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弟!??”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陡然听到这极为熟悉的声音。
四皇子瞬间便从那惊魂未定的状态中回过了神。
他趴在地上,费力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位容貌尚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少年,眼眶之中盈满了惊吓过度的泪水。
他几下子从地上爬起,全然不顾满身的灰尘,张开两只手臂,朝着少年猛地扑了过去。
“八哥!”
十皇子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他亲爱的八哥是如此地亲切。
他满心想着要紧紧抱住他亲爱的八哥,尽情地诉说他那命悬一线的极度恐惧,以及这死里逃生的无尽喜悦。
然而……
当他仰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张表情凶恶的成年男人的脸庞。
十皇子顿时受到了惊吓,连忙松开了抱住男人腰的两只手。
黑色大衣上留下两个灰扑扑的手印。
他惊吓地连连退后几步,若不是被正巧赶来的曲望岳及时扶住,他定然能摔个绝对会很痛的屁股蹲。
看到十皇子动作后便打算张开手臂接住他的燕澄,一时间神情有些呆滞:“……”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目光急切而带着几分嗔怒地朝着冷焱投去询问的眼神。
你这是做什么呀?
冷焱却仿若未闻,偏过头去,故意装作没看懂他那满含疑问的眼神,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八哥。”
十皇子好不容易站稳,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冷面寡言的冷焱,随后满是委屈地转过头看向燕澄,轻轻叫了一声。
燕澄狠狠瞪了冷焱一眼,而后脚步一绕,直接从冷焱身旁走过。
伸手紧紧握住十皇子那不停颤抖的手,声音温柔地说道:“十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而且刚才还差点……”
说到此处,他的目光看向山崖,话锋戛然而止。
没有将那个“死”字说出口,心中只觉这个字太过晦气不吉利了。
曲望岳此时也开口说道:“是啊!十皇叔,您刚才怎么会那般惊险地挂在山崖边?若不是这位姑娘及时伸手抓住您,您可就……”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往那位姑娘所在的方向望去。
却意外地发现不远处自家弟弟的脸已经红得如同熟透的苹果一般。
曲望岳瞬间就不再将心思放在和他关系颇为冷淡的十皇子身上了。
他的余光不停地往自家那个毫无定力的弟弟那边瞄去。
偶尔还会偷瞧几眼那个长得如娇艳牡丹花一般的姑娘。
该不会真这么巧吧?
事实证明,这世界上的巧合还真是多得令人惊讶。
就在十皇子眼泪汪汪地看着燕澄的时候,那位如牡丹花一般美丽动人的姑娘落落大方地开始讲述刚才所发生的惊险之事。
而她说话的时候,曲望青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一直在痴痴地望着她。
那目不转睛、如痴如醉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失态,连燕澄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幸好这位姑娘并未察觉到曲望青那过于失礼的目光,不然曲望青定然会在她的心中留下一个极为糟糕的印象。
燕澄为曲望青未来的幸福操碎了心。
“……事情就是这样。”
等那姑娘话音落下,众人也总算清楚了方才他们所看到的那番场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
燕澄微微一顿,开口问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秦。”
果然。
这下子,除了曲望青之外的其他人看向她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变了变,那眼神仿佛在说,原来就是你。
秦青颖满心疑惑:“???”
