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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吧 >  深层隐意识 >   第3章

远处传来警笛声。萨斯基娅绷紧了身体,每次听到这种声音她都会这样。快速扫一眼她的小地图,确认警车不是朝他们这个方向来的。

她花了些时间对地图进行调整,以便能识别出那些正在搜寻她的警察以及其他群体——有些是官方组织,有些是秘密行事的,还有些则品行不端。大多数人在地图上的标记并没有显示出会对她造成人身伤害的那种危险色调。毕竟,至少从官方角度来说,她没犯什么罪,或许除了协助帕德拉袭击会议中心的安保人员这一点之外。警方只是想让她去接受“问询”。

一想到这儿,萨斯基娅就苦笑着哼了一声。哦,是会有问询,没错。他们会在某个秘密的地下掩体里对我进行问询,紧接着就是解剖了。

又或许不会这样。现实世界里的事很少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发展。警方可能只是对她进行几个小时的询问,然后就放她走了。不过,她可不想冒这个险。

当局在这件事上含糊其辞,但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明显看出来,不管她有没有犯罪,他们是真的很想找到她。直升机频繁地在头顶嗡嗡作响,令人不安。所有主要公路上都设置了路障,却没有说明设置路障的目的。有人看到无标识的飞机在国内各个机场降落,人们纷纷猜测飞机上搭载的可能是什么人。

通过自己超出普通网络侦探能力范围的调查,萨斯基娅已经知晓了其中一些人的身份。可以这么说,有一些很有影响力的国际势力也参与到了追踪萨斯基娅·温德尔的这场行动中来。

她需要担心的也不只是当局,还有那个操纵她暴露自己的隐藏敌人,以及其他所有在网上看到视频后,要么想杀了这个外星人,要么想崇拜她,要么想娶她,要么想把她绑在自家地下室为所欲为的疯子。又或者以上这些念头都有——最好还按照这个顺序来。

萨斯基娅将意识切换到那名警察的脑海中,发现他正在听警用对讲机,回应着一个“1640”,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出于好奇,萨斯基娅决定试试自己新发现的这项能力——这是她最近在一次远程偷听时发现的能力。她把意识从警察的脑海转移到对讲机那头说话的人的脑海里——然后发现自己来到了小镇另一头的一间办公室里。从呼叫者屏幕上显示的细节来看,那个代码似乎代表着一起轻微的袭击事件。那就跟她个人没什么关系了。

与此同时,坐在邻桌的警察正在大声跟他的妻子或女朋友打电话。显然他们之间相处得不太好。一时兴起,萨斯基娅又跳进了这名警察的脑海,然后又进入了电话那头他伴侣的脑海里……

……结果发现自己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腿上,正在抚摸他的……

快撤!萨斯基娅赶忙从那女人的脑海中退了出来。也许我该去当个私家侦探,她想,我老是挖出这些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货车门滑开了。萨斯基娅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恐慌,心想是不是在自己离开身体的这一两分钟里,有人偷偷摸到车这儿来了。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帕德拉要是看到可疑的人,早就一棍子敲上去了,而且她的小地图上显示的是……一个蓝色标记。

原来是伊万,带着采购来的食品。

“你可真够磨蹭的。”萨斯基娅说着,从袋子里挑出一个苹果。

“排了会儿队,”他说,“人们都在抢购超市里的东西,你知道的,为即将到来的核冬天囤货呢。”

“或者是为外星人入侵做准备?”萨斯基娅冲他挑了挑眉毛。

他笑了笑,“可能也跟这个有点关系吧,触手女孩。”

她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他的肋部,“哦,你也别跟着这么叫啊。”

弗格斯给她起的这个外号在那天被上传到网上的众多视频中的一个里面流传开了。当然,这个外号就这么叫开了。没错,要是她还能再见到他,他肯定会后悔那天的所作所为的。

她真的希望能再见到他。

伊万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买这些食品和燃料,已经花光了我们大部分的备用现金。这些钱应该够我们到达目的地了,但要是不够的话,我就得冒险再去一趟自动取款机了。”

萨斯基娅叹了口气,“希望别走到那一步吧。”

