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伴着落日,谢珩下值回府。
在卫所过了几日,一身尘土,谢珩身心俱疲,吩咐在前院备热水,准备沐浴。
安顺和安福伺候,将贴身衣服放在衣架上,便折身出去。
三爷从来不喜欢沐浴时下人在。
见安福一脸心事重重的,安顺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难道府上又出什么事了?”
安福一脸苦涩,“三爷怎么一连几日都没回来啊?”
安顺叹道:“这有什么办法?三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事一板一眼、最不容含糊,三爷又是新官上任,公务上还不熟悉,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自然只能苦练勤看了。”
见安福神色不太对,安顺顿觉有问题,“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安福闭了闭眼,“前儿是夫人的生辰。”
安顺一时没反应过来。
安福:“老太太带着阖府的太太姑娘们一同给夫人庆生,好生热闹了一日;可三爷却连面都没露,你说,这让夫人的面子往哪搁?”
“崔家那边要是知道了,岂肯善罢甘休?”
安顺张大嘴,“我个乖乖,我这可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否则我肯定提醒三爷的啊。”
“说什么呢。”
听到声音,兄弟俩下意识回头,就看到谢珩一身白色中衣,头发还带着湿气。
“三,三爷。”安顺伺候谢珩这么多年,头一次说话打颤。
谢珩:“有话直说。”
安顺使了个眼色给弟弟,让他说,安福不干,两眼望天。
安顺气得咬牙,却也不敢不立刻回谢珩的话。“三爷,安福说,昨日是,是……”
干得不地道的事是真没脸开口啊。
谢珩自顾自的穿衣,“是什么呀,别吞吞吐吐的。”
安顺眼一闭,心一横。最该心虚的又不是他,他怂什么。
“昨日是夫人的生辰。”
谢珩手上系衣带的动作一怔,脑中一时有些跟不上。
“什,什么?”
安福这才开口,“三爷,昨日是夫人的生辰,老太太命大夫人张罗的,给夫人过得很热闹,崔家也送了好些东西来。”
然最该露面的那个人……
安福咬紧牙关,实在是不敢再说下去。
谢珩愣神了一瞬,挥挥手,兄弟二人躬身退了出去。
安顺立在廊下,将房门掩住。
安福傻傻愣在那。
安顺:“看什么呢,还不当差去,想被骂?”
安福摇头,“哥,我怎么觉得三爷一点反应也没有。”
安顺叹了口气,“三爷和夫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才成亲半年,哪那么快就能有什么感情;再说三爷这新官上任,一心扑在公务上,忘了……也情有可原。”
话音刚落,房门从里面推开,露出清清冷冷的一张脸。
安顺安福忙低下头,不敢吱声。
只见男人大步往后院去,安顺愣了下,小跑着跟了上去。
……
后院上房中,乔乔正在拆娘家送来的生辰礼物。
各式各样华美的锦盒、有的扎着红绸,乌压压的堆满了桌案高几。
由于实在太多,秋荷和秋香不得不帮着一起开。
乔乔看花了眼,笑道:“父亲母亲也是的,平时给我送的东西就不少了,何必再送这些?”
秋荷:“哪能一样吗?太太可说了,姑娘您的生辰一年就这一次,老爷恨不得将自己的私库都给您搬来呢。”
乔乔:“我的生辰过了,再不久,就到大哥了。”
秋香:“是啊,正月十九是您的生辰,二十六就是大少爷的,咱们到时候又能回崔府了。”
“三爷!”
小丫鬟的一声行礼打断了屋内主仆几人的闲谈。
乔乔正在试戴母亲明氏送的兔毛抹额,看到人晃着脑袋笑了,“你回来啦,我刚让他们去传饭,很快就好。”
谢珩听着她的语气,余光不动声色的观察她的神色。
没有区别,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她额头上带着一圈白色兔毛的抹额,毛茸茸的;今日又穿着一件蓟粉色出风毛夹袄。
一身的浅色,一身的毛茸茸,兔子似的。
小兔子蹦蹦跳跳到他面前,眼睛弯弯的笑着,“你帮我看看,这个抹额好不好看。”
谢珩看了眼,嗓子像是被黏住一般,有些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好看。”
得到夸奖,兔子又蹦着继续去对镜自赏,“我娘送我的,说是兜帽遮不住额头,若是天寒的时候不小心着了风,落下病根会犯偏头痛的。”
谢珩四下扫了一眼,只见房内的所有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桌子上都堆满了五颜六色的锦盒,有长条的、有方形的,无一不是精美异常,一看就知都是用心准备的。
谢珩心间涌起一阵酸涩和愧疚,“抱歉。”
乔乔没听清,下意识看了过来,“什么?”
谢珩徐徐向她走近,眸中漾起愧色,“你的生辰,是我的过失,抱歉!”
乔乔愣了下,旋即蛮不在意的笑道:“无妨,你刚接手卫所的事,定是有许多地方需要上手和精进,最是忙的时候,我怎会那么不懂事因这些事和你计较。”
谢珩倏然抬头。
面色怔愣,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外间的婆子道:“三爷,夫人,可要传饭?”
乔乔点头:“嗯,设在外间的桌案上就是了。”
说着,摘下头上的抹额放回去,挽着谢珩的手往外走,“我今日听大嫂说,姑母和姑父大吵的那晚,你和大哥都过去了。”
谢珩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两人就着一条长型桌案坐在炕床的两侧。
乔乔:“听说你和大哥还言辞犀利的驳斥了姑母一番?你们胆子也忒大了些,这可都算得上是忤逆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参你和大哥一本,又当如何?”
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国,孝字大过天;不孝和忤逆,对官员来说,都是轻则丢乌纱帽、重则流放的重罪。
谢珩沉默,脑子有点乱,既不想和她谈论别人的事,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