母亲和弟弟各自去找朋友说话去了,秦青颖实在不想和母亲一同去找那些夫人闲聊,便独自一人在后山闲逛。
她悠悠地逛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有人声嘶力竭地喊救命,赶忙循着声音跑过去。
结果就看到有人摇摇欲坠地挂在山崖边。
她被这惊险的一幕吓了一大跳,毫不犹豫地赶忙跑过去伸手拉人。
然而,她毕竟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力气实在有限,根本无法将人从山崖边拉扯上来。
能够不让人掉下去,就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所以,对于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十皇子又为何会挂在山崖边,她是一概不知。
渐渐地,十皇子从那阵阵心悸的极度慌乱状态中缓缓恢复了正常。
开始亲口向众人解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我和九哥、棠溪律,还有几位世子一同前来后山观赏那傲雪绽放的寒梅。我当时望着寒梅,不知不觉就看得入了神,等我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所有人竟然全都不见了踪影。”
“哈秋~”
落雪天虽说算不上最为严寒刺骨的时候,但也的的确确是需要穿上厚实大衣来抵御寒冷的时节。
十皇子的大衣不幸掉落山崖,寒风猛地呼啸而过,他不禁狠狠地打了个哈欠。
曲望岳见此情形,没有丝毫的犹豫,动作利落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黑色的大衣,动作轻柔地披在了十皇子的身上。
“十殿下,您暂且先穿上我的大衣吧!我的人已经快马加鞭地去寺里为您拿衣裳了。”
“多谢。”
大衣有效地遮挡住了凛冽的寒风,十皇子的心中瞬间被满满的感动所填满。
当下暗暗决定,等回去之后一定要仔仔细细地翻找一下自己的物品,务必好好地感谢曲望岳。
然后,他轻轻地拢了拢衣襟,接着说道:
“我当时心里着急,想要去找他们,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山崖边。我觉得山崖边太过危险,正想要转身回去,然而......”
一想到刚才所经历过的那恐怖至极的事情,十皇子忍不住打了个剧烈的寒颤,双腿也瞬间软了一下。
旁边的曲望岳眼疾手快,适时地扶住了他。
“就在我刚要转身回去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蒙面人。那人二话不说,直接就用力把我往山崖下扔。”
“若不是我拼死死死地抓住了山崖边的石头,若不是秦姑娘抓住了我,我恐怕就......”
在强烈的情绪冲击之下,十皇子终于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泪水如决堤的江河般肆意流淌,满脸都是泪水,模样狼狈不堪。
“差点我就死了!”
“可恶!太可恶了!”
曲望岳愤怒不已,为十皇子愤愤不平。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如此胆大包天行凶作恶,而且还是对皇子下此毒手,此事一定要严肃处理,绝对不能轻饶!”
“不行,这件事必须立刻告诉皇上,一定要将那个胆敢对我们曲家人下手的狂徒捉拿归案!”
曲望岳情绪激动,脸色涨得通红,双眼圆睁,满是愤怒与不甘。
燕澄和冷焱在这纷纷扬扬的白雪之中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只怕是抓不到了。
依照十皇子的描述,那人身着黑衣,面部还蒙着面。
在这茫茫人海中,又如何能够找到这样一个特征模糊的人呢?
究竟会是谁下的毒手呢?
燕澄的脑海中快速地闪过了好几个人选。
十皇子平日里并不经常出宫,几乎没有机会得罪宫外的人。
那么,想要将其除掉的人,必然是觉得他的存在阻碍了某些事情或者威胁到了某些利益。
所以,动手的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熟人。
会是哪一个呢?
今日前来开元寺的人十分多,在这个时代,既没有那能够记录一切的监控设备,又没有便捷的追踪手段。
想要在这茫茫人海之中查出对十皇子动手的人,简直是一件极为费时费力的事情。
很可能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调查,到最后也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结果,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不了了之。
燕澄想,也许这一次十皇子的惊吓只能摆手了。
他担心十皇子继续留在开元寺还会遭遇未知的危险。
于是当机立断,派人护送十皇子返回皇宫。
然而,燕澄根本不知道,有些人他能够成功救得了一次,却未必能够救得了第二次。
送走十皇子之后,燕澄刚一转头,就瞧见曲望青红着脸,眼神飘忽不定,支支吾吾地在和秦青颖说着话。
曲望青是那副羞羞答答的模样,反观秦青颖却是大大方方的。
好怪,燕澄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说实话,燕澄原本还以为以曲望青那本就容易害羞的性格,只会呆呆地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窥视着心上人。
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竟然已经和人家搭上话了,这动作还挺迅速的。
两人在那傲雪绽放的寒梅之下相互了解着彼此。
几个抱着吃瓜看戏心态的人则在不远处静静地围观着这对少年少女情窦初开的美好场景。
“没想到我这个弟弟也会主动,长大了啊!”