她觉得除了手机之外,他们的银行账户和信用卡肯定也都被监控了。她自己和帕德拉的情况几乎可以肯定是这样的。伊万或许没被盯上,但他们也说不准。如果他们想继续隐藏下去,就必须远离公众视线,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伊万把车开出停车场,朝那条能让他们继续下一程旅途的小路驶去,萨斯基娅心不在焉地啃着苹果。货车后车窗是有色的,看不到什么风景,所以她就在吃东西的间隙通过朋友的视角看看外面。

她吃完后,帕德拉递给她一根香蕉,但她摆摆手拒绝了。

“你应该多吃点,”她的灵雅保镖说道,“你这凡人之躯需要营养。”

“我这凡人之躯要是吃太多会吃坏肚子的。”萨斯基娅说。

食欲减退是过去几个月里她需要重新适应的诸多变化之一。再生受损的组织仍然需要消耗大量卡路里,但对于日常的正常生活来说,她现在所需的食物并不比自己没变成这副模样之前多。她有一两次忘了这一点,吃得太多,差点吐了出来。

“很抱歉,长者,”帕德拉已经说了无数次这句话了,“这样的生活可不该是女神过的呀。我辜负了您。我本以为我们能早点把您带出这个国家的,但事实证明……很有挑战性。”

“我不是个……”萨斯基娅叹了口气,“算了,这不是你的错,帕德拉。你帮我保住了性命,也让我保持清醒。谢谢你。我们会挺过去的,别担心。”她也不确定自己最后这句话是在安慰同伴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们重新上路还不到半小时,萨斯基娅就在地图上发现了又一个路障。

“在这么偏僻的小路上?”伊万听到这个消息后说道,“他们这是加大力度了啊。”

“糟糕,”她低声说道,“有一辆警车在我们后面大概十公里的地方跟着呢。而且在我们和检查站之间唯一的一条辅路上还停着一辆警车。我们被堵住了……”

“别慌,萨斯,”伊万说,“跟着我们的那辆车,除非超速,否则再过六分钟才能到这儿。这又不是什么高速追逐。前面有个休息区。我把车停那儿,我们可以躲到树林里,等它开过去。”

“但要是他们看到这辆货车……”

“那又怎样?”伊万说,“这又不是我的车。”

这辆货车是伊万一个行事不太规矩的朋友的,那朋友欠他个人情。不过,借别人的车可不能保证不被发现,远远不能。要是那个人察觉到了真实情况然后把他们给告发了可怎么办?

“见鬼,说不定我们开那辆斯柯达都能蒙混过关呢,”伊万继续说着,没察觉到她的想法,“我觉得我都没在他们的监控范围内。谢了,老爸。他们可能会以为司机去方便了。”

“我要去方便一下。”帕德拉说。

“那这时间还挺凑巧的。”伊万说。

他们把车开进了碎石铺就的停车带,把车停在一个土坡后面。他们从车上下来,冲进了松树林里。

帕德拉跑到附近的灌木丛里方便去了,伊万轻声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觉得什么奇怪?”

“她到现在还相信你是那个活了上千年的神秘女神,尽管你已经跟她说过——很多次了——你到底是谁、是什么情况了呀。”

“我觉得会议中心发生的事比我跟她说的任何话都更有说服力,”萨斯基娅说,“而且,他们相信他们的女神有很多面,有很多化身,有些是凡人之躯,有些是无形之体。按照他们的宗教信仰来说,我既是约娜的不知多少代孙女,同时又是约娜本人,这是完全说得通的。”

伊万怀疑地看着她,“这怎么可能呢?你生了……你自己?”

“你把这事儿想得太字面化了。这是宗教信仰。对我们来说没必要讲得通。重要的是他们相信。在见识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之后,我又凭什么说他们是错的,而其他宗教——或者没有宗教信仰——就是这个糟糕世界里唯一的真理来源呢?就……尽量保持开放的心态,好吗?”

