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并御空,踏上漂泊之旅。
按照黄三姐的计划,乐队要先行遍西南洲北部的凡人城镇与修真门派;截至刘放加入之时,预计的行程才刚刚过半而已。
黄三姐新收下一个俊美的少年,心情自然大好,兴致勃勃地在三人前面纵身开路,不时和狄二调笑两句;而狄二则似有心事,一般很少开口讲话,默不作声地跟在老大身后;至于大和与刘放二人,位于队伍末尾,并肩而行。
大和足足比刘放高了半个头,后者在他身边,不免联想到这个蒙面男人先前的行径,着实压力不浅。
奈何刘放每每想要悄声溜开,都会被大和一手提回,听他恶狠狠地道:“答应了跟我们走,还想逃跑吗?”
对于大和的粗鲁举动,黄三姐一概放任不管,如此却苦了整日担惊受怕的刘放。
久而久之,一向温和宽厚的狄二实在看不下去了,出言劝大和道:“刘放仅是炼丹修为,固然跟不上元婴的速度,你又何必老是为难他呢?”
大和轻咳一声,一时也说不出自己总是捉弄刘放的理由。
听见狄二的仗义执言,刘放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赶紧躲在他身旁,故意避开大和投射而来的眼神。
见计谋得逞,狄二顺水推舟,对黄三姐道:“老大,我陪他在后面跟着,你们先走。”
黄三姐眼珠一转,嘟着嘴摇头道:“哼,你想借机避开我?”
狄二结巴道:“没有的事,老大说笑了。”
望着狄二飘忽不定的眼神,黄三姐嘴角上扬,慢慢凑了过来,伸指掠过他的下颚线,软绵绵地道:“我早说过,咱们是一家人,哪有无故分开的道理?刘放飞得慢一点,我们就顺着他的脚程,正好也轻松些。”
大和指着刘放叫道:“何止是慢了点?简直……”
黄三姐不等大和讲完,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胸口,笑眯眯地道:“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为何不能相互体谅一些呢?大和弟弟,你说有没有道理?”
她刻意加上了“弟弟”两个字,听起来十分亲切,可总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大和似乎也格外吃黄三姐这套,冷冰冰地应了一声,不再找刘放的麻烦。
四人再度安静下来,黄三姐想起一事,转向刘放道:“我们过两天便到了,是个凡人的村镇。刘放,你要找谁?说来听听,我好构思词曲。”
听了黄三姐的话,刘放才想起自己的初衷,低声道:“她叫林或雪,是个剑修……是个女人。她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黄三姐一一记在心里,问出一句奇奇怪怪的话:“她真是女人?还是说是个女孩?”
刘放呆呆地道:“她不是小孩子。”
大和粗声粗气地插嘴道:“屁话。”
黄三姐对大和的任性颇为无奈,耐心地对刘放解释道:“女人和女孩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你可能还不会和所谓的女人打交道。”
刘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林或雪究竟该属于哪一类,只能迷茫地道:“她不小,她也不老。”
黄三姐换了一种问法:“你喜欢她,倾慕她,想和她共度余生、白头偕老,对不对?”
问完,她洋洋得意地看了大和一眼,后者则没好气地盯着刘放的反应。
刘放却好像一下子多了个很重的心事,呆若木鸡地道:“不,我不配,我怎么配得上她?”
大和冷笑,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多了几分奇异的色彩。
黄三姐胸有成竹地展开了一幅空白的卷轴,喃喃道:“我见过的你这种人,恐怕是数也数不清了。”
她提笔起墨,随口道:“她的相貌怎样?”不等刘放回答,又笑着接道:“漂亮得出奇,是不是?”
刘放低下头来,一声不吭。
黄三姐真是个神奇的女人,能一眼看穿他的心事。
其实黄三姐若看不出刘放的心事,那她这三十几年也算是白活了。
大和偏偏要讲反话:“有没有画像?说不定人家是个无可救药的丑八怪,也只有你才把她当成宝儿。”
黄三姐皱眉喝道:“大和!”