曲望岳一边说着,一边擦拭着那根本不存在的辛酸泪,脸上满是欣慰与感慨。
活脱脱一副家里养的小猪终于长大了,会拱白菜了的模样。
谢广陵在一旁笑着说道:“我看秦姑娘似乎对你弟弟挺满意的,我觉得曲望岳你回去可以让家里人去秦府提亲了。”
曲望岳:“我也觉得可以去秦家提亲了,不过还是要问问阿青的意思。”
“你爹娘能愿意曲望青娶秦姑娘吗?”
燕澄这一问可不是毫无根据的。
要知道,曲望岳兄弟二人的父亲乃是宁川王,掌管着内务府,深受景熙帝的信任,在宗室内也算是发展得颇为不错的一家。
而秦青颖的父亲仅仅只是翰林院侍读学士,虽说也是世家出身,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是被景熙帝所厌恶的。
真要细细论起来,这两家之间的差距着实是蛮大的。
燕澄未曾和宁川王有过什么接触,并不知晓他的性格究竟如何。
但一般人家在给儿子娶妻的时候应该都会考虑到家世方面的问题。
“这个不用担心。”
曲望岳的脸上洋溢着自信与从容,完全没有为此而担忧的神色。
“我娘早就说过了,只要是家世清白的女子,我们俩想娶谁就娶谁,她是不会加以干涉的。
至于我爹,他整日里忙得不见人影,根本无暇顾及我们兄弟俩究竟要娶谁。”
“那就没问题了。”
燕澄说完这话,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再次扭头看向那看戏看得入迷上瘾的曲望岳。
察觉到他那欲言又止的注视,曲望岳歪了歪头,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我感觉你弟弟很快就要对你催婚了。”
“啊?”
澄澈的眼底清晰地映着青年人那懵懂茫然的神情,燕澄忍不住轻笑一声。
“你是兄长,按照常理来说,你先成亲了,你弟弟才好接着成亲啊!他若是想早日迎娶秦姑娘进门,肯定会火急火燎地对你催婚的。”
曲望岳听到这话,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惨了,光顾着在这儿看热闹了,居然才想到这件事。
曲望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皱巴巴的表情,仿佛戴上了一张痛苦面具,满心期望能够逃避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在心底哀嚎着,他是真的不想这么早就成亲啊!
他才二十二岁而已,年龄也不算很大啊!
曲望青和秦青颖看对眼的速度之快,令围观群众着实有些傻眼。
但不管如何,几人此次前来开元寺的目的也算是初步达成了。
只见曲望青和秦青颖相谈甚欢,大有要聊上整整一天的趋势,燕澄几人看了一会儿,便各自分散去逛这后山。
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从山顶朝着山下望去,只见天地之间尽是一片洁白无瑕的雪白。
看着这茫茫雪景,燕澄也不知怎地,神情略微有些怔然。
他静静地站在这空旷苍茫的雪地之中,下意识地扯住了冷焱的袖口。
冷焱正在沉思着某些事情,突然被这么拽了一下,又没有听到燕澄说话,脸上难得地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我们已经相识八年了吧?”
冷焱挺意外他会突然提及这个,不过他却没有丝毫的迟疑,点了点头,对于这种事情,他记得无比清楚。
“是,今年正好是第八年。”
从十四岁到二十二岁,他守在这个人的身边已然八年了。
冷焱轻轻地拂去燕澄兜帽上那层浅薄的白雪,在他心中暗暗决定。
以后他依然会坚定地守在这个人的身边,不论对方想要去做什么。
燕澄抿着嘴唇,似乎看出了男人眼中那坚定不移的决心与坚守,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赶忙转过头去,看向那雪白的世界。
八年,这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度过的两个八年了。
相当于他的一半人生之中都有冷焱的身影存在。
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秦青颖还要在开元寺待上几天,曲望青满心期待着能继续和她偶遇,燕澄几人便也留在这里陪着她。
正好冬日里的开元寺有着颇为别致有趣的景致,燕澄打算在这里多画上几幅画。
然而,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凑巧。
第二日一大早,燕澄连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上,就有人急匆匆地跑来告诉他,十皇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