“同意,”伊万说,“希望我爸能帮上忙,这样我们就能把你送回你的……”他冲她咧嘴一笑,“……信徒那儿去了。”

啊,对了,伊万的父亲,那个神秘莫测的维克多·斯托罗任科。他们横穿了半个国家来见他,一路上躲避着警察的检查站和没有标识的直升机。不过,靠公路他们也就能走到这儿了。这里没有国界或者州界要跨越。离开这个国家的唯一办法就是走海路或者坐飞机。

他们可没法大摇大摆地走进机场然后搭乘航班去尼泊尔。萨斯基娅的脸——可不只是脸——已经出现在这个国家的每份报纸和每个电视屏幕上了。帕德拉也是个已知的相关人员,出现在一些被拍到的视频里。似乎只有伊万基本上没进入公众的视野。他们都怀疑是他那位有着神秘人脉的父亲在背后做了些安排。

这位父亲本应是他们离开这儿的关键人物。问题是,她不知道能不能信任这个人。伊万跟她说了一些关于他父亲的事,暗示他是萨斯基娅父亲的朋友,因此会把她的利益放在心上。伊万对自己说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父亲没有蒙蔽他的双眼。

不过,维克多·斯托罗任科或许是她目前可选的糟糕选项里相对最好的一个了。在帕德拉的催促下,她多次试着把自己传送回尼泊尔。到目前为止,她连一根触手都没能从那个虚空里伸出来。这也不意外。她的潜意识里肯定已经没有传送所需的能量了。要是其他办法都行不通,她可以等冷却时间过去,不管这冷却时间是多久,但她在这儿待得越久,风险就越大。

她的其他选择似乎更不吸引人。要么她得去相信更多的犯罪分子,要么就试着冒险藏身在一艘货船上——据说这是个风险极大的做法。还是跟伊万的父亲碰碰运气比较好。

不管怎样,她很快就能知道自己的这份信任有没有错付了。要是他们能……

警笛的呼啸声把她从遐想中惊醒。警笛声只持续了几秒钟就停了下来。透过树林,她能看到那名警察把车停在马路对面,然后下车去严厉斥责她刚抓到的超速男子。

他们在紧张的沉默中等待着,警官给那名男子开了罚单。最后,男子驾车离开了。警察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却停了下来,盯着停在马路对面休息区的那辆货车。她掏出电筒,穿过马路,用电筒朝车内照去。

她看了看车牌,然后对着对讲机说话。

“伊万,”萨斯基娅小声说,“从一到十打分的话,你那个借你货车的朋友有多可靠?”

“呃……五分?不,四分吧。好吧,三分。怎么了?”伊万皱起眉头。

“因为那辆货车一个月前被报失窃了。”

“但他一周前才把车给我——哦。”他做了个掐脖子的手势,“我要宰了他。我就说我们当时应该开那辆斯柯达的。”

“别提那该死的斯柯达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那个警察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了。”

“而且我还把枪落在车里了,所以……嗯。”

她朝他皱起眉头。

“我对这种逃亡的事和你一样没经验啊,萨斯。”

哦,对了,这时那名警官发现了那支步枪,还有那盒弹药。AR - 15步枪在这个国家甚至都不合法,不过这还不是他们最头疼的问题。警方迟早会把那把武器和会议中心停车场的枪战联系起来,到那时……

帕德拉绕到警官身后,准备把她打倒在地。萨斯基娅不禁皱眉。她在阿尔博尔·蒙迪的经历让她学到了很多东西。她亲身体验到的一件事就是,在现实中,把人打晕可是伴随着死亡或造成永久性损伤的切实风险的,这可不像电影和电子游戏里那样。

一架直升机逼近的“呼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那名警察,她在抬头看天空的时候发现帕德拉正悄悄朝她逼近。

“站住!”她大喊一声,猛地转身面向这位灵雅族女子,“把手举——”

帕德拉一拳打在她的肚子上,她弯腰时,又一拳打在她的下巴上。

“该撤了。”伊万说着,半拖半拽地拉着萨斯基娅往货车那边跑。

“那她怎么办?”萨斯基娅看着横躺在碎石地上的那具躯体说,“我们不能就这么把她扔这儿不管啊。”

“哦,我们当然能,而且就得这么做。”伊万说。

直升机径直朝他们飞来,萨斯基娅惊恐地意识到,这架直升机和之前的那些不一样。在她的小地图上,这架直升机被标记成了深红色——几乎是紫罗兰色。

一道红线像激光枪一样扫过他们。她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那不是激光,但绝对是某种枪——在子弹击中他们前的瞬间,子弹的轨迹就显示给她看了。

