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逝水与师姐传讯完之后,越想越不妥。如若剧情因为他的到来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那么此时远在大晋皇朝的原书男女主会不会受到很大的波及?
现在算一下原书男女主这会儿应该是六七岁左右,自保能力近乎于无。
虽说这两人应该有所谓气运护佑,可是万一呢——万一这俩遭遇不测怎么办?
他还怎么撮合这原书的男女主?!
时寒舟这会儿御剑停到了楚逝水的身前,见他呆滞在那里,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逝水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时寒舟:“小舟,我要去大晋皇朝的京城瞧上一瞧。”
时寒舟虽然不知道楚逝水想要干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同你一道。”
师徒俩直接御剑往大晋皇朝那边过去。
一路上,时寒舟总是能听见楚逝水心里在嘀咕什么“男主”“女主”,她在楚逝水看不见的地方拧起了眉。
她沉默下来,眼底幽幽的闪过一丝教人看不贴切的情绪——所以按照楚逝水之前所言,这个世界是本小说,而现在他要去寻的就是这书里头的主角?
时寒舟不由得有些好奇,她又在这小说里充当着什么角色?
她仔细想了想,自己恐怕只能当个人人喊打的反派。
时寒舟并不觉得自己身处的是一本早就定好走向的书中的世界,毕竟没有任何一本书,能够将这世间浩如烟海的东西都书写进去,且不论这山河千万里,世上万亿人的爱恨情仇又哪是一本书就能记录下来的?
所以楚逝水看到的这本书,到底出自谁手,又有何居心?
时寒舟暂时还没有什么想法。
师徒俩刚到达大晋皇朝的京城,结果好死不死的遇上了那老皇帝吊了大半年的那一口气断了,当着早就虎视眈眈的子女们的面驾了崩。
宫中哭丧声还未响起,城墙之外便被数万反兵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墙之上的守兵还未来得及点燃烽火,便被里头的叛徒从高耸的城垣之上推了下去。
脑袋撞在地面上的时候,溅开无数红白之物。
京城里头的百姓尚未来得及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坚实的城门便被里头的人推了开来,外头等候已久的千军万马顿时涌入了京城的大道之上,一小部分人纵马直往坊间而去控制局势,大班人马则直接朝宫城而去。
马蹄声阵阵,带起尘烟滚滚,吓得京城里头的人家纷纷都关紧了门户,全家都瑟瑟发抖的拥在一处,祈求着祸事不要降临到自家身上。
本该是斜阳脉脉的傍晚时分,京城却燃起了如同晚霞那般赤色的大火。
皇帝金灿灿的寝殿之中,在一地跪倒的哭哭啼啼的皇室子女里头,有人站了起来。
她抬手丢掉披在身上灰扑扑的斗篷,露出底下那件暗红色的锦袍,殿内通明的灯火将她腰带上挂着的白玉披了一层温润的光泽,暖黄的光辉打在她绣了苍鹰的锦袍之上,显得这鹰都温和了几分。
可也将她脖间那道从耳后一直延至肩膀的伤口映照了出来,这道伤痕如同盘踞在脖颈之上的蜈蚣,又狰狞又难看。
寝宫内的气氛极其压抑,像是有什么阴云笼罩在了殿顶之上,直到姬白玉站起身的时候,那些人就连哭声都停了。
姬白玉一侧的刘海长长的垂下来,一对眼睛斜长,却带着鹰隼一般的锐利,她背着手,在压抑的氛围之中走得闲庭信步。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她的身上,尤其是此刻正站在龙床边上的皇太子。
只见姬白玉忽然刷的一声,抽出了这寝宫里头被当作装饰品的黄金剑,这剑由黄金熔铸而成,上边镶嵌了无数宝石珍玉,在光下熠熠生辉。
姬白玉掂量了一下手里头这把剑,而后突然拎着剑就往上边的龙床走了过去。
皇太子和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此举吓了一跳,皇太子被惊得连连后退,口中斥道:“姬白玉,父皇的圣体尚还温热着,你这就要在他面前做出这等兄妹相残的事来?”
姬白玉缓步走到了皇太子的跟前,他避无可避,退后的时候被桌角绊了一下,整个人便狼狈的摔倒下来。
姬白玉居高临下:“兄长,你就这么怕我么?”
