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第二日。
沈金池和姜楼春携手归省。
繁复的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两人双手紧紧握,看着就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姜老将军对着沈金池寒暄了几句,又牵过姜楼春的手。
姜塞飞对他妹妹倒是极好,喊人搜集了一箱首饰让她带回王府。
姜离淮就像个陌路人,只是站在那里当个摆设,意思意思表示他来过了。
“三殿下,臣准备了午宴,还望殿下赏脸。”姜老将军对着沈金池大笑。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金池对他微微抱拳。
虽说是家宴,但还是十分隆重。
“三殿下,臣不如喊几个舞姬助兴?”姜塞飞看着眼中闪过不耐的沈金池,提议道。
姜楼春瞪了一眼姜塞飞,似乎在表示不满。
沈金池已经装得够久了,他都有些不耐烦:“……不必了。”
姜塞飞微微一笑:“还是让她们上来吧,她们可想一睹殿下风姿呢?”
姜塞飞也不管沈金池想说什么了,无视了妹妹瞪大的杏眼,拍手唤来了几名舞姬。
……
“莲苑姐姐,公子叫我们呢,我们就先上去了。”
几个舞姬拍了拍妆台上正在描眉的莲苑。
她面容十分清丽,如同出水芙蓉般清秀动人。
她是就是压轴演出的舞姬。
她的目的是成为沈金池的姬妾。
姜塞飞不舍得让姜楼春做些传递情报的危险事务。于是他找上一个棋子,他要这棋子替她妹妹完成她本应该承担的。
姜楼春只需要一直天真无邪就好。
他在中秋夜宴上看清了沈金池心爱之人的模样,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在舞姬中找到一个面容相仿的。
他有把握,沈金池会带走她。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直到突如其来的叶溪亭。
周围是寂静的,莲苑描完眉就打算去场外候着了。
可下一秒,她不知道怎么了,一头昏死在妆台上。
“抱歉抱歉。”
莲苑身后的叶溪亭一掌劈晕了她。
她一边说对不起,一边换下莲苑的衣服,然后良心发现似的,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莲苑。
……
“三殿下提不起兴趣?”姜塞飞有些惋惜。
他提高了音量:“那这位绝色舞姬,一定能讨得殿下欢喜。”
叶溪亭听到传唤连忙上场。
她在姜府的这些天,还是知晓莲苑献舞这一事的。
白衣水袖,婉转多情。
大殿犹如瑶台仙境,唯有一白衣女子眉目含情,是幻境中唯一的真实。
姜离淮只是瞟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眸。
怎么回事?他怎么觉得这舞姬的一双多情眼眸,长得十分像叶溪亭。
难道他最近是有妄想症?
姜离淮陷入胡思乱想中时,叶溪亭的水袖就缠上了沈金池的脖子。
什么瑶台仙子,她是地狱修罗!
她眼中是十足的怒火,带着数不清的恨,掏出了匕首,狠狠剜在了他的眼上。
“金池哥哥!”
沈金池预想不到的疼痛没有到来。
姜楼春抬手推开了他,自己的手臂却接下了叶溪亭这一刀。
叶溪亭没想到会有人挡,她没有收力。
姜楼春的血都流了一地。
滴滴答答的血迹,流在地板上,让人触目惊心。
姜楼春晕了过去。
“抓住这个刺客!”
