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冗,傅冗……”
一道充满少年意气的呼唤渗进没有星光的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缘引着傅冗意识的方向,让他找到那点光亮。
盛夏的军校里依旧蝉鸣阵阵,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清风也无力地吹拂着,只能带去滚烫的热意。
军校里有一片绿化林,阳光透过林子里斑驳的树影,落下一地的光斑,此时有一个身着深蓝色军服的少年正躺在粗壮的树枝枝干上休憩。
“傅冗,你怎么躺那去了?找你好半天……”少年恣意张扬的声音从树下传了过来,那少年此时正抬着头,对着那树上的少年喊道。
树上的少年闻声慢慢地睁开了眼,他有着一双蓝如汪洋的眼睛,当那双眼睛看着人时,便如同坠与了深海里,将与大海共同沉沦。
他坐起了身,转过头朝树下的少年望去。
那少年也穿着深蓝色的军装,身姿挺拔欣长,他长得十分好看,黑发黑眼,五官凌厉,像是冬日里的一抹骄阳,浑身上下透着少年人独有的嚣张轻狂。
这一双墨色的眼就这么突然闯进了看的人的眼里,那双墨色的眼睛带着同黑夜中璀璨繁星的微光定定地看着他,让他的心里不知名的一块地方被撞了一下。
“光坐着干什么啊,快点下来,再不下来比赛就要迟到了。”那少年笑弯了眉眼看着他,笑得潇洒,看的认真,仿佛眼里只容下了傅冗一人。
傅冗看了好一会儿,久久没有动作。
良久的沉默让那少年有些焦急,只得在树下来回踱步:“你快点啊,别只看着了,有什么好看的?”
此时正是清晨,金色的黎光洒满了整个军校,映照着碧绿的枝叶,空气里尘埃浮动着闪烁,但傅冗眼中容不下其他,只留得下眼前的这个少年。
“还有五分钟。”他淡淡地吐出几个字,仿佛再多几个字会惊了树下的人一般。
“只剩五分钟了!什么叫‘还有’,早点到不行吗?”少年蹙起了好看的眉,不满地看着他。
傅冗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跳下了树干。
“走吧。”
少年蓦地拉住了他的手腕,牵着他向前跑去。被牵住的少年愣了愣,半晌,清冽俊逸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少年人的感情向来都炙热而轰轰烈烈,傅冗知道他已经无可救药,他只想将眼前的人拥入怀里,只想让这个有着灿烂的少年在他的世界里继续散发着光。
他缓缓伸出了手,想抓住那少年,却不想抓了个空。
“滴滴,滴滴……”一道道刺耳的声音将傅冗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这黑发蓝眼的男人抬手捏了捏眉心,将打进来的通话将接通。
“什么事?”他皱着眉看向这个在大清晨打扰他的人。
屏幕里很快映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那男人长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但却不是常见的那种墨色,而是异于常人的银白色,一眼望过去仿佛没有眼珠,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他生得瘦削深邃,眉眼外勾内翘,当用那双眼望着人时,有种说不出的风流,仿佛看任何人都有情意。
“傅上将这是还没起?”那男人挑了挑眉,显然没想到这时候男人还没起。
“什么事。”傅冗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加重了语气,隐隐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那男人笑了笑,露出了玩味的表情:“听说那个人回来了,怎么样?搞到没有?”
傅冗看着他挤眉弄眼的模样头更疼了些,他没有理会这人无聊的打探,径直地拿起了床头叠成豆腐状的黑色军装,随意套在了身上,还戴上了他那黑色手套,不露出身上的一片肌肤。
“唉,不理我啊……”视频中的男人撇了撇嘴,似是对傅冗的无视表示不满。
傅冗冷冷地看着他,深蓝色的眼睛定在人的身上,即使隔着屏幕,也让看的男人感到心惊。
“啊呀,好了,别再那么看着我了,再这么看着我,我会脸红的。”那男人捂住了自己的脸,做出一副被人看得脸红了的模样,只是手下的眼在手缝间偷偷打量着傅冗。
傅冗眉头突了突,抬起手想关掉通话。
“唉唉唉,别关,别关。”那男人瞪大了眼,手也不继续捂着了,只伸着手做出个阻止的动作让人别挂掉通讯。
傅冗这才停了动作,静静地看着男人,等待男人的下文。
“真是长大了,一点也不可爱……”那男人交着下巴叹了口气,表情是说不出的失望。
“别废话。”傅冗隐在阴影里,房间只有屏幕里的微光,时此那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整个人看着愈发淡薄。
男人闻言则愣了愣,想说些什么,但看见人现在的样子,最终还是将话吞了回去,决定回到正题上。
“你知道那沙虫的目的了吗?”屏幕中的男人收回了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问道。
“差不多了。”傅冗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你早就知道?”
