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郦似才做了梳洗,身上穿着常衣,发未束,她细长的眼角瞟过沈全懿,见其一双手红肿一片,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细长的裂口。
暗红色的血痂看的人发怵。
“呈娘娘的恩,这一夜或人或事妾思虑极清。”沈全懿压制住心中的怒火,看着左郦眼底的不屑和一侧玉兰满脸的嬉笑嘲讽,她也渐渐冷静下来。
“哦,到底是开过光的法文佛经,还能有这般。”
左郦气定神闲的闭了闭眼睛,脖子上带着一窜儿紫檀木的念珠落下来,她伸手轻轻的捏搓着。
沈全懿挺直了腰,看着左郦那样云淡风轻,心里头还是起了无名火,再也压制不住了,她嫣红的嘴角擒上一抹冷笑:“妾也不知道,如今抄写完了才觉真是净了一颗心,昨夜妾未眠,在观音大士眼下,不敢有一丝不轨之心,要说来自有心毒手狠的人,竟然也拜佛,是赎罪还是用神遮掩那些脏事儿就不知了。”
闻言,左郦却眯了眯眼睛,嘴角裂开一个极灿烂的笑容来,她抬头望着沈全懿一张苍白的面孔,倒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是明亮而璀璨。
“呈口舌之快,可也费力,回去好好的歇着吧。”
左郦脸上尽是和煦之色,无一丝不悦,语气里满是关切和善。
方才那样而言,却没有惊起一丝波澜,沈全懿仿佛重重的出了一拳,却砸在了软软的棉花上,对方没怎样,却将自己伤了个不轻,她垂下头,嘴角一扯,才觉自己可笑。
“妾失语,请娘娘责罚。”
左郦低睨一眼,轻轻挑起眉毛:“昨夜劳累,沈姨娘回去好好醒醒神儿罢。”
话落,沈全懿冲着左郦福了福,人就转身儿大步的踏了出去。
门上的绣着百福纹的厚厚的棉帘被摔下,来回的晃悠着。
玉兰看着沈全懿二人离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不见了踪影,她轻轻的哼笑一声儿:“娘娘瞧瞧往日里都说她是最能沉住气,如今也有些憋不住了,还强撑着呢,就看看她还能忍到多会儿。”
“这一天一夜的箍在这里,放在旁人的身上早就疯了,就算不疯,也要吓个傻,她倒是硬骨子,你瞧见了没有,她脸上的妆容都干干净净的,那可是昨日上的妆,身上的衣裳无一丝凌乱,就算是个褶子也没有。”
左郦说着,抬手捏了捏额心,脸上却流露出松快的神色来,她抚上玉兰的手,进了佛堂。
看着上头高坐莲花座的玉观音,她忽然就笑了起来,且笑声儿的愈发大了,最后她捏着帕子捂在嘴上好半天止住了笑容。
随后渐渐的消失了,她挑着秀气的眉毛,轻声道:“什么东西,我还会靠这石头铸成的东西遮掩,我还会怕了不成?”
玉兰站在左郦的身后,看着室内光线暗淡,只她所在的位置上,有小窗浅浅落下来的一抹淡光,左郦整个人置身于黑暗之中。
“平日瞧着她少言寡语的,是个心有成算的,可惜啊,还是年轻,对于情爱沉溺,小姑娘一时抽不来了。”
左郦手里捏着几柱檀香,随意的塞在烛火旁,燃上火,她用力一吹,只剩下两点炽红,淡白的香雾丝丝缕缕的升起来,她用袖子轻轻一挥,散的什么也不剩了。
“地里的韭菜一茬一茬的割,不也没断了,照样第二年还长得出来,人也是一样的,换了她,还有旁人,总人是不会少的。”
左郦的声音清亮,落在着寂静的佛堂里就格外的突兀。
脚下的步子很快,院子里头的风不小,吹的袍子猎猎作响,沈全懿一张脸冻得绯红,刘氏看着就觉得冷,可她这会儿子也不敢劝。
只能紧紧的跟着。
从廊上下来了,入了院儿里。
青亭院儿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沈全懿快步而去她咬着牙,一眼就瞧见了她屋门前儿房檐下站着的张德生。
她的屋里的门关的紧紧的。
张德生骤然看见了沈全懿也微惊,不过很快掩饰下去了,心中不禁暗道,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不在,可李乾仍宿在她的屋里头,那就是有人代替了她。
沈全懿呼吸一滞,一双腿似乎僵住了,如万斤重,再迈不了一步,心里头也是乱糟糟的,她呆滞的将脸转向门儿上侯着的张德生。
灰色的天空,带着肃穆冷冽的风。
风刮过她的脸颊,像是几个响亮巴掌扇了过来。
实际上里头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显而易见,可沈全懿自己总忍不住的有些逃避,心里头还想着自己没见着呢,里头说不定不是她猜测的那般,会不会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姨娘这里风大,不如您就往侧堂歇着吧。”张德生好心的劝慰一句。
可沈全懿听不进去,她不愿意离开,继续站在房檐下,脸上带着倔色,一副要在这儿等到李乾召见她。
张德生抿了抿唇,越过沈全懿朝着其身后的刘氏使眼色,刘氏却忙低下头,就装看不见。
没了法子,张德生手也就不再开口,可看着沈全懿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暗自腹诽,何必呢,这样子做出来了,一会儿太子爷出来了,弄得本该有愧疚怜惜也要折腾没了。
屋里头一直静悄悄的,沈全懿心里头又慌乱起来了。
张德生心中唉唉叹息着,面上又坐着无奈之色,闻声儿出言劝慰着:“姨娘是何苦呢,这外头冷的厉害,奴才们伺候惯了,这里侯着倒是没事儿,可您这身子骨向来弱,原来就三天两头的病着,哪里挨得住啊,您不如就先去侧房等着吧。”
沈全懿闭了闭眼睛,冲着张德生强挤出笑来:“公公说的是,是我昏了头,也叫公公为难了。”
“算不得为难,您愿意听就是了。”张德生摆摆手,他看了一眼丢了魂儿般的沈全懿,好心添了一句话:“今儿个奴才多一句嘴,给姨娘提个醒儿,不管是昨日如何的阴差阳错,人促成的还天意所为,事儿都成了,您何必折腾呢,到时候别再伤着了自己。”
沈全懿麻木的点点头,转身儿由刘氏扶着往侧堂去,可人才走到了门口,忽然脚步停住了,人僵着不动,最后猛然一个转身儿,就冲过了正屋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