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灿怔怔的听着其的一字一句,一阵酸涩席卷胸腔。
微微侧头,看不清眼前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又是这样的眼神?
为什么你们总是这般看着我?
不对,这不对。
应该,你们都应该厌恶我,恨我才是……
容灿垂下头,不再去看眼前的一切。
压抑着沉重的喘息,呢喃道:“呵,用你在这做好人?”
“用不着你可怜我,收起你那泛滥的怜悯。”
“就你无私,就你伟大是吗?”
“你不怕身死,不惧所修大道消散。”
“弃轮回,舍来世。”
“装的一副救世主的模样……”
“你分明是虚伪!”
……
“你们,你们都虚伪!”
“呵……”
“也好,也好。”
“那我便,看着你去死!”
“我就看着,看着你死无葬身之地救下的人……”
“全都是不值得的!”
“届时,我定然笑上你三天三夜。”
容灿嘴角噙着苦涩扭曲的笑意,松开手中的曙曦。
踉跄的站起身,木楞的后退拉开距离。
再看这不曾变化的眼神,只觉刺眼,径直转身狂奔离去。
完全顾不上脚下的路是否崎岖,只想快些,再快些。
只愿再也不要对上她们的眼神,生怕再多一眼。
就会被生生看穿心底的委屈。
亦或许,早已被看穿。
但至少,我不袒露出来,不承认,便还能当作不存在。
即便这是自欺欺人,也罢。
可只要是在路上,只顾前行不顾脚下,必然是要摔的。
何况容灿疾驰的脚步,本就不稳。
忽地脚下一瞬间滑下,身躯即刻失去平衡,整个人扑倒在地面。
下山的路那样坎坷不平,一朝摔倒,便径直滚出三丈远,直至砸在一棵柏树处,方才停下。
只这碰撞的力道径直震的浑身发麻,亦不好受。
不过瞬息之间,如万蚁噬骨般的疼痛席卷全身。
容灿却好似不知疼痛一般,随即站起,继续往山下跑去。
尽管狼狈不堪,仍不愿停下脚步。
落日余晖铺满了前行的路,幕幕皆绚丽。
眼眶湿润下尽是坚定,细琐的声音独自飘渺于山林间。
“不作数……”
“通通都不作数的……”
“轮回也好,来世也好。”
“都会有的。”
“这条路,我会走的……”
“比你更好!”
容灿脚步蹒跚,在昨日遗留下的泥泞上,踩出清晰的脚印。
在身后早已看不见的地方,留下的人始终未见动作。
容浠眼眸无神的望向她离去的方向,身影早已消失。
心中思绪万千,纠结与释然来回交织。
为何就这般走了……
也好,走了也好。
面容毫无波澜,将刺入腹中半寸的曙曦拔出。
妤月急切伸出的手还是慢了一步,容浠微微往后一瘫。
微微昂首凑近其,呢喃道:“看,我的报应来的快吧……”
妤月呼吸凝滞,容灿的话语还回荡在脑海,每一字都会让其愈发的质疑自己的所作所为。
眼前的人……
话语中,更是一丝生气也听不出……
颤抖着手去捂她还在渗血的伤口,彼此的鲜血交织在一起,一如昨日。
低哑的声音再次响彻于耳畔,字字皆是控诉。
“你们做妖怪的,都这般擅长骗人吗?”
“你接近我的目的是假的,可你说再也不骗我了,我都原谅你了。”
“可是你,我没猜到的,还是不说……”
“怎么?”
“只说不骗了,没说不瞒着,是吗?”
“你以为,我都不知道?”
“师兄当年来上清宫,不是偶然,他那么小,又不会武功,路上那么凶险,他一个人熬不过来的。”
“应天州那鹿蜀,一直跟着他,对吧?”
“你们能护他一路,就保不下二师伯吗?”
“或者,二师伯的死是不是你们谋划的呢?”
“只为寻一个合理不被怀疑的由头,将消息带到上清宫?”
“那你呢,妤月!”
“你也在吗?”
“你是否,也看见了我二师伯是如何死去的?”
“你们利用完,有将他的尸首好好安葬吗?”
“还是,暴尸荒野呢?”
“你们到底算计了多少?”
“谋划的多早?”
妤月愈发的将人圈紧,容浠还在一声声的控诉着,声音已然逐渐微弱。
不,不是的,分明是振聋发聩。
“乖乖,你……”
“还信我吗?”
“我真不知……”
容浠失笑一声,“那,容灿呢?”
“你为什么不说?”
“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
“你们这群妖怪,都没有心是不是?”
妤月颤抖道:“我……”
“我错了。”
容浠失笑一声,逐渐没了动静,或许是说累了,亦或许是疼晕了。
已然生灵的剑刃,所刺出的伤口,早已非比寻常。
妤月见状即刻将人抱起走回屋中,放于床上。
随即动手处理伤口,急切万分却又生怕下手重了。
片刻后……
眼见腹部的伤口不再渗血,瞧着像是包好了。
但最外层的布条依旧满是鲜血。
一番折腾翻看后,猛地发现,其实是自己掌心处流出的。
方才放下心来,缓缓的瘫坐在床侧。
呆愣的望着掌心的伤口出神,心中思绪万千。
方才的一字一句,回来在脑海中交错翻涌。
一个接一个的,激起惊涛骇浪。
而后只留一句,深深刻入眼眸之中一般。
‘你们这群妖怪,都没有心是不是?’
心?
修行者常说,修道先修心。
族中长老亦曾说:没有道心,即便是揽尽世间尽数灵气,亦无用。
但从来无人能具体说清,何为道心。
如今想想,无论是如何,最初的雏形,应是怜悯之心。
怜悯众生,是成道的基础。
而人族修士,大多数皆有此心。
而妖族,只一味的追求道行高深……
所以,这便是得道修士中,少有妖修的缘由吗?
妤月握紧手掌,任由鲜血再次渗出弥漫在掌心。
似如梦初醒一般,方才了然于心。
独善其身修不成大道。
我,从一开始,便错了吗?
“你就这般看着,伤口就能自己好?”
妤月被这声音一惊,猛地抬头望过去,只见容浠不知何时已然醒来。
此刻正怔怔的望过来,神情淡然。
妤月却生生的瞧出了其眼眸中的藏下的柔和。
伸出未受伤的手,轻轻握住容浠的手。
询问道:“还痛吗?”
容浠并未回应,沉默片刻后,眼眸再次低垂。
“不深……”
“不会有你昨日疼。”
妤月眼眸一缩,一瞬间的失神。
恍惚间方才反应过来,对于容浠的了解让其明白这话中的含义。
酸涩的心绪翻涌而上,却欣喜的轻笑出声。
视线猛地模糊起来,眼前的人却无比清晰。
妤月低头将额间抵在容浠指尖,任泪水随意弥漫。
呢喃细语的声音自相握的手掌中传出。
“容浠……”
“你又原谅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