那男人将双手交叉,支住下巴,又忽地笑了起来:“那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自愿调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你有什么计划?”傅冗问。
“那你又有什么计划?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想好,我不信。”那男人伸出了只手指左右摇了摇。
他可不信这男人没有计划,毕竟这男人打小便精的很,若是他想憋什么坏招,便会精打细算,然后突然出其不意的出手,以一种狠辣的手段,将敌人置之死地。所以说这人没什么打算一定是假的。
“请君入瓮,瓮中捉鳖。”傅冗淡淡地吐出几个字眼,古老奇特的语言从他那低沉悦耳的声音中讲出来,显得格外动听神秘。
“……”那男人嘴角抽了抽,欺负他古地球语不好是吧,明明知道他古地球语考挂科了还偏要用这种语言同他讲,真是太不尊重他这个老年人。
而傅冗却没理会人听没听明白,讲完了后便挂了通讯。
另一头的男人猝不及防,一闭眼一睁眼便见到了一个黑黝黝的屏幕,还有自己的那张帅脸。
“……”男人嘴角又抽了抽,让旁边看到的助理差点又以为他脸抽筋了。
“傅冗你个混蛋!”那男人咬牙切齿,几乎从牙缝中挤一样地吐出几个字,然后打开通讯界面,向那个挂了他通讯的人狂发信息。
另一头的傅冗直接开启了免打扰模式,往洗漱室走去了。
东方的金光越过地平线,缓缓照拂在城市上,中心塔依旧矗立在城市的中心,熠熠生辉,不一会儿金光便漫过了整个沙漠,随之跃出一轮金色的圆日。
祁原早早地从这深蓝色的房间里醒来,长久以来养成的生物钟让他经常能看到初升的旭日。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静静地坐在床上,似乎还未从梦境里回过神来。
他有些迷茫地抬眼看了看四周,忽地笑了起来。
“唉,真是难得做了一次好梦啊……”他轻声呢喃了一句,随后便穿衣洗漱去了。
房间里有一个单人浴室,不是很大,但对祁原来说已经足够。
他用水扑向了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良久他抬起了头,看向镜中的那个黑发的男人。
这男人生得的确俊美,但看得久了,他竟有点陌生。
他以前并不长这样,只是那个救了他的人调整了他面貌的参数,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五年前的他长得也很俊秀,虽然也是现在的这种凌厉张扬的深邃,但如果有人对比他以前的照片看,会发现他与从前仅有五分相像,并不会将他与那个在弗卡蒂兰的虫族战役牺牲的祁原祁少将联系起来,顶多让熟悉的人觉得有点眼熟。
所以傅冗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祁原看着镜中有些陌生的脸,忽得又笑了起来。
也是,他与傅冗作了四年的死对头,三年的好友,他们之间熟悉程度不是一般人能及,对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细节,他们都记得无比清楚。
他们甚至不用言语交流,仅通过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若说世上有谁连他化成灰都认得的话,那么那个首当其冲的人非傅冗莫可。
他用房间里备着的毛巾擦完了脸,便从房间里走了出去,到饭厅吃早饭去了。
等吃完饭,离七点已经不到半个小时了,他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第二层。
第二层里有个小型操场,就在训练室的门后面,昨天他还奇怪为什么那训练室看着那么狭小,没想到里面还别有洞天,让他不得不佩服设计者的脑洞。
能在精密仪器后放个跑步场的也是个奇人。他想。
推开了那道门,映入他眼的是一个红绿相间的操场,个他十分眼熟的操场。
“……”祁原左右看了看,走了进去。
这不就是当初他们在军校里的那个操场吗?是谁把这个设计成这样的?
