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嫂子夫妻俩意外地发现,自己那个当初腼腆自卑,跟人说句话都不敢抬头的儿子。
面对这般陌生繁华的府城,居然一点也不惊惧。
他的脸上甚至有一份淡然,一分坚毅,仿佛这世间的繁华也惊动不了他。
他有自己的目标,视线坚定。
夫妻俩心头一震。
儿子这是,长大了?
进了城门,一家人先找个地方落脚。
隋准找了家干净些的小客栈,一个房间一晚上就是100文。
住仨晚上,就能租县城浴堂巷小房子一个月了。
听得佟嫂子夫妻俩瞠目结舌。
期间,关同知,哦不,现在应该叫关知府了,是有派人过来。
想给佟家人安排好些的地方住。
对于隋准要进府学这事,关知府喜悦得很。
关知府和郑县令为着争隋准,一个想他进府学,一个想他进县学。
两人不顾兄弟情谊,大打出手。
最终还是关知府胜出。
郑县令难过得,特特修书十页,将关知府痛骂了一顿,骂他抢夺家乡人才,丧尽天良云云。
但关知府看过就忘了。
隋准进城,他非常重视,安排了人来接待。
但隋准拒绝了。
他不是不想抱大腿,而是觉得大腿要用在刀刃上。
为一点小事就麻烦人家,还不如以后时机成熟,让人家帮一个大的!
抱着利益最大化的心理,他决定自己搞定府城生活。
首先是落脚,其次,赶紧找个院子租。
一家人才休息了半日,便马不停蹄地到牙行,找人牙子带去看院子。
淮南府毕竟是一府中心,不缺秀才公。
人牙子得知要租院子的是位秀才,并没有特别热络。
但待人接物也没有出错便是了。
他看这一家人,不论是衣着,还是口音,亦或是显而易见的局促感。
瞧着,必是进城不久的乡下人。
他便知道,对方可能不太熟悉府城的情况。
直白点,不熟悉府城的租赁价。
“离府学最近的,是白鹿巷,走到府学不消五分钟,最是方便。但价格也贵,最小的一进一出的院子,也得500两。”
“远一点就便宜些,距离府学15分钟路程的桃花巷,500两能买个两进两出的大院子了。”
“再再远就是……”
他细细地,将城中房屋分布、相应价格,介绍了一遍。
佟家人一听,坏菜了。
原先在家时,隋准豪言壮志,说要拿300两买房子。
如今一听,简直痴人说梦。
府城中,距离府学半个时辰路程的偏远巷子,最便宜的院子,都要300两。
隋准他们去看了,房子破旧得不行。
走着走着,房檐掉下来一片瓦,差点把学霸开瓤。
佟家人马上被劝退了。
“不行就还是租吧。”隋准羞赧。
他以为几百两可以过安稳日子了,谁知连房梁都不稳。
不过幸好,佟家人欣然同意。
“租就租呗,少花点。”佟嫂子说。
“不用多大,两个房咱挤挤就成,远也不怕,咱们有骡子。”
这骡子是佟嫂子用隋准的第一桶金买的,她万万舍不得卖给人了,于是一起带到府城。
隋准也是同意的,毕竟他给这骡子刷了多少回澡啊。
从一个小豆丁刷到一人高了。
他还没骑回本呢。
既然要租院子,人牙子又换了一批宅子,带他们去看。
“就这样的都要2两一个月啊?”佟嫂子龇牙咧嘴。
大门都掉漆了,院子里头长满杂草。
瓦片倒是不会掉,可窗子都破了。
屋里头还空空荡荡,也没个桌椅。
什么都要自己置办,都是隐藏的支出。
隋准心中算了算,加上修缮、置办,费用也不少了。
他当即拒了这个宅子。
人牙子也不恼,依旧尽职尽责,带他们又看了好几个。
最后看中的,是一个改过的院子。
“……屋主以前做买卖的,前头是铺子,后头是住家。现在用板子把铺子门面挡起来了,成了三间房。以后若是你老家来人,还有个房间落脚。”
人牙子尽可能地修饰一番。
但其实,这就是一个铺子被隔开,买卖和住都混在一块了。
好是好在有个大院子,里头还有口井。
一开始隋准自己都没瞧上,是佟大发话了:
“又不是身娇肉贵的,能住就行。院子大能拴骡子,还能种点菜,蛮好。”
隋准想想也是,特别是还有井,洗衣服方便,吃水也能节省一笔。
万恶的淮南府,没有井的话,连水都是要钱的。
价格谈好了。
人牙子说屋主急租,给了优惠,是2两一个月。但有个前提条件,必须两日内,付完一年的租金。
隋准留了个心眼:
“屋主为何急租?”
这方面,人牙子一般不会老实回答,只会含糊道:
“许是生意不干了,急着回老家吧。”
隋准不置可否,最后也没定下来要租,只说还要考虑。
佟秀纳闷,悄声问:
“娘子,方才那房子,你同爹不都觉得可以吗?怎就没定?”
佟嫂子也在一旁担心:
“是呀,还不快点定,被人抢走了咋办?方才那人牙子说了,好几家人在看这个宅子呢,有一家已经回去拿银子了,万一被他们抢走……”
“你放心吧,娘。”隋准失笑:“真有那么多人抢,人牙子还这么费劲催我们作甚?租给谁不是租,他没必要费这么急,除非根本没人租。”
佟嫂子细细琢磨,是这么个道理。
“那咋办,这房子不租了?”
她一想到一个晚上100文的客栈,牙都酸了。
隋准却说:
“租,自然要租。”
“只是,价格还得再便宜些。”
隋准又和人牙子磨了许久,对方才吐露真正的低价:
每月一两半。
“这真算是特别特别优惠的价格了,这条巷子的屋子,从没租过这么低的价格。”
人牙子口气略带抱怨。
这个秀才公,看起来高大爽朗,没想到砍起价来,小肚鸡肠。
他应付得,腮帮子都疼了。
一番口舌较量下来,他对这口才了得的大个子,倒处出一点感情。
人牙子不忍隋准被蒙在鼓里,便说:
“不过,有件事我可要先同你们说好。”
他郑重道:
“这屋子,是有点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