱小的姜清心生怜爱,生出一股当哥哥的责任感来。
于是蹬掉靴子,爬上床去学着母后哄自己的样子哄他。
有他在,姜清也不哭了。
“你是谁?”姜清人小小的,声音也特别软。
谢珩道:“我是太子。”
“太子是什么?”姜清不理解。
谢珩眨了下眼睛:“太子就是皇帝的儿子,我爹爹是皇帝,他封我当太子。”
姜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我没有爹爹,那我是什么?”
谢珩自小早慧,听他这么说自然明白过来这是怕个没人疼爱的孩子。
“你是宝宝呀!”谢珩拍一拍他,“宝宝有名字吗?”
姜清道:“有的,我叫姜清。”
姓姜?莫非是承平侯那个不受宠的孩子,谢珩心里琢磨着,一次偶然,他听到贤妃娘娘宫里的丫鬟私下议论过,承平侯有个被姜夫人关起来的孩子,初听时不甚在意,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孩子。
那时谢珩正是学武的年纪,他聪慧又极有天赋,他练武格外勤勉,白日里要念书,他晚上还要加练。
虽然他年纪还小,却早已出宫建府,无人管他,自在得很。
白日里被要求端方克己,谢珩不敢忤逆老师,只敢在夜里飞檐走壁,放肆玩乐。
这才一不小心落在姜清的院子里。
遇见这个孤单又惹人怜爱的孩子。
从这一天开始,谢珩每天夜里都会溜来陪姜清,教他念书习字。
谢珩更加卯足了劲学习,只为了更好地教对方。
时值深秋,陛下要去帝春山狩猎,太子需一同前往。
这意味着谢珩一连月余不能来看姜清。
他走的时候留给姜清一块儿随身玉佩:“你看到它的时候,就和看到我一样。”
在后来很多个没有谢珩的夜里,姜清都靠着那玉佩入睡。
相互陪伴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姜清九岁那年生辰。
他的生辰是奶娘告诉他的,他一直都记得,六月初八。
谢珩说要来陪他过生辰,他握着玉佩等了一整夜,却没将人等来。
天亮后,姜清再也坐不住,第一次撞开四方小院的木门,想跑出去找谢珩。
可惜他根本离不开侯府,承平侯世子发现了他,并且抢走了他的玉佩,那是他与谢珩之间唯一的信物。
之后,谢珩再也没有来过。
他弄丢了玉佩,殿下再也不来看他。
九岁的姜清坐在屋檐下哭泣,月光从天井洒进来,映着他尚且稚嫩、如美玉般无瑕的脸上。
泪水涟涟,却再也等不来那个哄他的人。
但是等来了他生命中的另一个贵人。
“哪家孩子哭啊?”南弦子一身乞丐打扮,跳下屋顶,姜清被他吓得瞬间止住哭声。
师徒缘分至此开启,在南弦子的教导下,姜清习得一身好武艺。
南弦子想带他离开,但是他不愿意走。
“我要等珩哥哥。”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句。
南弦子对他无可奈何:“什么横哥哥竖哥哥,有老头子对你好?”
“是珩,美玉的意思。”姜清强调道。
南弦子就不爱听这些,一挥手:“去去去。”
承平侯府对南弦子来说,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能如入无人之境,所以他经常溜出去,给姜清买各种小玩意儿。
但姜清要得最多的还是书籍,他要念书,要好好习字。
这样珩哥哥回来了,才会高兴。
南弦子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可是他唯一的小徒弟,还不是得顺着哄着。
“这么喜欢人家,长大后嫁给人家得了!”南弦子没好气道。
“好呀好呀!”姜清直拍手,“师父这个主意极好!”
南弦子气得想打他:“好什么好?人家要是真的在意你,为何不来看你?”
一说起这个,姜清就要哭,南弦子没有办法,只能举手投降:“好好好,乖徒儿别哭啊,你那什么珩哥哥肯定是有事出门了,等他回来一定会来看你的!”
一直到十九岁这年,姜清再一次听到太子的消息,是殿下要娶他。
*
青色的床幔随风晃动着,姜清自梦中醒来,一阵心悸,眼角也无法控制的湿润着。
福禾端着水进来:“公子醒了?”
姜清一手掀开床幔,起身去洗漱。
福禾看着他的脸色,觉得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公子,马车已经备好,用过早膳再出门,时辰刚好。”
姜清沉默地看向窗外,玉佩他想拿回来,但却不想受人胁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