皇太子倒在地上,眼睛止不住往姬白玉手里的剑瞥,生怕她就这么一剑刺来:“父皇曾言让你辅佐于我,你在朝廷之外维安护稳,做神武将军,而我在高堂之上当皇帝——如今你此举是为何意!”
姬白玉淡淡道:“我也想过辅佐于你,可是,兄长,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她给身后那些跪在地上不敢出声的兄弟姐妹们也投过去了一眼:“诸位也实在令我失望。”
姬白玉是一众皇家子弟里面的奇葩,自小不爱京城的繁华富贵,早早跟着当朝将军上战场历练。大晋皇朝虽然是个大统一皇朝,但也总有动荡发生。
她每每冲锋陷阵,一马当先,实实在在的为自己挣出了无数军功来。
姬白玉是几天前才赶到京城来的,一路上还遭遇了不少暗杀。皇帝缠绵病榻,底下的子女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坐上那宝座也实在是件正常事,毕竟生活在富贵乡里的人,脑子里最多的就是这种弯弯绕绕。
姬白玉原本懒得掺和,待在自己的封地里练练手底下的兵崽子,可直到她在自己封地里头见到了那些杀人祭鬼的“仙师”。
姬白玉冲发着抖的皇太子扯出一个笑:“你千不该万不该,同那位江有涯勾结在一处。”
“他给你许了什么好处?拥有凡人不能及的力量,亦或是长生不老?”姬白玉心下看得透明,“是啊,无论是修士还是魔族,都要比我们这些凡人厉害得多。”
“他们动辄移山填海,寿数齐天,而我们这些凡人寿数不过百,生如蜉蝣,随随便便一场生老病死都能夺去性命。”
皇太子掀起眼睛看她:“你也知道。”
“可我并不觉得作为一个凡人有什么不甘。”姬白玉如实道:“这世间生灵千千万,有多少修士妖魔,又有多少如同你我一般的凡人?”
“修士妖魔都曾经断过代,只有凡人一路繁衍至今。凡人一生虽然短暂,却能创造无数辉煌的文化和史诗,我们凭借着自己的脑子和双手一路走到了现在,我们不比任何一个种族弱。”
姬白玉垂下眸子,看着面前狼狈的兄长,忽而低声道:“你们难道都忘了开国先祖建立皇朝的初衷了么——”
“凡人不为草芥,不为鱼肉。”
与话音同时落下的是她刺向兄长心脏的剑,鲜血喷溅而出,染到姬白玉暗红色的衣袍之上,随着底下人传来的惊呼,她把剑尖一把抽出,带起数滴鲜血。
黄金剑被她随手扔在一边,剑身砸到地上便折了。
黄金性软,怎能拿这种玩意儿来铸造本该锋锐至极的利剑呢?
楚逝水和时寒舟一到这京城,见到的便是这动荡的局面,这会儿残阳如血,京城的街头也洒满了鲜血。
尖叫声几乎要冲破人的耳膜,楚逝水看着底下那些乱窜的兵马,立马意识到皇宫内应该出了什么问题。
他急忙在脑海里边呼唤系统:
【傻瓜玩意儿!你那心肝肝主角就要死了,我到时候还怎么帮你撮合这两个?!】
【混账,快说说话啊!】
旁边的时寒舟朝楚逝水看了过去,不清楚这人突然停住了身形是要干些什么,刚刚不还在心里头嘀咕着要找男女主?
丝毫没有存在感的系统终于在楚逝水的狂轰滥炸下有了回复:
【滋……滋……】
【即将为您提供方位……】
时寒舟见楚逝水顿了一阵之后,像是找到了方向一般,径直朝着某一个方位去了,她愣了一会儿,也跟上了他。
师徒俩一路穿街过巷,到了京城里普通人家居住的坊市间,最后落到一户荒废的宅子里头。
楚逝水平稳落地,这些冲进京城的兵马好似没有多少涌入这老百姓住的坊市里头,只是派人在外头守住。
院子里头杂草丛生,想必这宅子也荒废了许久,楚逝水走上前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扉。
尘灰簌簌落下来,楚逝水透过傍晚的余晖,看清了里边躺在稻草垛上的两个小家伙。
男孩稍显瘦弱,身上脏兮兮的躺在一边,而女孩显然是个被照顾得很好的,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看来这两位主角都没什么事,外边乱成一锅粥也还在这里头睡着觉。
楚逝水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萧青云和姬清欢都没什么事。】
时寒舟一进门便听见了楚逝水这句心声,双眸微微一沉,她看向那草垛上躺着的两个孩子——怪不得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所以这位萧青云和姬清欢就是书中的主角?
