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代价我们承受不起。”
“而且......”姜丝皱起眉,极是为难:“宗门严令禁止在门内比斗中服用此等自伤丹药,”
她最后还是摇头:“这个忙,我们帮不了。”
柳重看着姜丝的目光终于带有一分赞赏:“小丫头,你很不错。”
虽然无甚背景,但知道的却不少。
他拨弄着腰间挂着“柳”字的令牌,似乎有些无奈:“我柳重也不愿为难你们两位炼气弟子,可族中长老命令已下,我也拒绝不得,”
柳重又给自己斟了杯茶水,带着些忧愁:“所以还是希望你二人能考虑一二,击败林源,得到魁首之位!”
一位大族出身的筑基师叔能对二人如此和善,实在少见。
至少段苁和姜丝自踏入这处院落起就提着的心都微微放下几分。
其实姜丝心里明白今日为何要让她们走这一趟。
林源和柳家嫡女柳如烟原本定有娃娃亲,可惜林源资质只是修真界中修炼速度最为下等的五灵根,此生连入筑基境都难,又有什么资格站立在天之骄女身侧?
加之林源的父母外出执行任务久久未归,想必已经陨落,林源背后无人,被退亲后林家为了表明立场,甚至直接将他逐出族中。
当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林源被断了一切资源,修为又只有炼气一层,和林源父母有些交情的各方势力怕惹事也不敢接济半分,听说当时少年一时差点混不下去。
最后总算落定昆仑宗,衣食无忧,即便只是个毫无地位可言的杂役弟子。
林源和柳家有这么一层过往在,柳家当然不希望林源风头过盛。
否则这不是摆明柳家识人不清,在打柳家的脸么!
也正因如此,柳重才在今日找上段苁,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柳重微微正了正脸色,又道:“我柳家名声不可受损,”
“事成之后,我柳家也必不会亏待你们,”
他一摆手,颇为慷慨:“只要林源未得第一,一应要求,随你们二人提!”
柳家势大,一个承诺便是金丹修士都要珍视,更何况小小炼气。
于姜段二人来说,但凡柳家指甲缝里稍微漏点好处,都够他们二人一路顺风顺水的修至筑基期!
段苁也认识到这一点,垂在腰侧的手指悄悄碰了碰姜丝的手背。
小玉,咱们筑基有戏了!
到时候她们可以直接向柳家索要两件高品灵物来供自己二人铸就高品灵基!那以后的道途岂不是一帆风顺?
越想段苁越觉得事情可成!
本来面对柳家筑基师叔总是怀着几分忐忑,不想面前这位态度和善不说,也不借柳家之势打压她们,还打算赠给他们一场机缘。
实在没想到今日能遇到这样一件好事。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过了片刻,姜丝抬起头,透过发帘隐约可见她眼神中带着几许对柳家承诺的向往,这份向往颇为世俗,可在柳重眼里却也再正常不过:
“果真?”
“自然,”
柳重知道这二人在担心什么,不过他们柳家也不屑于反悔。
解下腰间令牌递给姜丝,“此为柳家管事令,有此令在,你不必担心。”
当然,他也相信这两位不是狮子大开口的人,提出诸如让他们一步金丹之类的荒谬无比的要求。
姜丝并没有立刻去接,可面上的犹豫柳重看的分明。
没有人能抵抗的了柳家一诺的诱惑。
包括她在内。
最终,姜丝还是取过令牌。
桌上那粒暴血丹,她也一同收了起来。
柳重狠狠松了口气,似乎姜丝和段苁应下此事给他解决了不小麻烦:“既如此,就拜托两位师侄了。”
他指着桌上两杯还未凉透的茶,和善道:“这茶对炼气弟子来说甚好,你们真的不品一品?”
朝二女挤了挤眼睛,他原本相貌就颇为年轻俊朗,这番作态若放在寻常女修眼里必会心生涟漪:
“只这一杯可抵得过你们数日修炼,若不是对你们二人有所求,我还舍不得拿出来!”
心无情事的姜丝摇头,如石头般不开窍的段苁继续默默。
“弟子们就不打扰师叔了。”
柳重无奈,像是有些觉得可惜:“好,”
他站起身,目送二人,最后扬声道:“我就在此先恭贺段师侄夺得魁首之位!”
