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白玉瓶就放在桌上,云彼丘看了很久很久,才起身行了一礼,道:“云彼丘,领命。”
可是,屋内早已无第二人。
他恍惚了一会儿,才抬眼再往墙边的书架看去,那里端端正正摆着一个小匣子,放着他早早为李相夷与乔婉娩备下的新婚贺礼。
可他早已失去将这件礼物送出去的资格了。
云彼丘将小匣打开来,看了几眼又合上。这一合上,机关启动,再也无法打开。云彼丘找到了适才失落的抹布,将整个屋子收拾干净,便在烛光下,举起小白玉瓷瓶,一饮而尽。
碧茶之毒,散人功力,再让人癫狂至死,寻常人往往三五日即毙命,以云彼丘所学,至多一月之期。
山风穿花过树,越过屋脊,卷起半院夜霜。
百川院的灯又重新点亮了。
除却屋内照明必须,阶前屋后亮成一片,就连花径深处的石灯也随风跳跃起来,远远望去,就如极为璀璨光华的启明之星降落山腰,竟比紧邻的普渡寺做大功德时还要亮堂几分。
李相夷隐在人群中,看着石水等人坚持以如此隆重的仪式欢迎着他,不对,是乔婉娩院主的到来。
原来的二院主云彼丘,为私心勾结金鸳盟,导致东海一战四顾门死伤惨重,门主李相夷坠海身殒,之后其人不思悔改,竟然再次盗一百八十八牢地图献媚于魔教,导致第一牢、第五牢、第二十一牢的看守被害,其间看押的魔头共计一十四人逃脱,幸得其余三位院主与乔婉娩和四顾门旧友相助,及时发觉,云彼丘自裁谢罪。
如此消息在数日内传遍江湖,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大部分人震惊于百川院处事如此果决,既为那位也曾名动江湖的“美诸葛”落得如此下场而不齿,又为传闻中生死不明的李相夷如今终被宣告陨落而唏嘘不已。
百川院的二院主诸多事务无人接手,加之出了诸多大事,百川院在江湖上质疑之声颇多。纪汉佛等人想要求李相夷出来主持大局,奈何他坚持李相夷早已死了两年了。
于是,在众人多番恳求和李相夷的提议下,乔婉娩决定出任百川院四院之一。
“你当真此后就叫李莲花了?”乔婉娩笑得很是温柔,“孩子叫莲子,你叫莲花,我要不要也起一个莲藕、莲蓬什么的名字。”
“你喜欢的话,也不是不行,”李莲花脸上蒙着面纱,见乔婉娩的发钗歪了些,正伸手为她簪好,“不管叫什么,你都是我的阿娩。”
“那我,就叫莲叶,”乔婉娩抿嘴笑道,“如何?”
“好呀。”李莲花仍在仔细端详着乔婉娩的发髻,终于发现有几缕鬓发似是松了些,便从袖中摸出一个小梳子为其抿了抿,很是温柔地道,“花叶相随,春秋与共。”
乔婉娩看着他,没有再说话,只那笑意越发深了。
这时,只见石水派人来请二院主去议事,乔婉娩应了声就要前去。李莲花拉着她的手叮嘱了一番,这才恋恋不舍地目送她离去。
“佛婉白石”重组之后,首要之事就是如何处理万圣道灭门一案。
事实真相在座诸人再清楚不过,然而如何向江湖宣布结果才是最为棘手的。虽说当时李相夷出手实属冲动了些,然以云霄霄潜伏其近所搜集的证据来论,其实落得这个结果,万圣道倒也算不得过于冤枉。
纪汉佛三人冷眼看乔婉娩条分缕析,将千头万绪的诸多事件一一梳理得清楚明白,不由收起了轻视之心,抛开了李相夷的身影,真正将其视作百川院二院主对待。
四人商议良久,李相夷的名字到底不能再次现于江湖,那又有谁能顶了这个名头呢?
乔婉娩微微叹气,百川院成立是为了激浊扬清,没想到自己加入之后第一件事却是为了掩盖描补,然而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做出一点违背本心的事来。
她思忖了一会儿,道:“一百八十八牢被劫走的十四名魔头里,有一人外号‘鬼蜮魔星’,当年就曾在一个月内灭了七个帮派,后来相夷为了不让他与朝月派玉石俱焚,答应留他一命。”
“这人也逃出去了!”石水悚然,她这几日实在繁忙,一百八十八牢的卷宗只草草看了眼,故而对这些细节未有印象,但她对乔婉娩提起的这人印象极深,“那人武功高得很,还是个为美色不要命的疯子,门主当年为了拿下他,受伤极重,只是若硬说是这人所为,怕他是不认的。”
“他当然不会认,”乔婉娩微微一笑,“要的就是他不认。”
“一百八十八牢被破的事已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所有的人都在看百川院该如何解决,包括朝廷。”乔婉娩道,“鬼蜮魔星此人睚眦必报,如果知道百川院栽赃嫁祸于他,他会怎么做?”
石水道:“他会杀上百川院来。”
“对啊!”白江鹑十分欣喜,“我们正好可以来个瓮中捉鳖。这简直是一箭双雕,妙啊!”
“是一箭三雕。”乔婉娩道。
石水道:“还有一雕是什么?”
“当然是角丽谯。”乔婉娩缓缓道,“她费了这么大力气救出这些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轻易折损在我们手上,必然会有动作。”
她深深看了眼面前三人:“到时候,正好可以揪出百川院内的眼线。只是不知,现在我们商议的内容,需要花费多久能传到角丽谯的耳朵里。”
纪汉佛淡淡道:“乔院主是在怀疑我们三人?”
“非也,纪大哥不要误会。”乔婉娩微笑着拍了拍手,只听“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屋外墙角。
石水一跃而起,推门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