没时间向同伴喊出警告了,她干脆直接扑向他们俩,把他们推到一边。她的腿上传来一阵刺痛,还有湿漉漉的感觉。她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小腿后侧有一道小伤口。伤口不大,不像是子弹造成的,只是被冲击力溅起的一块碎石划伤的。

那名警官就没这么幸运了。她的头部已经血肉模糊,一片红、白、紫的惨状。萨斯基娅腿上的那些东西……可不只是血啊。

她强忍着涌上喉咙的恶心感。现在可不是时候。要是她不采取行动,下场就会和那警官一样。

她抓起步枪,装上子弹,转身,按照伊万教她的姿势端着枪。不过,伊万可没教过她如何击中几百米外空中快速移动的目标。

但萨斯基娅有一项别人都没有的优势。她的思维能接入终极瞄准系统:她的神谕者界面。那个界面能精确地显示出该瞄准哪里,她甚至都不需要低头去看瞄准镜。

她瞄准的点在直升机前方很远的地方,甚至比直升机还要高一些。这看起来很荒唐,但如果界面提示她要把枪指向那儿,那她就照做。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起,她吓了一跳,枪差点从手里飞出去,下一枪就打偏了。

但开一枪就够了。

直升机开始在空中疯狂旋转。在那破裂的挡风玻璃后面的某个地方,飞行员瘫倒在座位上。她透过敞开的侧门瞥见了狙击手,正疯狂地挣扎着。

伊万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帕德拉脸上则满是欣喜若狂的表情。但那表情只持续了一瞬间。他们和萨斯基娅一样清楚,此刻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他们一窝蜂地钻进车里,这时直升机也完成了它疯狂的坠落,砸落在松树林中,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她没看到有爆炸——不管怎样,暂时还没有。他们可不想等着看结果如何。

沿着马路,汽车纷纷急刹车停下。一名男子从他的运动型多用途汽车里走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还有他们脚下那名警察惨不忍睹的尸体。

他们驾车疾驰而去,车轮扬起的碎石飞溅,留下数十名惊愕的司机去处理这烂摊子。

“你是怎么做到的?”伊万说,“那一枪简直是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啊。你都还不太会拿枪呢。”

“我有个窍门,”萨斯基娅说,“你知道的,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能力。这有点像我脑袋里那个能看到所有警察位置的地图。”

“哇哦,那可太牛了,”他说,“我真希望我也能那样。”

“也许你可以,”她说——但看到他眼神里的期待后,她立刻就后悔了。她可不想让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我是说,很可能不行,但等我们到了尼泊尔的关键之地,我有可能可以把这个能力分享给你。”

接下来的车程紧张万分,他们试图尽快逃离自己捅出的这个马蜂窝,同时又不能被抓住。在和他们制造的混乱现场拉开足够的距离后,他们把车扔到了河里,然后剩下的路程改乘公交车。

当天傍晚时分,他们终于走进了温丁顿一座价值数百万美元的海滨度假豪宅的前门。他们沿着一条砖砌小路绕过修剪整齐的草坪,草坪四周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篱、喷泉和青铜雕像,朝着一座高耸的砖砌宅邸走去。

一名穿着定制西装的男子走出门来迎接他们,说话带着点轻微的口音——大概是乌克兰口音,“温德尔小姐,梅拉科霍巴小姐,很高兴见到你们。”他看向伊万,“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萨斯基娅,这是我爸爸。”伊万说。

“你们肯定都累坏了,”维克多·斯托罗任科说,“我们会把两位女士安排到客房休息。明天,等你们精神恢复了,咱们再聊。”

维克多带着萨斯基娅和帕德拉走上外面的楼梯,来到三楼的一个阳台,从这儿可以俯瞰海湾的绝美景色。在她左边,海滩向后延伸,与高耸的海边悬崖相连。在右边,海滩蜿蜒数公里,经过中央商务区那些造型优美的摩天大楼。在这一切的中间,是波光粼粼的海面,海面上游艇星罗棋布。

维克多为她们挑选的两间客房共用这个阳台,还有一扇连通门,这样万一夜里有人袭击萨斯基娅,帕德拉就能很方便地进入她的房间。床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大多数衣服对她来说都太花哨了,但不管怎样,穿哪件都比她现在身上这些又脏又破的衣服强。反正这些衣服本来也不是她自己的。都是他们逃跑的时候从晾衣绳上顺来的。

