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那年,姜悯知和黎晏清二十一岁,男性领证结婚的法定年龄在二十二岁,黎晏清还差一个月,两人也不着急,先慢慢准备婚礼需要的物品。
今年是两人在一起的第三年,学校旁边的租房还没退,依旧是以往的温馨模样。
傍晚的风吹过窗边悬挂的贝壳风铃,发出动听的海浪声音。
黎晏清手里拿着红纸和剪刀,一脸认真地剪纸,礼盒里放着他剪好的龙凤呈祥、花开并蒂、“囍”字。
姜悯知拎着小水壶,一边给桌面花瓶里的黄玫瑰浇水,一边拿起碗里的草莓吃进嘴里,顺手喂他一个:“剪好看点,不好看的我可不要。”
黎晏清把草莓吃进嘴里,亲吻她指尖,笑道:“放心,一定好看。”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轻振,姜悯知拿起来,点进微信。
婶婶:[知知,晚餐快好了,什么时候回来?今晚做了你爱吃的荷叶粉蒸鸡和东坡肉。]
荷叶粉蒸鸡和东坡肉是婶婶最拿手的两道菜,也是姜悯知最爱吃的两道菜。
她笑着回复:[马上回来!比心JpG]
姜悯知拿起沙发上的包包,一边往玄关走,一边说:“黎黎,我先回家了,明天再来。”
黎晏清放下手里的剪了一半的“囍”字,走到她身后,把搂进怀里,埋肩抱着:“亲我一下再走。”
姜悯知眉眼弯弯地笑,转过身,在他脸上亲了两下,一左一右:“要一送一。”
黎晏清弯腰亲亲她,交代道:“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知道了,知道了。”姜悯知换上鞋,推开租房门离开。
黎晏清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笑意清浅。
半个小时后,姜悯知回到姜家,给黎晏清发了条到家消息,洗手吃饭。
荷叶粉蒸鸡的鸡腿,婶婶夹给她一只,夹给弟弟姜悯安一只。
吃过晚餐,姜悯安上楼打游戏,姜悯知坐在沙发上,有点撑。
婶婶拿来一板乳酸菌素片递给她:“小馋猫。”
“谁让婶婶的手艺实在太厉害,我真的忍不住不吃。”姜悯知接过,吃了几颗。
叔叔端起一杯清茶,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问道:“悯知,我听管家说,你在准备婚礼相关的物品?”
姜悯知点头:“嗯,先慢慢准备,晏清还有一个月才满二十二岁。”
叔叔淡声道:“不用准备了,你和他不合适。裴家长子裴瑾延年轻有为,你……”
姜悯知出声打断他:“为什么不合适?我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了,从没吵过架,他一直对我很好。”
叔叔脸色冷下来,把茶盏放到桌面上,发出刺耳响声:“姜悯知,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我是你亲叔叔,你要为了一个外人忤逆我?”
姜悯知:“我只是就事论事。”
婶婶:“知知,你叔叔也是为了你好,你是姜家金尊玉贵养大的,黎晏清家境清贫,他拿什么照顾你,不值一提的微薄奖学金吗?谈恋爱和结婚是两回事,裴瑾延的家世品行是万里挑一的好。”
姜悯知微微蹙眉:“我有学历,有双手,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叔叔冷笑一声:“你是可以自己照顾自己,那你躺在病床上的年迈外婆呢?一天七八万的治疗费,离了姜家,你们拿什么给她续命?”
婶婶:“怎么就扯到这上面了?你们叔侄二人都是犟脾气,有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说?”
叔叔:“她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还听什么叔叔婶婶的话?”
婶婶:“你越说越来劲了,知知是最听话的,你给她点儿时间。”
姜悯知本想说姜家公司是她父母一手创建的,从公司拿钱给外婆治病不是理所应当吗?可话到嘴边,她换了说辞:“黎晏清是我认定要相守一生的人,我不会和除他以外的人结婚。外婆的治疗费请叔叔婶婶先垫付,等我以后工作了,会还。”
闻言,叔叔怒不可遏,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姜悯知被打得偏过脸,白皙的侧脸上迅速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巴掌印:“您要是不解气,可以继续。”
叔叔抬手,婶婶上前拉住:“够了。”
婶婶:“知知,你刚才那番话就是在往我和你叔叔身上捅刀子。哥嫂早逝,我和你叔叔对你视如己出,把你当亲生女儿养大,实在是不愿意看见你走进火坑,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们的苦心呢?”
“我什么都可以听您二位的,唯独结婚这件事,我只遵从自己的意愿。”姜悯知说完,起身上楼。
婶婶低叹一声:“要不算了,我看知知对黎晏清是上了心的。”
叔叔不悦道:“就是因为你一直惯着,才把她养成现在这样。你以为裴家的亲事是那么好攀的,要是悯安是个女孩,这婚事还轮不上姜悯知。只要和裴家的婚事成了,谁还敢说我是吃绝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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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姜悯知准备去医院看外婆,房门却打不开。
站在门外的保镖道:“大小姐,先生说,在您想清楚之前,不能离开卧室半步。”
手机放在包包里,昨晚落在楼下大厅,姜悯知忘了拿上来。
就这样,她像个被封闭的人,被关在卧室一周。
周天晚上,叔叔拿钥匙打开她的房门:“我们谈谈。”
姜悯知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雨。
“医院存的钱已经用完了,你今天的回复决定你外婆的寿数。”叔叔一边说,一边把外婆躺在病床,插满药管的照片递到她眼前。
姜悯知看着外婆枯瘦如柴的躯体,眼眶湿红,她忍不住抽噎,胃里翻涌,她跌坐到地毯上,抱着垃圾桶吐。吐出来的只有水,这几天送上来的饭她一口没吃,饿了就喝浴室里的水。
她知道这种方式很幼稚,但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她以为叔叔会向她妥协,就像以前那样,可这次,显然并不奏效。
姜悯知抬头看向他:“什么回复最令您满意?”
叔叔:“和黎晏清分手,嫁进裴家。”
姜悯知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表情像哭,更像笑,她感觉心脏正被一把上了铁锈的钝刀来回凌迟,她问道:“你们之所以养我,就是想让我作为联姻的筹码,给姜悯安铺平道路,对吗?”
叔叔淡声道:“悯知,两全其美的事,别说得这么难听,姜家是你的娘家,我们好,你才能好。”
姜悯知像个了无生气的木偶,眼睛无聚焦地看着某处,轻声问道:“我一定要嫁进裴家吗?”
“你外婆的命在你手里,零点前,给我答复。”叔叔把她的手机放到桌面上,离开卧室。
姜悯知恍然间想起五岁那年一个十分寻常的雨夜,一家三口出游回来,迎面而来的货车装载过多,翻车撞毁数辆轿车,她是唯一在车祸下幸存的人。
叔叔婶婶在那个雨夜将她打捞,拼凑。
却又在这个雨夜,将好不容易拼凑完整的她,摔得粉身碎骨,再也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在不值一提的亲情面前,叔叔婶婶最终选择了利益,那是姜悯知第一次直面人性的丑陋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