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风雪又盛了些。
今年的雪,连落数月,中间只停过一日。
压抑黑沉的魔界裹上银装,竟也显得多了几分洁白无瑕,颇有神圣的味道。
雪地上只有零星几个脚印,路上鲜少见到人影了。
魔宫静静地伫立在那儿,大门紧紧闭着。
妄尘不动声色地倒了杯茶,往前一推:“身子如何了?”
玄羽没动,只是低垂着头。
对面的人眯了眯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兀自叹道:“你可知,护心镜的消息,已经被别人放出去了。”
他冷笑了声:“你答应继续与我合作,只怕是担心我把护心镜的消息放出去吧?”
“可惜啊。”妄尘摇摇头:“即便我没做此事,亦有他人来做。”
玄羽无动于衷。
“玄羽啊……”妄尘笑了:“这次,是你亏了。”
“流光草,找到了吗?”玄羽平静地问他。
妄尘愣了会儿,不明所以:“做什么?”
“没什么。”他嗤道:“你若再不寻到流光草,等扶楹被仙界那群人捉起来,你这筹谋千年的计划,可就全部泡汤了。”
妄尘脸色一变。
他陡然搁下手中的茶杯起身:“那我先把人抓过来。”
对面的人不耐地“啧”了声:“你急什么急?”
“谢无澜那小子在她身边,你能抓得到她吗?”玄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闻言,妄尘身形微微顿住。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日洗魂海上与谢无澜一战。
那家伙,根本就是个疯子。
身负两个诅咒,在邪咒发作之时,二次动用邪咒的力量与他打。
如此不惜命的人,却偏偏还能存活至今。
妄尘沉思片刻,缓缓坐下。
他抬眼望向对面的人:“帮我个忙。”
玄羽长眸微微眯起:“说。”
妄尘语速缓慢:“你可知,不邪剑如何易主?”
玄羽神色陡然凛冽了下来,眸似寒霜:“你想做什么?”
对方懒洋洋地翘起了腿,倚在身后的椅背上,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
“那小子,若没有不邪剑,在我手底下过不了十招。”他笑:“我要把不邪剑夺过来,擒住他,再以此威胁江挽。”
玄羽沉默不语,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他垂眸盯着眼前氤氲着热气的茶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桌面。
“其实不必。”他道。
“哦?”妄尘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想到了什么法子?”
“对于这些事情,你还是手下留情了。”玄羽叹道:“飞仙宫的人已经是你的了,你自身本就强大,何不直接端了无极宗?”
“有个屁用!”妄尘冷声道:“端了无极宗又如何?流光草寻不到,我照样打不开神魔谷的封印。”
玄羽不疾不徐道:“我的意思是,拿整个无极宗来要挟江挽。”
妄尘瞳眸一缩。
无极宗宗主,顾双闻。
千年前,两人曾交过一次手。
那时,顾双闻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垂下了眼眸。
顾双闻与扶泽是旧识,此事他是知晓的。
那么流光草的下落,顾双闻会不会也知道?
妄尘倏地笑了:“你觉得,我能打得过吗?”
玄羽抬起眼眸,睨了他一眼,轻嗤:“这天底下,还有你打不过的人?”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妄尘满意起身,转身离去。
玄羽慢悠悠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
他人的生死,与他何干?
月凝既已无法归来,那么余下这些时日,也是时候让魔界的少主,回归魔界了。
至于扶楹……
不取她身上的护心镜,玄羽已经算是留了她一命。
此后如何,便看她自己造化吧。
他已无心插手这些纷乱的事情,如今只需养好身子,来日魔神若是临世……
也好有个准备。
玄羽倏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对了。”妄尘走到一半,忽而又折返回来。
“有事?”玄羽不耐道。
妄尘笑了声:“现在……”
“不邪剑,我也要。”
他丢下这一句话,便径直离开。
玄羽陡然握紧了拳头。
想要?
那更好了。
有朝一日魔神临世,死得便不是谢无澜,而是妄尘了。
妄尘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只是他觉得,神魔谷打开后,自己的实力定然也更上一层,还怕区区一个魔神?
上古魔能被封印两次,其实不是没有原因的。
原因之一,便是过于自大。
妄尘站立在殿门前,低低地笑了声。
他抬手,缓缓推开殿门——
刹那间,一道剑光猛地袭击来。
殿门瞬间被瓦解分裂,大片大片的风雪霎时涌入殿内。
妄尘瞳孔微缩,忙后退数十步,腰间径直抵到了坚硬的玉桌。
道道杀气如疾风骤雨般,密密麻麻地袭来,丝毫不给人喘息之机。
里头的玄羽陡然起身。
这是,不邪剑的剑气!
妄尘抬手抵挡着,睁眼去看来人。
风雪太盛,寒风呼啸,卷得雪絮纷纷扬扬,来人的身形和面容很好的隐藏在雪帘之后,唯有满身冷冽杀气令人不容忽视。
凭直觉,妄尘也能猜出此人是谁。
他双手飞速结了个印,一掌朝着眼前的人拍去。
随即腾身而起,猛地穿破了宫殿的顶部,径直飞上落雪的半空之中。
一时之间,残瓦木梁碎了满地。
殿内道路瞬间被堵塞。
来人攻势又凶又猛,只一剑斩裂房顶,剑光如蜘蛛网般分散,四面墙壁陡然间四分五裂。
妄尘还未来得及调息,不邪剑便又朝他袭来。
他身形被迫后仰,倏地被人狠狠逼退百步开外。
对方手执长剑,狠狠地抵住他脖颈,一条血线顿时显现出来。
夹杂着漫天风雪,场面颇为混乱。
来人双眸内杀意泛滥,声音发了狠般,似要将人嚼碎入腹:“谁允许你动她的?”
妄尘一怔,哑笑了声,丝毫没有被不邪剑给威胁到,反倒是抬起手死死握住剑身,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
他已经能猜到谢无澜为什么来了。
“少主对她还真是在乎,连真相都未查明,便这么迫不及待来杀我了?”
谢无澜神色一凛,握着剑便狠狠地往他脖颈上一划。
妄尘笑了笑,身形化作黑烟消散在雪中。
下一瞬,他身形又在谢无澜身后缓缓重塑起来。
“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知少主那位红颜可知晓你如此做?”妄尘挑挑眉,颇有兴趣地看着他。
谢无澜不语,抬袖一挥,手中的不邪剑迸发而出。
妄尘从容不迫地将不邪剑甩到一侧,目光却是落到了眼前那人胸口的印记上。
他眯了眯眼。
“长生契……”
谢无澜二话不说提剑再次朝他砍来。
妄尘边后退边笑道:“难怪少主不怕死,竟是契约了长生契啊。”
“少主可知,长生契为何会突然显现出来?”
他侧首,躲过了一道剑气,继而又道:
“若非一方遇到危险,这长生契只会永远藏匿着。”
谢无澜身形一顿,猛地抬起手死死掐住他脖颈:“护心镜的消息,是你放的?”
妄尘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他并没有否认,而是替那人背下了锅。
少年怒极反笑:“你若是不怕死,今日,尽管与我一战。”
闻言,妄尘不屑地笑了。
谢无澜想杀他?
白日做梦!
“我好心提醒少主一句,长生契显形,定是有一方遇到了危险。”他挑了挑眉:“少主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你那远在千里之外的红颜吗?”
谢无澜身形猛地一僵,低头看去。
胸前黑衣处,一道莹白色的契约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