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车上,鹿悠悠满脑子都是那套破损的装备。
她的眼睛太准,想象力太好,看过就能大致还原出顾清野受伤前经历过什么。
怪不得他伤得那么重。
如果没遇到虎鲸群这个意外,顾清野能坚持到救援队发现他吗?
也许他都撑不到小灰灰出海找他!
鹿悠悠踏着月色归来,李明德什么也没问,只详细交代了一遍今天的情况。
“顾同志中午醒了一次,喝了一点白粥,今天的吊瓶已经输完,我刚刚进去看过,顾同志已经睡了。”
“谢谢。”
“鹿同志要吃饭吗,食堂留了个灶眼,饭菜面条都有。”
“我吃过了,谢谢,今天我来守夜吧,你们早点休息。”
李明德只敬礼没有应声,他们三班倒24小时守卫,无论鹿悠悠需不需要,病房外都会留人值守。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照亮了病床半边,顾清野半张脸笼罩在月色中,看起来更加苍白。
鹿悠悠脑子乱糟糟的,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踢到凳子,忽然一声刺耳的声响,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鹿同志,还好吗?”
“没事,不小心踢到了脚。”
门外李明德悄然退去,鹿悠悠心跳还没回落,转过头时正对上一双并不明亮的眼睛。
鹿悠悠呼吸停滞,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她脑子里空白一片,好像没有情绪,又像是早已无人看管的炉子,沸腾的水溢了满地。
鹿悠悠就这么看着,下一秒眼泪落下。
“别……哭……”
短短两个字仿佛用尽了顾清野全身力气,他想对鹿悠悠笑一笑,可是现在连呼吸都会引起难以抑制的痛。
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顾清野手指微微抬了一下,鹿悠悠看到了,却没有向前一步。
这几天经历过许多次大悲大喜,她以为她能平静面对,可现在,亲眼看到顾清野睁开双眼的这一刻,才发现她的心里藏着一座火山。
她笑不出来,更不想哭,可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悠……”
只说了一个字,顾清野已经没办法再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床边的人。
他受伤的时候、昏迷的时候、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的时候,填满他整颗心的那个人。
鹿悠悠低者头,眼前一片模糊,她甚至无法判断自己现在的心情。
高兴、后怕、心疼、还有说不出口的责怪,复杂的情绪好像一张网把她紧紧裹住。
终于,她被顾清野的目光一点一点拉着往前,直到温热和冰凉的指尖交错。
手边的力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能从指尖轻微的颤抖感觉到他的用力。
顾清野贪婪地看着。
飘在海上的时候,有无数个瞬间他以为自己会辜负她。
还好,他还活着。
他有很多话想说,他想道歉,想安慰她,想替她擦掉眼泪,可是现在他只能看着,连开口都是奢望。
鹿悠悠终于整理好情绪,抬起头,视线交汇。
“你……先睡吧,好好休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顾清野没有动,也没有闭眼,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鹿悠悠心跳乱了一拍,刚刚压下去的纷杂心绪又涌了上来。
“医生说你需要休息,我也要睡了,明天再来看你。”
她还来不及想清楚,身体已经先一步做了决定。
鹿悠悠站在门外,背对着病房,右手搭在把手上,距离锁扣合上只有不到十厘米。
走廊上李明德没有离开,似是不明白鹿悠悠怎么突然又出来了。
“鹿同志,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鹿悠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混乱,想不清楚,现在也不是能理清的时候。
“他醒了,拜托你今晚照看一下。”
李明德没有多问,点头应下。
鹿悠悠松开手,回头看了一眼,仿佛透过木门看到里面。
她站着不动看了几秒,然后转身消失在走廊。
李明德推门进去,见顾清野醒着,愣了一下,马上走到床前:“顾同志,您醒了,请稍等,我马上叫医生过来。”
很快,几位白大褂鱼贯而入,又是一番例行检查,顾清野什么也不能做,他的心早就被鹿悠悠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而他只能躺在病床上任人摆布。
她在难过。
他感觉到了。
这个事实让顾清野的心比身体更痛。
他再次开口,即便此时身体上的痛苦堪比凌迟。
“她……在……哪……”
李明德就站在窗边,早就看到了坐在楼下长椅上的鹿悠悠。
“鹿同志在院子里,追风同志和小灰灰同志都在她身边。”
“她……住……”
顾清野说到一半不得不停下,拧着眉,屏息忍过彻骨的痛。
李明德能被派来照顾病人,自然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立刻答道:“鹿同志就住在您隔壁,组织上安排了专人照顾,您放心。”
顾清野眉心渐渐松开。
还好,她还在,没有离开。
短短半个小时他全身力气已经耗尽,得知鹿悠悠安全无恙之后又一次昏睡过去。
又是一通详细检查,确定病人只是睡着医生才离开。
齐思邈有些诧异鹿悠悠怎么不在,只能嘱咐李明德:“如果病人一直睡着就不用管,一旦醒了马上叫医生。”
“是,我记住了。”
院子里
鹿悠悠呆呆坐着,对着月亮出神。
忽而她自嘲地笑了。
她在难过什么?
费了这么多心思救一个人的命,他却把命留给别人?
他答应过的事情最后没能做到?
她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却发现努力差点落空,她不能说、不能怨,难道舍己为人是错吗?
她不觉得有错,只是当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她好像做不到圣人那么伟大。
她理解顾清野的选择,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
理智和情感互相拉扯,还有若隐若现的道德审判,鹿悠悠的心缠成了一团乱麻。
追风歪着头打量,它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忽然气氛就不对了。
它看着小灰灰,便宜大哥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似的,正在当一个称职的毛绒玩具。
小灰灰轻飘飘扫了它一眼,不就是苦力让人失望了呗,小老弟你还是早点想想家长离婚了要跟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