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抬抬手,感觉够不着,又往前靠了一步,嗓音脆生生,却没多少感情。
“你蹲下来点。”
被好奇心驱使,苟明之犹豫几秒,依言半蹲:“你要做什…”
“你想要这个对不对?”
女孩学隔壁桌那对父母的样子来摸他的脑袋。
“我刚刚看见你一直盯着别人的妈妈看。”
她的手很小,也不宽厚,手法也尤其糟糕,一下一下,头发都被她薅得不成样子。
却令人安心。
“你、”苟明之愣在原地,发型被弄乱了挺不痛快,但一股无法言喻、极其强烈的归属感也自心底疯狂涌出。
像烧坏的灯泡在一闪一闪的想要重新亮起来。
他该直起身子。
可他贪恋这种笨拙生硬的抚弄。
没人给予过。
也无人在意他需不需要、想不想要。
母亲在意他能否交付上满分的试卷、在意他言行是否合乎规矩,闻叔在意他身体是否康健,有无病痛。
可他想要一句摸着头的夸奖,一个饱含鼓励的拥抱,一个温柔的亲吻。
他要爱。
好多好多爱。
可惜没人爱他。
“好了。”苟明之握住她手腕,掰直自己没出息的脊背:“随便摸别人的头可不是一种礼貌的行为。”
指节下意识收紧,女孩腕上的皮肤从他指缝里一道道挤出来。
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臭丫头,也敢来施舍他。
女孩皱了皱眉头,把手臂猛的往回一收,挣脱束缚,仰着下巴直直盯过来,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我给了你想要的,现在该你了。”
“...?”
哦,不是施舍,是交换。
苟明之轻笑一声:“原来是想我礼尚往来。”
他伸出手,在她发顶盘旋一圈,视线却落在她红得不正常的脸颊上。
被辣的吗?
手腕一转,指背落到她额头上,滚烫的热度让苟明之撤回手,歪着头问。
“脸那么红,嘴唇却白成这样,你知不知道自己生病发烧了?”
肯定是因为大冬天穿裙子才冻感冒的。
女孩眼皮有点耷拉下去,无精打采地催促:“别说这些废话,做你该做的就好...快一点…”
苟明之笑了笑,缓缓抬起手:“那好...”
“磨蹭什么?”女孩母亲过来拽住女孩的手臂,急急忙忙往外走:“等会还要赶回江城的飞机呢。”
苟明之脸色变了变,抬头去追逐女孩的背影,那对母女已经消失不见。
视线扫过自己悬在半空的手心,没由来的有些烦躁。
“我还没摸到呢。”
手空落落的,心里也是。
闻叔从洗手间回来,顺着苟明之视线往外看了一眼:“怎么了,您站着看什么呢?”
苟明之呆立片刻,顺了顺自己被弄乱的头发,微微一笑:“没事,遇到一个烧糊涂了的小姑娘而已。”
“小姑娘...?”闻叔看起来有些担忧:“她有哪里惹您不高兴了吗?您没有...”
“我能把她怎么样?”
苟明之原本就已经有点烦,这下心情顿时跌到谷底,脸色跟着阴下去。
“吃了她不成。”
闻叔欲言又止,最终没再追问。
调转话题,看向桌上剩下的新鲜羊肉:“那还吃吗?”
“不吃了。”
两人带着一堆发给佣人的新年礼品回去。
一进门,大厅里安静压抑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苟孟萝站立在大厅中央,长发用一根碧绿的玉簪盘在脑后。
“我已经去见过你捡回来的那个孩子,品性不错,但是如果你想把他养在这里,那你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因为我要花费时间和关系给他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不然他就是个黑户,没办法在这里生存下去。”
四周的佣人早就无声无息地退下去。
苟明之把拎在手里的包装袋随手放到一旁,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
“好,那就麻烦您了。”
鞭子抽在身上真的很痛。
可这是他应得的,他给母亲添了麻烦,把身份不明的人随便捡回来明显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不过捡都捡了,管他是对还是错。
之前鞭子也没少挨,挨打的机会也等于和母亲见面的机会。
等苟孟萝走后。
苟明之弓着身子,脑袋慢慢杵在蒲团垫子上,脊背一寸寸舒展,原本只是渗血的皮肉也因此被撕扯得更开。
视线模糊,困意袭来,眼前一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苟明之光着上身趴在枕头上。
闻叔推开卧室门,走到床头:“少爷,这次的伤不重。”
“这么说母亲手下留情了。”苟明之偏着头,依旧提不起兴致:“她应该是觉得我这次做的算好事吧,而且她居然夸淮冬品性不错。”
他扯动嘴角:“…品性不错。”
“她从没这样夸过我。”
闻叔有些不忍,试图宽慰:“大小姐只是希望您能做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苟明之磨动后槽牙,白天不痛的伤口突然开始疼痛难忍。
“可我就是个坏孩子!”他挥动手臂,扫翻床头柜上那盏刺眼的床头灯:“以后也只会是个假慈悲的大人!!”
琉璃灯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闻叔让人进来打扫干净地面。
苟明之掌心盖住自己的头,脸闷在枕头里,对自己的失控感到不满:“都出去吧。”
卧室门“吱呀”一声,彻底关上。
床头灯碎了,空荡荡的屋子黑的吓人,男孩低闷的啜泣声偶尔从枕头里传出来。
过去许久。
苟明之偏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那点星光,眼泪还在无声流淌,扣在头顶的掌心却动了动。
像白天被人抚摸时那样,对自己给予了安慰。
‘等会还要赶回江城的飞机呢’
江城...?
一定是个好地方吧。
至少比这里好。
这里的冬天太冷了。
...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很久。
苟明之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里走出去,来到床头,灯也不开,借着昏暗的光线,定定地看着已经熟睡的女人。
缚宁侧着头,微微蜷缩身体,轻薄的蚕丝凉被盖至她胸口,手臂压在被子外面。
掌心却揪着被料不放,像个拼命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苟明之俯低身子,握住她手背,压低音量,明知故问。
“睡了吗?”
她没回答,依旧闭着双眼,呼吸声不太平稳,像是睡得不好。
苟明之又问:“我可以抱你吗?”
她依旧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许。”
苟明之一只膝盖屈跪在床沿边,轻手轻脚地拉起她的双臂。
另一只膝盖再跟着抬上去,双膝抵跪在她身侧,整个上身趴进她怀里,并把她的双手环在自己后脑,搭好。
没抱几秒。
后脑的头发被抓住,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将他头往后拉:“起开。”
苟明之被迫昂起头,脸也从那片滑腻柔软的地方离开。
“我有问过可不可以抱你,你同意了。”
“你什么时候问过我?”缚宁有些莫名其妙。
他展露笑容:“你睡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