痛痛快快地洗了个长时间的奢华淋浴后,她感觉好多了。她躺到舒适的床上,睡得很沉,还梦到了举着表情包的精灵和隐形刺客。这些梦每次都变得越来越离奇,但不管是真是假,能再次见到鲁希迪和她在阿尔博尔·蒙迪的其他朋友们,还是挺让人欣慰的。

早上,她挑了件能找到的最简单的衣服穿上,然后走到走廊上,帕德拉和伊万正在那儿等着。

“我都不知道你家这么有钱,”她对伊万说,“你既然来自……这样的家庭,为什么还开那么一辆破破烂烂的老爷车啊?”

“嘿,别嫌弃那辆斯柯达呀!”伊万说,“在钱的方面,我基本都是靠自己。从我离开家那天起就是这样了。爸爸坚信要白手起家。说实话,我在底层过得挺开心的。财富多了,疑心病也就重了。”

“看起来他好像确实有理由疑神疑鬼,”萨斯基娅说,“而且不只是因为有人想偷他的钱。这个世界比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想象的要奇怪得多——也危险得多。”

“你从来都不是个普通人,萨斯基娅,”他说,“爸爸关注你很久了。比你知道的时间要长。”

这个认知像一袋保龄球一样击中了她。她感觉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不是偶然,对吧?是你父亲派你来监视我的!”

“我……”他看向别处,“他没说为什么要我见你。我还以为他是想当月下老人之类的呢。”

“在我出事后,而你又那么凑巧地目睹了一切,然后你就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了,对吧?”

“没有!好吧,一开始没有。在你……我以为你死了之后,我才把我知道的事告诉他了。我想着这也没什么坏处呀,你都已经死了。而且,我当时觉得他不会真的相信我呢。显然他信了,因为他一下子变得很严肃。然后不到一周,他就把我送到敖德萨的叔叔婶婶家去住了——他说是为了我的安全。”

萨斯基娅强压下内心涌起的怒火。尽管感觉像是遭到了背叛,但伊万其实本意不是来监视她的,而且听起来他也挺倒霉的。但维克多就不一样了……

“你要知道,这可没法让我对你父亲有什么信任感啊。”她说。

“他是好意,”伊万说,“这种监视之类的事就是他的行事风格。对他来说,信息就是一切。在见识了你能做的那些事之后,我觉得你也没多大差别。”

萨斯基娅朝他皱起眉头。他说得有道理,真见鬼。她这是在自相矛盾呢。她的神谕者能力就是用来窥探情况的,最近她为了保命,用起这些能力来可一点都没犹豫过。要是别人知道她有这些能力,世界上所有的情报机构都会想招募她或者除掉她。事实上,看了那些视频之后,他们很可能已经有这打算了。

他们走在宅邸长长的、空荡荡的走廊上时,萨斯基娅问道:“这么大的地方,没有像男仆之类的人吗?”

伊万冲她咧嘴一笑,“男仆?为什么问这个?你是希望遇到个对你言听计从的帅哥吗?”

“也许吧,”萨斯基娅说,“不过说正经的,他们都在哪儿呢?这么大的地方可不会自己变干净呀。”

“爸爸让鲍里斯和娜塔莉亚回家待几天了,”伊万说,“祸从口出嘛……嗯,你懂的。”

“让他们回家可能本身就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啊。”她说。

“不会的,这挺正常的。你又不是第一个住在这庄园里的绝密客人。”

“但鉴于你卷入了那些事,警察和间谍机构肯定都盯着这个地方吧,对吧?”

“关于这个……”伊万说,“结果是他们到现在都还没确认我的身份呢。”

她盯着他,“就算出了那辆被盗货车、警察还有直升机的事之后也没确认?这到底是怎么……?”

“我只出现在几段画质模糊的监控录像里,”伊万说,“爸爸的人已经……把那些录像处理掉了。可惜的是,对于那些把我们卷入这麻烦的你的视频,他可没办法用同样的手段处理掉。那些视频已经在网上到处都是了,根本没办法全部删掉。”

她皱起眉头,“你说的‘处理’,不是指真的用魔法之类的手段吧?”