姜老将军大喊。
叶溪亭回过神来,按照这些天她盯梢的计划逃跑。
她一刀削下了碍事的水袖,染血的白衣在姜府上空飘荡下落。
所有人都在关心姜楼春,就连沈金池都留在那里。
他复杂地看着晕倒在他身上的姜楼春。
没有人来追叶溪亭,除了一个人。
那就是——姜离淮。
这些天的切磋,让两人在武术上熟门熟路。
叶溪亭只用了一招,姜离淮就认出了她。
两人你追我赶到安京郊外,姜离淮才真正使力,只需一剑,他的武器就横在了叶溪亭的脖子上。
叶溪亭就像是知道他不会杀她一样,坦然自若扯下了自己的面纱。
姜离淮会心软的。
叶溪亭确定。
“……”
姜离淮叹了口气,后退一步,收了自己的剑。
“如此危险的事,日后,你还是不要做了。”
叶溪亭上前一步,含情的双目望着他,牵起他的手,弯腰吻了吻他的指尖。
“谢谢你了,姜离淮。”
像是某种奖励。
“……”
姜离淮刚想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哑了。
叶溪亭像没事人一样,放开了他的手,转身后退了一步。
是的,她就是纯勾引。
这场刺杀,最难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姜离淮。
叶溪亭打不过他,一次一次的切磋比试,明的暗的她都试过了。
她短时间找不出支开姜离淮的计划,就只能用点计谋。
孙子兵法第三十一计。
靠近,纠缠,引诱。
她在他身后寻求庇佑,在他面前潸然落泪,在他头上簪花求福。
一步一步,都是她的精心设计。
肉欲上的交欢完全抵不了精神上的依恋。
谁沦陷了,而谁又清醒。
叶溪亭是为了活命,使点手段不丢人。
她只需要他一时的心软,放过她这个可怜的刺客。
放过她,对姜离淮来说只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但对叶溪亭来说,就是活命的大事。
所以事情完成之后,她没有必要再靠近,再伪装,她可以转身离去。
不过姜离淮比叶溪亭想象的更纯情,他比她想象中陷得更深。
仿佛那个吻,只是姜离淮一个人的错觉。
“你……还愿意去随我去原鹿边吗?”
姜离淮回过神来,他已经清楚了她的把戏,但还是忍不住心软。
叶溪亭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你愿意带我去吗?”
“嗯。”
他说道。
……
姜府一团乱,姜离淮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围着晕倒的姜楼春,无人在意他的到来。
姜离淮也不说话,就等着别人发现他。
“……儿子,你回来了?那个刺客如何了!”一旁的姜老将军终于看见了姜离淮。
姜离淮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对谁都是这个语气:“就地格杀了。”
姜老将军凝重地点了点头,又转身去看沈金池:“殿下,刺客已经解决了。”
“姜小姐是因我受伤,我会负责的。”沈金池缓缓说道。
“哎呀,小女嫁给殿下,就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为您挡刀也是她的本事……”
暗沉的血迹,荒诞的语言,吵闹的大殿,都搅得姜离淮头痛。
“离淮告退。”他拱手低声说道。
姜离淮是以祭祀的名义休沐归家的。
整个姜府,无人送他一程。
无人在意,他就是家中的透明人,他就是个趁手的工具而已。
他一个人,骑马到郊外,去接叶溪亭一起走。
不管是虚情还是假意,他都甘之如饴。
叶溪亭看着黑马上的姜离淮,一点点靠近她。
他朝她伸出手。
叶溪亭握着他的手,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他们之间默契十足,不需要多的言语,就能猜中对方心中所想。
他们一同又到梅城歇脚。
叶溪亭像是亏欠他什么似的,邀请他到自己的小竹屋来。
她现在可算得上是身无分文了,一路上吃的用的都是姜离淮在花钱。
她还可以顺路回竹屋取钱。
村子里的买卖人口因为有姜离淮出面几乎全部都抓了起来,是该判判,该杀杀了。
“这里是,你家?”
姜离淮又想到他们初见时的景象。
叶溪亭摇了摇头,并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
姜离淮没有刨根问底,他猎了几只兔子,打算烤来给叶溪亭吃。
叶溪亭看着院中的火堆,不由自主走到姜离淮对面坐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雪。”叶溪亭不知道是对谁说话。
“……快的话,大约还要一月余。”他眼中似有火星跳动,映照着叶溪亭的身影。
“姜离淮,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挺蠢的。”叶溪亭感叹一声,又继续烤火。
姜离淮没有生气,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能这么轻信一个人呢?”她喃喃自语。
“一个将军,怎么这样容易被蛊惑呢?”叶溪亭继续说道。
“……因为是你。”
姜离淮对上她的眼睛,低声说道。
因为是你,只能是你。
叶溪亭先移开了目光,她会心虚,会愧疚,但不会心动。
到目前为止,唯一让她心动的人,只有柳阴。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长情的人,但柳阴离开的时机是如此恰好。
柳阴离开在了她最爱的时候,她的一腔真情热血,都不会再有了。
她恨他的狠心,他怎么能抛下她一个人就离开了呢。
她不会痴痴地等着他,她要让他知道,没有他,她能过得更好。
“罢了……吃吧。”
姜离淮看她不答话,就递给她个烤好的兔子。
两人谁都没有多说什么,沉默地啃着兔子。
月色寂寥,秋风瑟瑟。
第二日依旧是沉默地赶路。
他们骑马走得陆路,没有经过洛护,经过十日左右才到达原鹿边。
秋季风大,塞外的风沙刮得叶溪亭脸生疼。
叶溪亭和姜离淮到的时候,副将还在带着士兵们操练。
副将袁谦是个大块头男人,他看着马上的姜离淮和叶溪亭,调侃道:“姜将军回家一趟,还带了个夫人来?”