刚离开院门,走了没多远,段苁憋了许久的惊喜之色终于展露出来:
“小玉!你听见没!你听见没!”
“你快想想,明天打完咱们问柳家要什么!”
“拍卖会里的那枚月灵山君笋你觉得怎么样?”
她很是激动,满眼自信:“明天我一定要爆锤林源!”
“暴血丹呢?快给我!”
“三年不能突破而已,换两件筑基灵物,咱不亏!”
段苁想的很简单,她皮厚,服丹后再痛她也扛得住。
姜丝却没应声,眉头紧锁,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神情隐晦:
“柳师叔始终未提一句,若事情未成,让林源得了魁首,我们二人将承担怎样的后果,”
“但这并不代表那时候我们能够置身事外。”
林源夺得魁首,柳家丢了颜面,我们二人最先承受风暴洗礼。
到时候,她们两条命真的能保住么?
段苁一愣,面上的喜色缓缓退去,却又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但是......我们能赢!”
“我能赢!一定能赢!”
她舍不得放弃自己和小玉的筑基灵物,不是因为贪心,而是只有他们这些底层修士才知道想要获得一件灵物得有多难:
“有这枚柳家管事令在,咱们还怕他们赖账不成么?”
“当然不怕,”
姜丝突然抬起眼,眼中的墨色深深晕开,似一汪照不进任何光亮的深潭:
“但是按照柳师叔的话头,你真以为咱们真能用这枚令牌换来什么好东西?”
段苁还没反应过来:“可是柳师叔说的很明白......”
“宗门禁止比试使用暴血丹!”
姜丝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她要和段苁把其中道理掰扯明白:“你前一秒服用暴血丹击败林源,下一秒宗门就要把你押进封灵洞里紧闭个几十年,”
“你说那时候的你,会用这枚令牌让柳家帮你什么?”
段苁一愣。
姜丝说的实在太过清楚。
真到那时候,管事站在她面前,为保自己余下数十年道途,她唯一的做法就是让柳家力保自己,不受宗门惩处!
用掉手中这枚令牌!
“所以柳师叔才会这么果断的把令牌给我们,”
姜丝摩挲着令牌上凹凸的刻痕:“柳重师叔早就预料到了结果,凭借柳家的地位,只需长老一两句话,就能把服禁用丹药一事摆平,”
她仰起脸,和煦日光落入瞳中,如湖面泛起一片璨金:“与他们而言相当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我们两个打发了。”
姜丝和段苁毫无所得,却要承受服用暴血丹的体伤之痛!
而柳家,高坐钓鱼台作壁上观,于最后一刻怜悯施舍。
姜丝深吸一口气。
从柳重院落里吹来的那缕春风,直到此刻,才让她感受到自心底沁出的透骨寒凉。
段苁终于明白,她气恼不已:“歹毒!可恶!”
“那我就偏不如柳家的愿!不让柳家得逞!”
姜丝步子一顿,她看向远处群山巍峨,和上方笼着的一层冥烟浓雾。
她没有向段苁道出的是,
若真按柳家所想,服用这枚暴血丹击败林源,即便宗门查明柳家力保,但段苁的魁首之位一定保不住,那么顺位夺得第一的还是林源!
这又和柳家的初心相背。
如何能让林源不得魁首?
“死在擂台上,”
姜丝笑意嘲弄。
她突然很好奇,储物袋中的那枚暴血丹真的只是一枚暴血丹么?
“不想林源太过出众,又不能主动出手以免抹黑自身的柳家,真的想要林源活着么?”
这场擂台赛,还有毫无背景的段苁,实在是最好的选择。
“柳重给出令牌,笃定的不是我们要解服食禁用丹药之困,而是赌我们一定会求上柳家,消除于擂台上灭杀同宗弟子之危。”
进退两难,
姜丝垂眸,这便是身为修真界底层炼气修士的悲哀。
方才对他们和善可亲的柳重,心中到底藏着什么心思,谁又知道?
果然,在这修真界,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姜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这种足可以让人心境蒙尘的阴暗,还是不要与小苁明说。
太多的黑暗,得一点一点去接受。
良久,她转过身,看向段苁,眸光专注而认真:“小苁,”
少女声音轻轻的:“你必须赢。”
斜阳长,春日清朗,
段苁愣愣点头:“好,我一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