这听起来很像她自己父亲的消除照片的能力。但伊万脸上疑惑的表情告诉她,他对此并不知情。

“我就是确认一下,”她说,“要是你见识过我见过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了……”

他们走进一间宽敞的会议室,看到维克多·斯托罗任科坐在一张长长的硬木桌子尽头。“请坐,温德尔小姐。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会尽力回答你的问题。”

她在她觉得与这位威严的男子保持合适距离的位置坐下。伊万坐在她对面,帕德拉则站在她身后。

“好吧,”她说,“你先说说,是不是你派杀手来追杀我的?”

他笑了,“开门见山啊。很好。”

“那你的答案呢?”

维克多张开双臂,“我没有派那些人去追杀你。无论是餐馆里的那个人,还是会议中心的那些人,又或是你今天击落的直升机里的人——顺便说一句,那一枪打得太漂亮了。不过,正如我儿子已经告诉你的,我知道你在其中一起事件中被人盯上了。”

他说的是实话。她的神谕者界面证实了这一点。

“那到底是谁派他们来的呢?”萨斯基娅问道,“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吧。”

“很遗憾,温德尔小姐,作为一个人脉广泛的人,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少。我的一些联系人认为这是一个叫‘揭秘者’的组织干的。不过,他们以前从来没有采取过暴力手段,所以我不太确定就是他们干的。”

“从没听说过他们。”她转向伊万,“你听说过吗?”

伊万摇了摇头。

“那么,怎么回事,他们是想揭露我吗?”她猜测道,“想让全世界联合起来对付隐藏在他们中间的邪恶外星人?”

“差不多是这样的性质,”维克多说道,“多年来,他们一直试图揭露比特比先生,但收效甚微。”

“他们怎么知道他存在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父亲真的能把自己从你们的记忆中抹去——甚至能从照片里消失。我真希望我也能这样,那我的很多问题就都解决了。”

“我知道比特比先生存在,是因为他有意让我知道。至于‘揭秘者’,只能推测他们找到了某种方法来对抗他的能力。”

“你还能想到有谁可能是幕后黑手吗?”

维克多思考了片刻,“也许是某个外国政府,又或者是你们本国的政府。”

“嗯——不可能。在我看来这就是疑心病太重了。我的意思是,现在他们知道我存在了,确实想抓住我。但在那之前,他们有很多机会可以不动声色地抓住我。在帕德拉出现保护我之前,我过海关的时候,他们本可以悄悄地拿个袋子套在我头上就把我抓走了。”

“还有比特比先生的老对头,”维克多说道,“那个自称‘公羊’的家伙。”

在她身后,帕德拉低声咒骂了一句。

“你知道他?”萨斯基娅用灵雅语问道。

“他有很多名字,长者,”帕德拉说,“我们雅格通巴族称他为奥贡滕,也就是恶鬼。用你们的语言来说,大致可以翻译成魔鬼。他不仅是我们的敌人,也是地球上所有善良之人的敌人。”

萨斯基娅倒吸了一口凉气,“好极了。先是一个邪神,现在又来个魔鬼。又或者就是那个恶魔……”

当然,这个“公羊”,或者说“奥贡滕”,并不真的就是《圣经》里的恶魔,就像她也并非真的是女神一样。他很可能和她是同类,是一个与之竞争的潜意识存在。

维克多等他们说完,才接着说道:“不过,我不知道‘公羊’为什么要揭露你。和比特比先生一样,‘公羊’更喜欢藏在暗处。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们这类人的存在了,他想继续隐藏就没那么容易了。”

是啊,她不得不同意这一点。潜意识存在们已经在公众视野之外隐匿了数不清的世纪了。为什么现在要把这一切都抛开,就为了对付她呢?“公羊”或许有这个手段,但动机呢?

“好,下一个问题,”她说,“是谁告诉你会议中心遇袭的事的?是我父亲吗?”伊万已经暗示过是他了,但她想听维克多亲口说出来。

他点了点头,“是比特比先生。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的一个手下。”

“你是他的手下吗?”

维克多摇了摇头,“我是他的商业伙伴。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咱们就说到这儿吧,好吗?”

萨斯基娅在座位上往前倾了倾身子,“你知道我在哪儿能找到我父亲吗?我得和他谈谈!”

