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睺身负重伤的被带到了魔域的暗室里,暮瑰转身,昏暗的烛光映着她的半边脸颊,看不出她全部的神情,只能从另一只眼中看出了嫌弃的意思。
“魔祖大人,我们是拴在一起的人,你瞒着我私自动手,连累了我,都得完。”
罗睺捂着身体,被人扶在了一边的榻上,喘气不止,身体上被劫火红莲和玄度剑伤到的地方实在是疼痛难忍,不仅如此,还在消耗着他的修为。
“本以为是小事,谁成想,找了个蠢货当奸细,差点全军覆没。”
暮瑰坐到他的身边,拿过侍女送过来的药和匕首,划开了他胸前的衣物,动作干净利索,而后神情冷漠的将药粉撒上去,一瞬间的刺疼感,促使罗睺身上的肌肉在颤抖。
“魔祖大人,我修炼的根基早就被战夏给毁了,所以,你是我最强的后盾,你我联手,方能得一线生机,希望你下次,别再这么莽撞了。”
毕竟是他理亏在前,罗睺神色复杂的嗯了一声,低头看着身上的伤口,每一个都深的成了窟窿,一想到冗月,他眼神里的狠毒仿佛要溢出来了。
迟早有一天,他会杀了他,一雪前耻。
回过神来,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人,低头不语,罗睺想起那人与冗月的对战,身手了得,怎么从前不见这号人物?
“他是谁?”
暮瑰扭头看去,视线仅仅停留了一下,就又转了回来,接着上药:“他是我在旧部里挑出来的人,名唤五六,是只难得的虎蛟,进攻力一般,但是逃跑能力了得,不然,如何能在冗月的手底下把你救出来?”
罗睺精壮的胸膛因疼痛剧烈的起伏,他冲着陆吾招招手,让他过来。
陆吾蒙着面具,来到罗睺的面前,蹲下恭敬道:“见过魔祖大人。”
罗睺因为酒翁一事,有些担忧奸细一事,所以对新面孔都会有些不信任,他沉声问道:“我记得,昆吾山里,压着一个人,叫陆吾,他也是一只虎蛟。”
闻言,暮瑰也抬起了头,用着审视的眼光看着他,当日毁了昆吾山,只顾着白矖,倒是忘了还有陆吾的存在了,他怎么说也是战夏的左膀右臂,照样留不得。
五六低头,声音平稳不见丝毫的胆颤:“世上的虎蛟不少,陆吾属下自然听过,只是他被抓得早,属下不曾见过就是。”
罗睺与暮瑰对视一眼,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这世上的虎蛟也不止陆吾一只,姑且先看着。
——
冗月当晚缉拿罗睺的时候,与和尘说过此事。
可自从上次他伤了自己后,和尘对他便十分的冷漠,但毕竟涉及到六界安危,又是能揪出幕后黑手的好时机,他没有理由拒绝。
可心里总有一处是膈应的。
只是,如今的六界,他若选择与冗月处于对立面,就等于把这样的好武器拱手送人,他和尘还没有这么的傻,也就同意了。
酒翁被抓回来后,让泽烨处了极刑,他也有点落寞,酒翁是族内的元老,也是和他有着多年的情分,却没有想过,他居然动了觊觎狐帝的心思,他不喜九阙做事吊儿郎当的态度,对狐族不负责,自认为比九阙更适合领导狐族,心有不甘,才会让罗睺有机可乘。
本以为捉拿了罗睺后,会少了一个心腹大患,可没想到,人不仅跑了,冗月也陷入了一种近乎丢魂的状态。
他寻了一处青丘最高的山峰,在那里迎风而立,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动不动的,真的快站成了一块石头。
都三天了。
泽烨在下方的烟霏湖往上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以往他还年轻的时候,冗月就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沉稳模样,现在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相较于以前,他好像又有些不太一样了,看着总觉得有些心酸。
他扭头,询问道:“曲姑娘呢?”
能看出来这丫头在冗月的心里地位不一般,让她出面劝一劝,估计会好很多。
地参精有些哭笑不得的指着那座山峰的半山腰:“在那呢。”
泽烨定睛看去,冗月所在的山峰下,有一个红衣服的人影正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走,手里拿着一根棍,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却也还在爬。
“她这走得走到什么时候?这座山峰起码两千多丈,傻丫头是要硬走吗?她什么时候出发的?怎么才到半山腰?”
说到这,地参精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他忍着笑意道:“三天前。”
“……”
三天时间才到半山腰?这小花妖现如今的法力这么低的吗?
“她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不知道给人送过去吗?”
地参精觉得冤枉的很,他苦着一张脸道:“神王大人说了,姑娘如今的身子骨太弱了,让她爬个山锻炼一下,也着实没有想过她会爬这么久。”
看不得蠢人干蠢事,泽烨气的一挥手,那人就直接出现在了山顶上,花二曲脚步不稳的晃荡了几下,还以为是冗月给她施法送上来的,她乐呵呵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身。
“阿月!”
倏地传来的触感,似乎将他这么多天来的空荡荡的内心,瞬间就填满了,冗月动了动干涩的眼睛,转身努力的挤出一丝笑意。
“伤好了?都可以上山了?”