看到这个红绿配色的跑道,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在军校的时光,那时候的他器张桀傲,向来不识天高地厚,放眼只皆自负高八斗,既骄乔傲又狂妄,根本不计事情的后果,只知道凭意气用事,也就是因为那样的性子,他才落得了个被众人厌恶的下场。
他摇了摇头,将往事从脑海里甩出去,不愿再回想。
他继续向那操场走了过去,还将外衣脱去,准备热热身,为之后的惩罚做铺垫,以防拉伤。
就在他刚做完一组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他眼前闪了过去。
“?”祁原忽地瞪大了眼,朝那人看去。
傅冗?他也在这?
那人影正跑在跑道上,看也没看在道边热身的祁原。
“……”
这是没看到?祁原想。
等到那男人再次跑到他面前时,他朝人招了招手,喊道:“傅冗!”
那男人却只是身形了一下,然后转身,背对着人朝门口走了出去,迅度快地令祁原目瞪口。
“……”
这人肯定是故意的吧。
祁原叹了口气,又头疼地捂住了头,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那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那男人走出去后便再也没回来过,仿佛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只是祁原的幻觉。
时间很快就走到了六点五十九分,比特气喘吁吁地推开了门跑了进来,边擦汗边瞪着祁原。
祁原看到那视线则耸了耸肩,表示这锅他可不背,要怪就怪他自己偏要哀喙那么一句,还被江年发现了。
几乎是电表刚跳到七点整,那个冷面的男人便踏着稳健的脚步走了进来。
他站定到两人面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说:“开始吧。”
但祁原没有马上动作,而是打了个报告说:“报告江副官,副官这是准备看着我们跑吗?”
江年面上没有表情,但比特却从中看出了无语。
他伸出一只手,纾尊降贵地指了下墙角的一处,说:“那里有计数器,我已经设定好了,它会监督你们做完。”
“那要是我们没做完呢?”祁原笑着看了眼他指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又将视线移回了江年身上。
“你可以试试。”江年冷冷地看着他,与人对视。
祁原则笑而不语,同人对视着。
而一边的比特只觉得两人间火光四溅,不敢插嘴。
良久,江年才移开了视线,迈着步子向门口走去了。
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祁原,而祁原却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跑步去了。
江年推了推眼镜,捏紧了拳头然后又放了下来,最终还是没做什么。
刚走出门,他便看到了那个气势逼人的男人倚在门口,正通过训练室的窗户向窗外看着什么。
“长官。”江年敛去眼底的情绪,向人微微弓了弓身。
而傅冗则点了点头,没有看他。
江年站在他身侧,沉默地立在那里。
窗外两个人影跑在跑道上面,一前一后地跑着。
江年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忍不住开口道:“您应该知道我干了什么。”
男人缓缓转过了头,用那双蓝得深邃的眼望向他,说道:“他身上有旧伤。”
江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所以没有罚太重,只是军校普通早练的标准,也不会伤到人的根本。
蓝星人的身体素质在这几十年的人虫大战中有了一定的发展,所以断不会因为这点惩罚而伤到,只会累一点罢了。
傅冗沉默地转回了头,继续向着窗外。
他无言地靠在墙体上,窗外的灯光落在他瘦削凌厉的脸上,深色的眼里也泛着海面上波光般的微光。
就在江年以为他不会再理会他时,那男人开口了:“塔内的规矩,他不用遵守。”
江年一时无言,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明白。”
两个沉默的人共处一室,他们本不是喜欢多言语的人,但都是聪颖的人,能依靠支言片语懂得对方的意思。
江年对傅冗对祁原的放纵感到吃惊,也就是因为这一点,让他从一见到祁原起便对他的好感不高,所以处处针锋相对。
但他不是那么无聊的人,不会无事找事,只有因为那人踩了他的底线,他才会那么做。
不知过了多久,窗内的两个人停下了继续跑的脚步,窗内数据屏上设置的数字也归回了零。
傅冗这才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了第二层。
江年跟在人后,准备将人送回第七层后再回去处理日常事务。
但没想到,他跟着人刚到第七层的楼梯口,那人突然对他说:“下午你去一趟研究所,拿一下报告。”
“?”江年愣了一愣,良久才说:“长官,那不是资料处理部的人的职务吗?”
“那份资料比较机密,我需要你去一趟。”傅冗回道。
他此时站在楼梯上,从上向下俯视着他,他有双狭长淡薄的眼,当那双蓝色的眼垂下来,向下看着人时,那孤度仿佛是冷漠的神明,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
“是。”江年微微点了点头,应下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