“很抱歉,温德尔小姐,”维克多说道,“这一点我帮不了你。比特比先生是个非常神秘的人,你很清楚这一点。如果他想让你找到他,那你自然就能找到他。”

“他有二十四年的时间可以联系我或者我妈妈,可这么长时间里,他一个字都没传来过,”她愤愤地说,“所以要是我不抱什么希望,还请原谅我。”

“这完全可以理解,”维克多说道,“要知道,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关心着你。为此,我邀请你来这儿,就是想提供帮助。我知道你想出国,对吧?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你能帮我?你能弄假护照之类的东西吗?”

他笑了,“当然,温德尔小姐。我已经安排好了。不过你得考虑到它们的局限性。它们或许能骗过机场的电子扫描仪,但还得考虑人为因素。你的脸太容易被认出来了。就算化了妆,也还是有风险。我还有另一个办法……”他指了指窗户。

萨斯基娅朝窗外看去,看到的海湾景色和她在阳台上看到的差不多,“我该看什么呢?”

维克多咧嘴一笑,她在伊万脸上多次看到过同样的笑容,“水面上最大的那个东西,你看到了吗?”

“我猜是某种超级游艇吧?看起来超级豪华……”她转过身,盯着他,“那是你的?”

“‘乔文号’,”维克多说道,“我的骄傲和宝贝。”

“我还以为我是你的骄傲和宝贝呢,爸爸,”伊万说。

“如果要在你和它之间做选择的话……”维克多把手侧着倾斜了一下,然后冲儿子神秘地一笑。

“我确定这个名字除了表面意思之外还有别的含义,”萨斯基娅说。

“在乌克兰语里,‘乔文’就是船的意思,”伊万说。

“哦。”她笑了,“有意思!”

“我们必须去灵雅旺,”帕德拉说,“你能送我们去那儿吗?”

“我可以把你们送到印度海岸,”维克多说道,“从那儿你们得自己想办法去尼泊尔了。”

“印度可是个大国……”萨斯基娅说。

“我们能做到的,长者,”帕德拉说,“我能带着我们越过边境。”

“既然你这么说……”萨斯基娅将信将疑地说道。她转向维克多,“我还有一个请求。”

“请说,”维克多说道。

“我的妈妈和我的朋友们,”她说,“我要是联系他们,肯定会惊动那些不该惊动的人。但也许你可以给他们带个话,告诉他们我没事?别告诉他们我要去哪儿,就说我很安全,没被关在政府的某个地堡里就行。”

“包在我身上,”维克多说道,“我的一个合伙人有个绝佳的借口可以和你那些游戏开发的朋友们聊聊。”

那一刻,几件事在她脑海里联系到了一起,“谢尔盖·克拉斯诺夫,我们公司的大投资人。他是你的人,对吧?”

他点了点头,“你很敏锐。没错,谢尔盖是我的合伙人之一。”

她早就怀疑无界工作室那个神秘的资助者和她父亲有关系,但一直没能弄清楚他们之间联系的确切性质。谢尔盖本人也很神秘。只有拉吉见过他,而她在网上挖到的关于他的信息,除了他各种各样的商业交易之外,几乎没什么细节。看不出他和维克多·斯托罗任科或者卡尔伯特·比特比有什么明显联系,也许这正是关键所在。层层迷雾,她还不知道这背后的水有多深呢。

“我都不想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了,”萨斯基娅说,“显然,这样你——进而我父亲——就能监视我了。不过我很担心我的朋友们。已经有人利用他们来接近我了。他们可能也利用了你。要是伊万没在那个不巧的时候开车带我离开——要是他们到摊位那儿的时候我还在——我就根本不用……做我后来做的那些事了。”

“你可能也已经死了呀,”伊万指出。

“有帕德拉保护我,而且我还有我的小——还有我那些别的本事,我有点怀疑我会死。不,那个时机太凑巧了,很可疑。”

“我不能假装我没这么想过,”维克多说道,“你父亲的手下是值得信任的,但他们也不是无所不知的。很可能是他们的某个线人背叛了他们。”

又或者这从头到尾就是我父亲的计划,她想。会不会这一切都是他在幕后操纵的呢?“不管怎样,逼我在全世界面前暴露自己,可能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那样的话,我妈妈和朋友们应该是安全的,因为伤害已经造成了。但我不能就这么想当然。我们能做些什么来保护他们呢?”

