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像是从悠远的思绪中被唤醒,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小路子身上,轻声问道:“圣旨送过去了?”
小路子跪在地上,脑袋低垂,平日里的机灵劲儿像是被这殿内的沉闷空气给抽干了,整个人只剩唯唯诺诺。
他只是机械般地重重点头,双唇紧闭,竟没有半点儿要继续开口详述的意思。
小路子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暗暗揣测皇上这心里到底是咋想的。
乾隆见状,眉头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之色,心中暗自腹诽:这奴才平日里瞧着不是挺机灵的吗?
不管是察言观色,还是跑腿办事,总能恰到好处地领会朕的意思,今儿个是怎么了?怎的突然变得这般蠢笨,像根木头似的戳在这儿,愣是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轻咳一声,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寂静,只好自己出言询问,声音里透着几分复杂与无奈,“太后收到圣旨可有说些什么?”
小路子听闻皇上发问,身子微微一颤,这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眼神中还有些懵懂。
他犹豫了一下,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皇上,老佛爷神情平静,只说了一句,她知道了。”
乾隆听闻此言,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一抹苦笑。
做出这个决定,他的心里又何尝好受呢?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边是自己的生母,一边是心心念念的云儿。
可他心里也清楚,往后云儿定会归来,若此时不限制太后的活动,云儿往后的日子怕是要在惊涛骇浪中度过,保不准哪天又会陷入莫名的危险之中。
更何况,太后这次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地割磨着他们母子之间多年积累的深厚情谊。
这一日下来,乾隆只觉得心情格外沉闷,仿若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胸口,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好想发泄一下,把这满心的憋屈、无奈和思念统统都宣泄出去,可一时之间,却又茫然失措,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酒,他不是没试过,昨日,夜深人静之时,他也曾独自一人,对着一坛美酒,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本想着借酒消愁,大醉一场,把这些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
可谁知道,那酒越喝,心里越苦,真是酒入愁肠愁更愁,醉了之后,梦里全是云儿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思念不但没有丝毫减轻,反而如同春日里的野草,疯狂蔓延,越发浓重。
乾隆的目光在殿内游移,最后落在地上跪着的小路子身上,摆了摆手,声音有些疲惫,“起来吧,去将朕的九龙宝剑取来。”
小路子听见这吩咐,愣了一瞬,心里暗自惊讶。
要知道,皇上已经很久都没舞剑了,平日里政务繁忙,闲暇时光也大多是陪着萧妃娘娘,或是处理些军机要事。
如今这情形,看来皇上今日真的是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小路子不敢多耽搁,连忙起身,应道:“奴才遵旨。”
说罢,便匆匆退下,去取剑了。
没过多久,小路子便一路小跑着进了养心殿,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九龙宝剑。
九龙宝剑剑身修长,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幽冷的光,略弯的剑身恰似一弯冷月,透着几分肃杀之气。
凑近细瞧,便能发现剑身上依照周易“九九归一轮回”的神秘寓意,精心雕刻了九条金龙,龙身蜿蜒,鳞片栩栩如生,仿若随时都会腾空而起,择人而噬。
剑柄用上等的玉石雕琢而成,温润的质感中透着帝王的威严,其上镶嵌着一颗颗红宝石,宛如凝固的鲜血,散发着夺目而奢华的光芒。
剑鞘更是选用名贵的鲨鱼皮制成,幽黑的皮面上密密麻麻地镶满了蓝宝石,幽蓝的光芒与红宝石相互辉映,璀璨至极,这宝剑乃是新疆进贡之物,珍贵非凡。
乾隆一直伫立在殿内,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却难掩周身散发的落寞之气,他目光深邃,仿若幽潭,凝视着殿外无尽的黑暗,心中的愁绪仿若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
直至瞧见小路子捧着宝剑进来,他眼眸中才闪过一丝微光,仿若黯淡的星辰重燃。
他缓缓伸出手,从小路子手中接过九龙宝剑,一言不发,稳步朝着庭院走去。
庭院之中,月色如水,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银白的薄纱。
乾隆站定身形,身姿仿若一棵苍松,挺拔而坚毅。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缓缓握住剑柄,轻轻一抽,“噌”的一声,宝剑出鞘,寒光四溢,仿若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惊得枝头的鸟儿扑棱棱飞起。
起初,乾隆的剑法还略显生疏,挥舞间,剑招有些凝滞,与记忆中那行云流水的剑术相差甚远。
他眉头微微一蹙,似是对自己的表现不满,眼神中透着一丝懊恼。
但很快,他便调整心绪,手中宝剑仿若蛟龙出海,肆意地舞动起来。
只见他身形灵动,左旋右转,剑随身动,一招一式愈发流畅。
时而高高跃起,挥剑直劈,仿若要将这苍穹劈开,一泄心头之愤;
时而低空横扫,剑气呼啸,似要将这庭院中的草木斩断,斩断那无尽的烦恼。
可尽管剑法渐入佳境,他的神情却依旧落寞,眼眸深处藏着的思念与无奈,仿若能将这如水的月色都染成灰暗。
他的拳脚功夫因平日里时常练习,施展起来虎虎生威,每一脚踢出都仿若能踹碎这浓重的夜色,每一拳挥出都似能击破这恼人的寂静。
然而,剑术终究是太久不曾练习,偶尔一些高难度的剑招,动作已然不太标准,剑势稍显凌乱。
但乾隆仿若浑然不觉,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宣泄之中,手中宝剑越舞越快,风声呼啸,衣袂飘飘,仿若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成为这寂静紫禁城中一道孤独而坚毅的风景,似是要用这手中之剑,斩破命运的桎梏,寻回心中那一抹遗失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