时寒舟敛下眸子,想起来上辈子挨的那最后一剑。
按照常理来说,魔尊殿下应该会对上辈子那个一剑刺死她的人恨之入骨,可她并没有,看到了这两人小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怒气。
因为那最后一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对她也是个解脱。
时寒舟倒是不怎么恨这两个人,只是在想那把屠龙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上辈子夺她龙骨应该跟萧青云是没什么关系的,毕竟他这会儿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小屁孩。
这屠龙剑到底是谁交到他手里的,这才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两月后。
大晋皇朝新女皇登了基,姬白玉发布针对那些杀人祭鬼的“仙师”的格杀令,同时也允许四大宗门的介入,下了猛药,将国内的这些邪教和趁机捞好处的人砍了一轮,生生将这乱了大半年的巫蛊之祸压了下去。
与此同时,姬白玉这人直言不讳,当着四大宗门这几位宗主的面,点破了巫蛊之祸的源头:
“的确是我那不争气的兄长做出的蠢事,可是这么多魔修的出现,绝非我那兄长能做到的事——所以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将魔修们放了进来?”
不谈这些政事上的风云,老百姓们像是春草一般,渐渐的从之前的祸事里恢复了过来。而且姬白玉手下的将士当时并没有伤到京城内的百姓,没过多久,京城便又开始变得繁华起来。
现下恰逢橘子成熟的季节,整个京城的坊市里头都弥漫着一股橘子的清香气味儿。
楚逝水和时寒舟坐在一家酒楼的屋檐之上,俯视着底下人来人往的街市。
夕阳打在他们的身上,给他俩镀了一层金边。晚霞张开火红的翅膀,笼罩了整个京城,灯笼一盏盏亮起。
楚逝水低着脑袋,余晖倾洒到他柔软的发丝上,橘色的光照亮他小半张脸。他正低头剥着橘子,剥好了给旁边的时寒舟递过去,而后才开始剥自己的。
师徒俩就这么坐在夕阳之下吃橘子,橘子清清甜甜,带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儿。
楚逝水看向底下热闹的街市,感叹了一句:“感觉这里的生机恢复得很快——喏,之前我记得那里被火烧成了废墟,现在又差不多恢复了原貌。”
“人真的是种很顽强的存在。”
随后他又看到了底下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农,说了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话实在是没错。”
楚逝水忽然扭头看向旁边坐着的时寒舟,一双湖蓝色的眸子在斜阳下显得有点温柔:“小舟,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时寒舟扫了他一眼:“什么事?”
“以后无论你做什么事,都尽量不要伤害那些无辜的人好不好?”楚逝水笑着道,“因为感觉大家活着都不容易呐。”
“你也长大了,师父总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楚逝水用着开玩笑的口吻道:“万一那天我就一命呜呼了——”
“不会。”时寒舟打断了楚逝水的话,认真道:“你不会死。”
楚逝水见到了时寒舟眼里的坚定,心下一颤,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修士年岁再长,也是会有临终的那一日的。”
时寒舟那双沉沉的绿眸从楚逝水脸上移开,挪到辉光逐渐散去的天空上,淡淡道:“谁都会死,你不会。”
她想起上辈子邀月仙尊的下场,以身补天,最后落得个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结果。想必楚逝水突然提起这话,也是认为他自己以后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是魔尊殿下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楚逝水看出了时寒舟的执拗,莫名的也有点开心,原来小舟这么关心他。他像哄孩子一般顺从道:“嗯嗯,为师我祸害遗千年,没那么容易死的。”
时寒舟:“万年。”
楚逝水:“…………”
楚逝水:“好吧好吧,我是个大祸害,遗臭万年。”
太阳彻底落下山头,人间回归静谧黑夜。
坊间的戏台子开了场,画着浓妆的戏子朝台下客官翩然行了一礼,秋水美目掩于水袖之后流转,顾盼生辉。
——好戏即将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