她这两个字还没说完,大和的咽喉已经抵上一柄漆黑的长剑。
刘放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从哪儿拔出的这把剑。
他只想立时杀了大和,因为大和说了林或雪的坏话,触及了他心底最脆弱、最柔软的部分。
在刘放的心中,林或雪的地位已隐隐超越了百草怪。古人云“娶了媳妇忘了娘”,确有其理。尽管,林或雪不是刘放的媳妇,百草怪也不是刘放的娘。
刘放曾立誓永不杀人,可他此刻的杀心却比天下任何一个杀人者都要强烈。
在魔剑的加持下,刘放的速度与劲力暴涨了数千倍,逾越了炼丹和元婴之间的天堑。不需要半点儿精巧的剑法,只凭这直来直去的一剑,刘放就能轻而易举地取下大和的性命。
大和没有抵挡这一剑的能力。他的境界还不足以抵御经由魔剑刺激后喷薄的怒火。
但他也没有死。
两根手指稳稳夹住了袭来的剑刃,正是黄三姐嫩荑般的纤纤玉指。她的身法竟不输于她的术法。
刘放已变招了,神风剑法的剑意,万象剑法的剑式。
这次的目标却是阻拦他杀戮的黄三姐。
黄三姐连躲十三道快剑,紧紧皱起了眉头。
刘放完全没想留手,招招都是奔着自己的要害。
这种舍生忘死、以命博命的打法,黄三姐只在过去与修真界职业杀手交锋时见过。
当然,她有办法制住刘放,而不伤他一分一毫。
黄三姐冲大和打了个响指。后者阴沉着脸,念诀施法。
不见琴身,但闻琴声。
琴声似梦,竟能让刘放摆脱魔剑的束缚,回归清明。
那柄黑色的剑,就在三人眼下幻化成一道若隐若现的虚影,融进了刘放的心口。
三人虽不晓得魔剑的来头,但也能猜到魔剑的效用。这种献祭精神的邪宝,从来都是一把危险的双刃剑。
狄二全程没有动作,只在刘放彻底平静后讲了八个字:“他的剑法,我好熟悉。”
黄三姐抱起七窍流血、瞳色发红的刘放,对大和叹道:“你本不该如此。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你不是什么样的人。我更知道,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的人。”
大和默然,良久方才道:“我……我自己都不清楚。”
黄三姐悠然道:“你比谁都清楚,你只不过应该换个方式。这儿不是空云岛,我们更不是东海那帮杀伐无算的混蛋。”
她顿了顿,又眨着眼道:“或许,我可以教你。”
大和看了看沉默的狄二,轻声道:“不用。”
黄三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狄二,不带一丝情感地问道:“狄公子,我若像那位林姑娘一样走了,你也会来找我吗?”
狄二竟一反常态道:“会的,会的。我会找遍天涯海角,找到海枯石烂。”
边说着,他边一步步接近了黄三姐,头微微垂了下来,恰好让黄三姐能踮起脚吻到自己的鼻尖。
也许,唯有身经百战的熟手,才能精确地拿捏这一恰到好处的高度。
狄二闻所未闻的主动让黄三姐受宠若惊。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更没想背后的隐情,主动迎了上去,幸福地闭上双眼,等待理所当然的亲吻。
可狄二却没继续行动。
恰恰相反,狄二向大和哀嚎着传音道:“大和,你那是什么馊主意!你不是说对付老大这种女人,反击越直白,她越会知难而退吗?”
大和强忍着笑,毫不客气地回道:“我说什么,难道你就信什么?再说了,你不是比我更懂女人么?”
狄二迷茫地道:“这样的女人,我还从没遇到过呢。”
他犹豫地看着黄三姐含苞待放的暗色朱唇,吻也不是,不吻也不是,只得满头大汗地立在原地,恼火道:“我现在骑虎难下,你得负主要责任,赶紧帮我摆平!”
大和耸耸肩道:“好啊,我无所谓。”说完,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就要代替狄二去亲黄三姐。
刘放在黄三姐怀里无力起身,看似昏迷,实则始终保持着清醒。
他饶有兴致地倾听着三人明面上的互动,猜测接下来的发展,心想道:“狄二哥本对黄三姐无感,怎得突然转变了态度?”
若要亲黄三姐,大和势必得摘下面纱;然而,他好像并不打算如此随便地展露自己的相貌。
但见大和小心翼翼地从下方揭开遮面黑纱的一角,只露出和他那双美目一样灵性秀气的嘴巴,带着坏笑朝着黄三姐凑了过去。
刘放纵然好奇,却不敢睁眼,只好接着装昏。
谁知,黄三姐即便闭着眼、不用灵力感应,也能通过嗅觉分辨大和的身份。
淡香缓缓靠来,她暗里发笑,等不怀好意的大和足够接近,一记看不清的快掌猛然落下,结结实实地劈在他的头顶,将其打了个七荤八素,脑袋直直地砸在下方刘放的脸上。
黄三姐的动作快到无法思量,大和甚至还来不及收回他故作姿态撅起来的红唇,便和刘放来了个面部的亲密接触,两个人的嘴也随之碰在一起。
突如其来的痛击之下,刘放是真的昏厥了过去。
大和则飞快地退了三小步,手足无措地擦了擦嘴角,狠狠地把面纱拉了下去,一言不发,不知是在尴尬还是在回味。
狄二的放声大笑响起,黄三姐则一脸无辜地望向大和,好奇地问道:“大和,你干什么?”
狄二也拍拍大和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我猜他没伸舌头。”
大和气急败坏地指着两人,咬牙切齿地道:“好啊,你俩合起伙来戏弄我。”
黄三姐严肃地道:“我希望这个小小的教训能让你以后对刘放好一些……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好。”
大和不说话了。
黄三姐把刘放送到大和的怀中,淡淡地吩咐道:“我刚才点了他的穴位,十九个时辰后他才会醒来。这十九个时辰里,你要好好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