“谢尔盖——还有其他人——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

“我要具体情况,”萨斯基娅说,“名字、工作内容,还有他们到底打算怎么保护他们。”

“这次会面时间有限,不适合讨论这么长的话题。等我们出发之后,有的是时间说这些。现在,我们得为旅程做准备了……”

她叹了口气,“我想也只能这样了。斯托罗任科先生,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不客气,温德尔小姐,”维克多说道,“这只是笔好生意。”

“我爸爸给你多少钱?”

“卡尔伯特的报酬可不是用美元来衡量的,”维克多冲她神秘地一笑。

萨斯基娅可不甘心只听他这么一说,等她一走出维克多的视线,就把意识潜入到他的脑海里。很快,她发现自己在偷听他和一个“合伙人”打的电话。

和他通话的那个人同意安排一些隐蔽的安保小队守在她妈妈和朋友们的家外面。出于好奇,萨斯基娅又从维克多的脑海里转移到电话那头那个人的脑海中。

她发现那个人坐在一间狭小、破旧办公室的转椅上。那看起来不像她听说过的任何政府机构。那是一家私人安保公司吗?墙上有个她不认识的标志。她没再继续留下来深入调查,因为伊万一直在催她挑些衣服和其他装备带上船。

那天晚上,他们趁着夜色登上了“乔文号”,第二天一早便出发了。乘坐超级游艇旅行可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奢华,主要是因为她和帕德拉在整个旅程中都被限制在自己的房间里,船员们接到严格指示不许进入。毕竟祸从口出嘛。伊万或者维克多会给她们送饭——不得不说,饭菜倒是很丰盛——而她们得自己打扫房间。萨斯基娅在这段时间里看看电影、玩玩游戏、看看书,还通过卫星网络上网浏览。刚开始的几天这样还挺有意思的,但到了第十五天,她就受够了。她上网浏览时得非常小心,不能用电子邮件,也不能用社交媒体,不能工作,除了放松什么都做不了。

这简直是种折磨。

等他们终于抵达印度海岸的时候,萨斯基娅都差点想跳进海里了。不过也正好,因为他们马上就要这么做了。

即使在甲板上,狂风呼啸,维克多依然穿着西装。他热情地和她握手,“很荣幸与你们同行,温德尔小姐,梅拉科霍巴小姐。”他看向伊万,“儿子,保护好她。”

“我会的,爸爸,”伊万说。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跳下船舷,顺着绳索降到下方在水面上晃荡的小橡皮艇上。

萨斯基娅片刻之后也跟着下去了。她差点一脚踩空掉进冰冷的海水里,不过伊万抓住了她的绳索,往边上拉了拉,让她暂时保住了点体面。接着帕德拉轻巧地落在她身边,他们准备出发了。

他们趁着夜色划船靠岸——当然,对有着神谕者能力加持眼睛的萨斯基娅来说,其实并不黑。那是个狂风大作的夜晚。海浪随时都有可能把他们的小筏子掀翻,或者把他们拍到礁石上。所以,当她的双脚踏上印度的沙滩时,她着实感到很意外。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只要他们小心谨慎,不引起太多注意,他们看起来就和其他路过的外国游客没什么两样。他们的目的地是尼泊尔东部塞萨扬山山坡上一座隐秘的寺庙。那是个有着诸多秘密的地方,她才刚刚开始探究,而且那儿可能有一两件她可以用来对付敌人的武器,如果敌人到那儿去找她的话。

回头望着“乔文号”优雅的轮廓,某种力量驱使她把意识投射回那个站在上层甲板上、穿着西装、正拿着电话凝视着黑暗的身影上。

“办妥了,”维克多·斯托罗任科说道,“他们上路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算是安然无恙了。”

他是在和她父亲通话吗?很可能不是,但她必须弄清楚。她试图潜入电话那头那个人的脑海——

或者说,她试着这么做了。然而,她却突然感到太阳穴一阵剧痛。一阵剧烈的颤抖传遍她的全身。

等这阵感觉终于消退后,她恢复了正常。帕德拉和伊万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她说着,拉紧夹克抵御呼啸的狂风和汹涌的海浪,“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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