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离开徐祖康病房前,边嘉瞄了一眼房内的储物柜。
只这一眼,便让她再次止住步子。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驱使着她走至柜前,又拉开柜门。
柜内其实很空,除了药物,只有一个保险柜。
边嘉在保险柜前蹲下身,思索片刻,试着输入一串数字,但被提示密码错误。
接着她试了第二次,保险柜门依旧紧闭。
边嘉不知道这个保险柜是否也是只有三次机会,如果它锁定,她并没有更多时间再等它冷却。
这么多年来,徐望西常用的密码只有两个,一个是她的生日,另一个是他们的恋爱纪念日。这两个都不对,还会是什么呢?
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但这个保险柜应该在这里很久了,边嘉觉得他不至于婚后再专门来改一次密码。
难道与他家人有关?徐祖康生日?她总觉得不会是。而且就算是,她也不知道。
电光石火间,她脑袋里闪一个日期,接着,手指已先于指令开始按键。
“咔哒”一声,柜门弹开一条缝,边嘉神情有一瞬怔愣。
是那一天,是她把哭着的小徐望西领回家的那一天。
她用这个日期作尝试,本是走投无路的随心之举罢了。他们两人后来其实没再聊过那一天,所以她没想到他也还记得那天的日期。
边嘉心底冒起一股股怪异的情绪气泡。不过,这些气泡又很快随着她从保险柜里拿出的东西而全部破裂。
保险柜里有一个很大的牛皮纸档案袋,档案袋上又放着两个塑料自封袋。
她先掏出其中一个自封袋,用手电照亮后,脸色变了变。
这是厚厚一叠她的相片。
边嘉匆匆翻看着照片,全都是徐望西不在她身边的那三年,她的点滴生活。
她刚搬家到麓川,她在街上捡到宿醉的叶辛,她去工作室上班,她下班和谢熠一起吃饭、看电影……
原来他一直在监视她,他从未真正放她自由过。
落了的鸡皮疙瘩又起一层,边嘉把照片胡乱塞回去,倒扣在地上,不想多看。
她心头因这些照片而燃起的燥意,在拿出下一个自封袋后,又被彻底扑灭。
包裹在透明塑料里的,是一部老旧的滑盖手机。机身被摔磕得有些变形,但小小的屏幕还保有完整。
边嘉认得它,它是十几年前父亲买的手机,他用了许久没舍得换,所以两侧的漆被磨掉了些。
她记得母亲提过,车祸后没找到父亲的手机,怀疑可能是掉在现场被人捡走了,或车祸前就已经被父亲弄丢了。
边嘉怎么也没想到最终会在此时此地,找到这部手机。
她整个人如同被人从头顶浇倒了一桶冰块,身躯像冻僵了似的,有半分钟的时间都一动不动。
无数不好的猜想在她脑中发散开来,仅剩的理智让她撑起身子想继续行动,结果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
膝盖的阵痛反而让她精神清醒了不少,她随便揉了两下,便抱起来相片、手机与来不及翻看的厚档案袋,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外面的雪终于彻底停了。一脚踩下去,松软的雪能埋至脚踝。
边嘉一脚穿着皮靴,一脚因为脚镣还穿着拖鞋,在雪地上跑过时,留下一串深浅大小都不一的脚印。
她快速跑至棚房,把之前吸进塑料桶内的燃油又重新灌回发电机中,等发电机成功启动,才往疗养院大门跑去。
由于积雪阻碍,金属大门格外沉重,院内摄像头又已恢复工作,边嘉手动刨着门边的雪,硬生生急出一头薄汗。
好不容易拉开一条缝,她硬挤着钻了出去。
中途大衣腰带被勾在门锁上,把她往回扯了一下,她以为是有人在拉她,像惊弓之鸟般尖叫出声。
没有人,脚镣也没有反应。只是虚惊一场。
她定定神,抱紧怀里的物品,头也不回地沿着来路奔跑起来,很快便跑至往常徐望西带她下车的空地。
接下来的路完全未知,大雪又覆盖了路径与车辙,边嘉要靠自己半推理半猜测着走下去。
好在过车的路一般都不会太窄,她举着手电,沿着树之间显眼的长空地前进。
起初是小跑,但跑了一阵子,边嘉便觉得胸口与腹部都像被塞了冰渣子,又刺又冷,快要让她呼吸不过来。她只能放慢脚步。
可停下奔跑后,寒意很快又从单薄的大衣穿刺而入,钻入她的每个毛孔内,她的身体很快变得像一根冰棍,迈腿都艰难起来,牙齿不停打颤。
她不得不再度跑起来。
就这样跑跑走走,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路却仍无一丝要到尽头的预兆。
边嘉感觉自己的体力快要耗尽,穿着拖鞋的那只脚上的棉袜已经绣满雪花和冰粒,脚早就冻得没有知觉了。
她的步伐越来越沉重,每一步都从耗费体力升级为榨取意志力。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她觉得自己好像迷路了。道越走越窄,最后干脆完全辨不出了,到处都是影影绰绰的暗色树影。
边嘉精疲力竭,又冻得厉害,手电扫过树林,猛地看到一双“镭射眼”,又大又圆,不知是什么野生动物。她吓得立刻关灯,一动不敢动。
心中再无法避免地冒出那些消极的想法,边嘉觉得自己今夜要么会冻死这野外,要么会被动物咬死吃掉。
原地立了片刻,确定没有任何可疑的脚步声靠近后,她尝试着再度开灯,结果手电却怎么也亮不起来了。边嘉彻底沦陷于黑暗。
听着时不时钻入耳朵的树枝晃动声和积雪坠落声,绝望彻底将她笼罩,她蹲下身抱住僵硬的自己,呜咽的声音从她喉间泄出。
正当她觉得自己冷得快要晕厥过去时,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她硬着脖子抬起眼,似乎看到了两道手电筒的光。
边嘉第一反应是疗养院的人醒了,来捉她了。
吃了这么多苦,今天就算冻死也不能被抓回去。
边嘉昏昏沉沉地想着,挣扎着,连跪带爬地挪到一根粗树干后躲了起来。
脚步声愈来愈近,她听到一个年轻男声:“刚好像看到一个黑影躲这棵树后了,感觉姿势不像动物。”
有点耳熟。
意识到这一点的边嘉,用尽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站起来,朝着声源的方向扑倒过去:“计墨!”
接住她的,是一双有力的臂膀。边嘉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光返照了,不然怎么闻到了春天的香气。
“边边,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