花二曲垂眸,低头要扯开自己的衣襟,嘴里还嘀咕着:“还行,就是留疤了,阿月,怎么会留疤呢?”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受过伤,但从来都没有留过疤,但这次的居然会留疤,而且,这个疤痕长得很奇怪,是一个白色的莲花纹。
这些天来的“铁石心肠”在她扯衣襟给他证明伤疤的时候,眨眼间就破功了,冗月耳尖泛红,按下她的手。
“跟你说了多少次,女孩子的身体不可以随意展露。”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冗月也能理解一个姑娘家不想留疤,便补充道,“你若实在是在意,等会寻了九阙,让他给你点药,祛疤就好。”
花二曲认同的点点头,忽然间想起自己上山来的目的,她歪着小脑袋,透彻的红眸看着他,带着一股子抚慰人心的色彩,轻声道:“阿月,你不开心吗?”
被她问的心里一软,忆起罗睺的话,冗月看她的眼神开始躲闪,他别开脸,否认道:“没有。”
花二曲小跑到他的身侧,探过去脑袋,继续询问:“那你为什么不笑?”
“我素来就不爱笑。”
“是吗?”
一句话结束后就没了声音,这不太像这丫头的作风,冗月扭头看去,花二曲正吐着舌头,两眼做了个斗鸡眼,想要逗他笑,可她这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反而加深了他的惆怅。
“略略略……”
鬼脸还没有做完,人就被冗月揽入了怀里,他把脸埋在花二曲的颈窝里,嗅着她身上特有的味道,用气声在她的耳畔道:“阿曲,你怎么傻到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呢?”
遇到危险不跑,扭过头来管他干什么?
他生来就是一个人,陪伴他的是永恒的孤独,享受着无边的神力,就该去履行神的职责,而不是需要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的人,去承担他的责任和痛苦。
这个所谓的双生劫,对她而言,根本就不公平。
生命的价值应当是一样的。
花二曲皱着眉,仔细的想了想,实在是不能理解,她试探性的问道:“阿月你是想吃卤煮肺片吗?我记得人间界有一家李记卤煮,百年老牌子,味道好极了。”
“……”
冗月直起腰身,眼神幽怨的看着她一脸的真挚,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下去,花二曲忙不迭的跟上:“阿月你去哪?”
“找你的卤煮肺片,可别丢了。”
听不出他话里的埋怨,花二曲一听到真的打算去吃肺片,她喜笑颜开跑过去,主动牵住他的手,把人往前使劲的拉。
一提到吃的,浑身来劲,好像刚刚爬山累的要死的人不是她一样。
“阿月,我跟你说,那地方有好多好吃的,什么豌豆黄,松子糖,卤煮,擂茶,太白鸭,叫花鸡,驴打滚,醪糟……”
冗月嘴角含笑的看着花二曲跃动的背影,脚步轻盈,这么点大的脑袋里,功法装不进几本,可是这菜名倒是塞的满满的,嘴巴里的菜名他就没听到一个重复的。
想着能去凡间抓几个恶灵也算是泄愤。
冗月每次来凡间时总是觉得这些凡人很奇怪,明明每个人的命格里,都蕴藏着难以逃脱的人生疾苦,可他们依旧该笑笑,该吃吃,看起来反而比他这么一个活了十几万年的神仙要豁达。
花二曲发现那间李记卤煮还真就在,她乐呵呵的吃了几碗后,一点没歇,又跑到了另一个地方去吃下一顿,得亏冗月早不早的就备够了银钱,否则,还真受不了这个“小饕餮”。
冗月顺着她的脚步买完了酥糖,一会没看住,她居然跑到了迎亲队伍里,看着新娘下了轿子后,对她的盖头很好奇,上手就要掀开看看这新娘子,遭人拦住了,一顿骂。
媒婆插着腰,指着花二曲鼻子开骂:“哪来的疯丫头?吉时未到,怎可掀盖头?你爹娘怎么教你的?”
花二曲咬了一口手里的云片糕,含糊不清的回答道:“我没有爹娘。”
这话虽是实话,可是在凡人听来,就是在自己骂自己,众人哈哈大笑。
媒婆白了她一眼,鄙夷道:“没有爹娘?难不成,你还是从土里长出来的?”
花二曲眼睛一亮,欣喜的上前抓住她的手:“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土里长出来的?我哥哥给我浇水施肥了好多年我才长成的。”
疯言疯语。
众人又是一阵嘲笑声,震耳欲聋。
媒婆见自己每次的嘲讽都被她装傻充愣给糊弄过去,拳头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气的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
“疯丫头!也不看看这是哪就敢在这撒野?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
花二曲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堆彪形大汉就要冲上来,把她抓走,她吓得尖叫一声,原地蹲倒抱头,在那些人扑上来的一瞬间,白光闪过,他们扑了个空。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这是……赶走了神灵还是妖魔啊?
转头看向搂着她腾云的冗月,花二曲安心的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我差点被打成肉饼,那帮凡人怎么这么粗鲁?!我诅咒他们这辈子吃不到糖葫芦!”
冗月好笑的看着她:“你在人家的成亲的时候瞎闹,人家不揍你揍谁?”
花二曲还是不能接受只是想看一下新娘子的模样,就要被打,她疑惑道:“阿月,为什么新娘成亲的时候,要蒙着脸?”
冗月语塞,这种问题问她真算是问错了人,他一来没有成过亲,二来也从不问这些事情。
“不知道。”冗月努力的猜测,“可能……是也是为了吉利吧?”
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会更吉利,花二曲盯着云雾里的冗月,下意识的问道:“你会成亲吗?阿月?”
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冗月的眼神有些闪烁,他故意转移话题道:“阿曲,我们在天界的屋子建好了,去看看?”
花二曲一听,方才的问题真的被抛诸脑后了,她兴奋的点点头,谈及这个离怨宫,花二曲还是颇为抱歉的,她也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这个能耐,可以炸了整座宫殿。
说实话,那离怨宫其实还是很好看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