“……她不是。”
姜离淮看了眼身后满眼笑意的叶溪亭,解释道。
叶溪亭翻身下马,和袁谦握了握手:“您就是袁副将吧,久仰大名。”
袁谦被恭维了一番,笑着反问:“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叶溪亭,将军叫我溪亭就好。”叶溪亭微微一笑。
“将军可有空……不如我们切磋一下?”叶溪亭看着演武场上眼花缭乱的兵器,双眼发光。
袁谦看了眼姜离淮,发现他神色如常,就爽朗的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整整一天,叶溪亭几乎把有名气的将领都单挑了一遍。
这十几场里有输有赢,叶溪亭以很快的速度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倒是个有心机的。”袁谦看着帐外打架的叶溪亭,对着姜离淮说道。
切磋既能展现实力,方便叶溪亭立威,又利于交流,让别人不排斥她。
“嗯。”姜离淮点了点,什么也没多说。
“你看她,对上明耀,她实力明明在他之上,还故意卖个破绽,让明耀赢。”
明耀是个都尉,他一向高傲自大,不满别人,但又确实忠心为国。所以这点小毛病就无人指摘。
叶溪亭初来乍到,不便与人起争执。她又不是看不懂利弊的人,忍一时风平浪静。
袁谦分析道:“此女心机深沉,确实适合谋划布阵,你是如何招揽到的?”
“她主动来的。”姜离淮倒没说假话。
“……边境如何?”他换了个话题。
“偶尔有些游牧民族袭击,不过北魏并无什么动静。”
“听说前北魏王的儿子回来了,北魏怕是有一场内战。”袁谦侃侃而谈。
姜离淮皱了皱眉:“怎么讲?”
“前北魏王叫拓跋匀,他的儿子拓跋归在他被花羡竹杀时逃跑了。当今北魏王是主和派的拓跋扶,他和拓跋归是叔侄。侄子回来了,叔叔的王位还坐得稳吗?”
“嗯。”姜离淮淡淡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若是拓跋归得到王位,那么他一定会举兵攻打南流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姜离淮拍了拍他的肩,让他不要慌张。
“等会,你先喝!”
“别了,我赢了还喝。”
帐外的一阵喧哗打乱了两人的谈话。
袁谦掀开帘子问门口的士兵:“怎么回事啊,一个个反了天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姜将军说今日可以放肆的。”
姜离淮对上了袁谦复杂的目光,点了点头。
“……嗯,我说的。”
叶溪亭坐在地上,口若悬河地和士兵们聊天。
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和谁都能讲几句。
姜离淮走过来,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众人刚想起哄,就被姜离淮冷漠的眼神吓得闭了嘴。
有个年纪较小的士兵问她:“叶姐,你是怎么会这些剑法的啊,看上去好厉害呢!”
“当然是我有个剑法高超的师傅!”叶溪亭自豪地说完,又想起什么,老实闭了嘴。
男孩没意识到她情绪的变化,兴奋的说道:“叶姐都已经这么厉害了,你的师傅一定更厉害!有时间我一定要看看!”
叶溪亭微笑着说道:“不会看见了,他跟人跑了。”
……
几人围着火堆讲话,直到深夜。
因为没有多余的帐篷,叶溪亭就和姜离淮挤一间。
两人中间只隔一道纱帘,但无人越过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