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钢琴余音的飘散,窗外的雨势也收敛了。
楼外的人声与车声重新活跃起来,传入安静的屋内,将坐着的两个人拉回现实世界。
和过去无数次一样,徐望西坐在卧室的琴凳上弹琴,而边嘉坐在他床沿处聆听。
和过去无数次不一样,他从琴键上收回手后,没有对她微笑,而她也没有再送上甜甜的夸奖。
沉默中,两人目光相接,可以看到彼此眼底积压的无尽的郁结,却唯独从中找不出安慰。
最终是边嘉先起身,她指尖细微而局促地摩挲着衣角,说:“雨小了。我走了?”
徐望西颔首,目光沉沉。
“明天上午我联络你。还有……这些,还给你。”边嘉说着,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绒布袋,置于钢琴顶盖上。
徐望西指尖微微蜷缩,骨节突出的手垂在腿上,没有给予言语或动作上的回复。
她见状,再无话可说,只得转过身,垂头朝屋外走去。
小袋子里是婚戒,还有他送她的吊坠。
他将项链做成死扣,却也没避开最终被她铰断摘下的结局。
徐望西盯着掌心中的钻石和翡翠,突然起身,朝房间外追了两步,喊住快要走至门口的边嘉。
“童童!”
她闻声回过身,人影还没看清,就被拥入怀抱中。
像是怕她抗拒,徐望西声音有些急促:“再让我抱一次。”
说着,他手臂箍得更紧了些,将人牢牢扣在自己怀里。
他垂着头,额头抵着边嘉的发顶,鼻息喷洒在她的耳廓上,低语流入她的耳中:“就再一次……我怕我会忘记这种感觉。”
“……”
边嘉轻颤的眼睫扫着对方胸膛处的衬衣。不知是与布料摩擦的缘故,还是对方胸口热量的传递,她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热。
她闷声说:“徐望西,我们是不是不可能再正常相处了。”
徐望西的喉结微微滚动,呼吸跟着变得沉重,半晌才出声:“嗯,是吧。”
似乎终于下定某种决心,边嘉缓缓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安慰他——或是自己。
徐望西的手臂脱力地垂下,松开她。
他像小时候那样,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
*
卓颖陪边嘉坐在车后排,任由她倚靠着自己。
车内安静得出奇,一向滔滔不绝的窦时言这会儿寡言少语。
边嘉生出些歉意:“是不是让你们等累了?”
“没有,怎么突然这么问?”卓颖说完,意识到她可能是在问窦时言,便又说:“你不用管他,他中邪了,莫名开始伤春悲秋。”
窦时言一听,立刻感叹道:“我一直以为我俩从小到大的感情已经够深刻够不容易了,没想到还有更苦情戏的。输了。靠!”
“我们怎么不容易了?”
“我追你这么多年,还不算不容易?”
夫妻俩顺着话题一来一回地说着,一旁的边嘉总算听懂了缘由。
徐望西似乎就是有这样的本领。如果他想,他可以牵走所有人的情绪。
不然她也不会在足够了解他的情况下,每次与他见面仍会情绪失控。
这么多年,她见过的人中,能做到完全不被徐望西影响的,只有谢熠。
他们二人像是两块同级相对的磁铁,天生排斥对方。
想到谢熠,边嘉连忙拿出手机,打算按承诺给他报平安。
信息栏中只有叶辛发来的晚餐照片和一些工作上的消息。
与谢熠的对话还停留在傍晚刚到丽安时,她发出的信息:【阿颖窦时言陪我到了,一切正常。】
她的信息,谢熠几乎是每条必回。偏偏在今晚这样的情况下,他却没有回复,这难免令她稍感意外。
或许是和家人在一起,实在顾不上看手机吧……
她一边胡乱猜着原因,一边认真地打字:【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一切都好。你呢?】
窦时言和卓颖晚上要回家住,两人把边嘉送回基地,又开车离开了。
叶辛出去玩还没回来,房内无人,一片昏暗。
边嘉一进屋便倒在沙发上,灯也不开,先疲惫地舒了口气。放空片刻后,她又摸出手机。
手机很安静,谢熠依旧没有给她任何回复。
屏幕微弱的光映在脸上,她听着自己沉闷的心跳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屏幕。
实在不想打扰他的家庭聚会,但莫名的焦虑却在她胸口不停游走,心底隐隐生出的不安像潮水漫上,无声却又无法忽视。
边嘉尝试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但手指却不自觉地按在屏幕上,拨出了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
无法接通。
担忧愈发清晰,她直起身子,又给窦时言打去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边嘉立刻问:“你们到家了吗?谢熠今晚有和你们联系过吗?”
窦时言本来并不担心谢熠。
听过边嘉的解释,他只觉得是她压力太大,思虑过重了:“问题不大,他经常不回我信息啊。”
不过,考虑到她难得这么主动地关心谢熠,窦时言决心不能让谢熠错过体验这份关怀的机会。
于是他还是去找谢汐问了一嘴。
结果,收回来的消息是谢熠今天一天都没有出现在寿宴上。家里人还以为是他仍胡闹着不肯回家,正在生他的气。
边嘉得知后,毫不迟疑地在玄关斗柜上找出叶辛的车钥匙,火急火燎地跑去车库开车。
按照卓颖的说法,谢熠与她分开时,表明过要直接开车去奶奶家。
他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让旁人为他忧心的人。
中途一定发生了什么。
边嘉一边联络计墨,让他想办法找道路监控,一边在导航中输入谢熠奶奶家的地址,打算沿路先走一遍,看看情况。
她向来不是能安坐原地等待结果的性格。
更何况很有可能是……
她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又甩甩头,努力压下心中翻腾的不安,好让自己专注于前路。
她不想再多想那个可能。
她害怕想多了,它就会成为避无可避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