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在沈全懿身侧站着,替其轻轻的捏着肩膀,随意的接了一句,也算是奉承:“常说十月怀胎苦,生养恩情重如泰山,可看自己的孩儿,便是苦也不觉得什么了。”
可这一句话听着也是平常,却不知道怎么使苏锦脸色微僵,方才还侃侃而谈的,现在一时收了嘴。
不出一言。
秋月的脸霎时一白,还没想清楚,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膝盖最先一软,已经跪下了。
气氛凝滞,沈全懿的眉头一挑,回头冲着地上的秋月冷声呵斥:“放肆,你这样贸贸然的插嘴,实在没规矩,还不快滚下去,自己去领十个手板。”
一侧坐着的苏锦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再抬头看过去神色已复往常,她不觉就打量着沈全懿,最后视线落到了那张脸上,不觉攥紧了藏在袖子下的手。
“无妨,你也是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快快下去吧。”苏锦冲着秋月摆摆手,秋月忙不失迭的退了下去。
门儿上侯着的紫烟也顺势退出。
屋里便只剩下沈全懿二人。
苏锦抓起梅花朱漆小几上的茶碗,那是内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一整套摆着甚是惹眼。
茶叶在碗里打转,轻轻的抿上一口,就觉口齿生香,上好的庐山云雾不多见。
“唉,你说说,这回你可要长记性了,上次我便说过,那杨氏绝非等闲之辈,这不就,一个不注意,你就被钻了空子。”
闻言,沈全懿不禁放下手里的茶盏,抬头回望过去,这回她细细的看着,这才发现苏锦藏着满身便黯然,可眼底带着几分青色,尽是憔悴。
她心头一跳,谨慎的不敢询问,只是挨着苏锦的话,叹气道:“姐姐指点,只是我愚笨,那日未察觉,如今事发,想来外头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都看我笑话呢吧。”
“也怪怨不到你,你毕竟年轻,迎面儿遇上这样的人,但凡装一装,你也没有防备的,一时被其设了套子,倒是就当个教训罢了,日后事事留三分给自己。”
苏锦的语气温和,似小心的安抚着沈全懿,又抬手摸了摸其光滑乌黑的头发,眼底闪过羡慕:“你瞧瞧你这一头黑发,摸着真如绸缎一般,是怎么养护的,乌黑浓密的,我都羡慕了。”
“姐姐抬举,如今年轻罢了,日后都一样的,我家老人儿常说长了满头黑,人都是笨了,将心眼子都换了头发了。”
沈全懿故作忧伤的叹息:“如此,果真应验了,我该将这一头黑发换成脑子才好,将来也当当聪敏人是怎么样子的。”
“哎呦,这个傻孩子,都是什么话。”这样说让苏锦略感意外,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拉着沈全懿的手,笑了好一会儿。
“实心眼儿的好啊,我就喜欢这实心眼儿的,你说,这东宫里头那个女人不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呢,事事都算着,我看着都累。”
苏锦轻轻的哼着,又继续:“日后咱们在一块,没有别人,你就不要多拘谨,敞开了说,这样才舒坦呢。”
“有姐姐这话,我哪里又不从的。”沈全懿跟着附和。
闻言,苏锦脸上浅浅的晕开一个笑容,她的目光从沈全懿的脸上划过,不动神色的收回来,只道:“之前听说妹妹病了,本该去瞧瞧的,只是听太子爷说,你正要搬过来,便想着不多跑一趟了,如今好些了吗?”
沈全懿忙又向她福了福身:“有劳良娣姐姐记挂,昨日吃了药,今日醒来倒是好些了。”
“也是,你说说这太子爷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将你送过这儿了,这头阿念是个皮的,本来就是闹腾,你这养病,可别让她闹着了。”
苏锦说这些摇了摇头,很是不解的模样,又转过脸来轻声道:“你这身子得好好养,我这里有些上好的人参,留着也是用不上,正好给你补补。”
“这怎么好呢。”
说着话,沈全懿已经起身了,脸上很是感激。
苏锦也随身耳立,随意的摆摆手,冲着外头就嘱咐给了紫烟。
说了半晌话,苏锦的脸上沾染上几分乏困之意,沈全懿很是识眼色,忙道:“这么久了,也差不多收拾好了,姐姐还得照顾大姑娘,我怎么好搅扰,日后时日还长,到时再来打扰。”
苏锦点点头:“你既然这么说,我就知道你是个贴心的,缺什么短什么,你只管来说。”
沈全懿忙是道谢,苏锦又多了一步,伸手替沈全懿整了整额头上的碎发,那宽大的袖子和银白的镯子随着动作滑落下来。
贴的那样近,沈全懿抬眼之间,正好就看见如玉的皓腕上有着那样一道暗红色细长的印记,那像是已经存在许久了。
两侧有些泛白,大概漫长的时间里它都附在上面,懂它的人,若是瞧见了,想来总会被其时刻提醒着,它是怎么诞生的。
比如现在沈全懿的好奇。
可这是问不出口的话,沈全懿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忙收回来,而苏锦的动作也结束了,她似乎发现了裸露的手腕,默不作声的将手腕儿上的九弯素纹平银镯子,往下一推,正好遮住了那红色的印记。
看着沈全懿一行人出了院子,背影渐渐的淡去。
苏锦回了房里头,原本带着笑的脸色淡了下来,她褪了鞋袜,身子不大舒服,就懒懒得靠在了火炕头上,试着小腿后头一股子,慢慢的抽动着,没两下就麻了,她皱了皱眉毛。
也是多年落下来的老毛病了,这会儿子到了冬日,这毛病就重了。
夜里头总得泡上一回热水,再有几个小丫鬟常给她揉腿。
闭了闭眼睛,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不觉脑海里闪过想起沈全懿那熟悉又陌生的张脸,苏锦睁眼,抬手捏了捏眉心儿,忽然就觉着头疼的厉害了。
她愈发的痛恨李乾。
将沈全懿送来芙蓉阁,内院那位居然没有无甚异常,她只忍不住想这到底是都打的什么主意。
心中混乱起来,可又安抚自己,不管怎么说,好在这会儿子大家面儿上都还和善。
她渐渐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