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我恍然大悟,小清河村素来宁静,近日命案连连,皆是因这十日船戏所致。
船戏自有其规,惜在小清河村已逐年式微,鲜有人知其古制。萧老道指出,船戏时间与地点的选择,犯了阴阳之忌,傍晚开场,至夜半方休,实为阳侵阴时,因而招致不测。
戏曲献演于河上阴地,引鬼神忌讳。此次唱船戏,时辰选取失当,首日开演恰逢阴时。一经启幕,犹如磁石吸阴,周边百里阴气汇聚,鬼祟随之。我们目睹的阴雾,乃阴气凝聚,其中人影正是观看阳间戏曲的鬼魅。
孙胖子却不以为意:“你说灾祸源自船戏,但船戏早有历史,几百年前便曾连演百日,却无任何异状。”
萧老道淡然一笑:“那是因为主事者深知规矩,演前须献祭三牲,燃香祭纸,向阴世借时借路。不止如此,每隔二十四日,还需为阴世演出鬼戏。所谓百日大戏,实则阳世只闻九十六天。”
萧和尚言毕,室内沉默。孙胖子虽欲反驳,却语塞。突然,三叔欲言又止:“我……”仅此一字,便无下文。爷爷询问:“老三,有何高见?”三叔摇头,目光斜视孙胖子,吞吐道:“尚未定夺,待思量成熟再议。”
三叔未语,我脑海中却闪过一个疑问:“老萧,唱船戏传统已逝,你从何得知?”
萧和尚未答反行,从怀中取出一本古朴线装书,“知你会问,此书奉上,自鉴。”
该书显然历经岁月沧桑,纸张黄脆。萧老道巧妙拆分,覆膜加固,终重新装订。封面上,小楷书写“凌云观志”。萧和尚展示一页,“自观。”爷爷浏览后交三叔,三叔细读片刻,叹气,再将书传我。孙胖子毫无拘束,侧头与我看向翻开的书页。
出人意料,书中记载竟是白话文。记录了凌云观某代观主(萧老道为末代,凌云观已变为影视娱乐集团)所述,仪亲王曾举办百日大戏,详细记载祭鬼神环节,与萧和尚所言一致。
爷爷视线在三叔与我之间流转,“你们二人,乃沈家之光。现在,共商大计。”
三叔抬头,“爹,我信鬼神,既然萧大叔如此说,便照他之意行事。”
爷爷望向我,“小辣子,意下如何?”
我回:“唱鬼戏尚可,但戏班会接受吗?毕竟,对象是鬼,他们敢为之?”
萧老道轻松一笑:“操心不必,他们远道而来为何?金钱驱使,价码合理,鬼戏尚可,陪魂娱乐又有何难?”
“鬼戏事宜,无需挂心,老夫亲自与戏班老板交涉。”萧老道话语间透着兴奋。
“资金……”爷爷刚欲言,萧和尚便打断:“命重于金,此等时刻,金钱何足挂齿?”
“悉听尊便。”爷爷无奈点头,目送萧老道积极协商戏班老板,神情激昂,令人费解。
五人步出内室,萧和尚立马拉住戏班老板重回里屋。半小时后,老板面带红光,与萧老道肩并肩走出,笑容满面,手舞足蹈:“小事一桩!夜戏的事情包在我身上,给钱更是小事,就算免费,看在咱们情谊上又如何?只不过,家大业大,日常开销……”
萧老道笑得合不拢嘴:“哪有白工之理?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做过那种事。不过,夜戏就靠你了,你在业界混迹多年,明白其中的门道,切勿拖延。”
戏班老板颔首示意:“明白!”随即转头,向班内伶人高声宣布:“加演夜戏,明日加薪双倍!”接着,向爷爷方向一躬:“多谢赏饭!”伶人们齐刷刷起身,集体鞠躬,异口同声:“谢赏!”我听来仿佛是预演好的。
爷爷回礼,戏班老板对萧和尚言:“夜戏将至,须提前准备,依例,须有人监场……”目光扫过爷爷。
“老三,随行,但勿越矩。”爷爷指示三叔。
我察觉此老板不凡,应是鬼戏老手,从容谈笑,视鬼戏如儿戏。三叔欲行,我向孙胖子提议:“我也同行,孙厅,你……”孙胖子一挥手:“你既去,我岂能独饮?同去!”
爷爷年迈未随,萧老道则与班主同行,谈笑风生。我们三人在后跟随。至班主暂居之处,班主入内取物,令我们稍候。
“老萧,一夜鬼戏,双倍酬劳,他并不贪婪。”我递出香烟,分给众人,边抽边议。
萧和尚虽为道士,却无忌讳,吸烟至尽:“哪有的事!他提出的是连日戏酬加倍。小辣子,别轻视这些人,此中复杂着呢!”话音未落,烟蒂轻弹在班主门户上。
戏曲江湖深不可测,我无意深究。但资金来源,我必须弄个水落石出:“三叔,县财政怎能轻易出血?”三叔吐出最后一缕烟雾,狠踩烟蒂:“你祖辈与村长已定,村财务负担一半,族公积金承担另一半。”
话音未落,戏班老板手提数个袋子步出房门,我接过几样:纸钱、香料、白烛,还有一个袋子,老板亲自护送,内容成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