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长假结束了。
李一父母再也呆不下去了,说什么都要回去了。虽然,阿娇一再挽留,他们还是不肯留下。
“都退休了,在哪呆着不是呆,非要回去干嘛?”李曼把他父母的想回去的想法,在办公室里对没文化说了。
她已经在他的公司里“考察”了一阵子了。
他能理解老人们的想法,也不想强留他们。那样反会惹他们不高兴。只是,听李蔓说想和他们一块先回去,他就有些失落。他阴沉着脸也不明说,只是翘着脚在椅子里歪头不吱声了。
李蔓心里很明白他心里的小九九,只是父母在这儿呆得很不习惯,每天都对她吵吵着要走,这让她很心烦。若不是没文化整这么一出,她办完事早就和父母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了,可现在弄成这样了,咋办?
她也没什么好办法。眼见着父母的头发花白,可李一还是下落不明,这对他们的打击可想而知。他们不愿意在这儿住下去,也是可以理解的。
再说叶落归根,也总不能就这样漂泊在外,空牵挂一缕乡愁。每看到父母望着窗外出神的时候,她心里都难免自责。
这天,她终于擅自作主,预订了三人的机票,单等到时对没文化说一声就可以启程了。
中午时分,她给阿娇去电话,把订好票的事说了,阿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问了一句:“那你们俩以后怎么办?”
她知道她说的是她和没文化的事儿。她就说先这么办吧,等把二老送回去安顿好,她再回转来就是了。
也不能就让俩老人家自己走吧,从来都没出过远门,一路上没有她照料,天南地北都分不清,与其提心吊胆的,倒不如跟着一路回去吧。
她还说,她和她父母都商量过了,等她们一走,就让阿娇搬过来住,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到时候,她就把房子过户到自己名下就行了。
阿娇一个劲儿地说她不要,锁着好了,等她再回来的时候也好有个栖身地,不至于…
两人推让了一会儿,还是没个明确的定论。只得先搁下以后慢慢再说。
晩上,她和父母说了一会儿话,梅秀中的电话就打来了,先问了两个老人吃饭了没有,然后,就问她在干啥。
她就说正和二老说话,商量下后天要走的事。临行前,他们想答谢一下为李一的事儿操心的人。
又把白天和阿娇说房子的事儿对他说了一遍。
“要走?谁让你走的?”梅秀中心里那个气恼,隔着屏就能听出来。
“这不才定的嘛。”她没敢把订好机票的事对他说,光说要走他都不乐意成这样,再说已经订好机票了,他不骂人才怪。
可转念一想,他凭什么骂人?她又不是他老婆,还由得着他想干啥就干啥了。
她对父母点了点头,推门出来,走到楼下。
电话里面,梅秀中还在不满地说着:也不和他商量一下,就悄悄地要走,到时候可能还会不辞而别,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
那是骗婚的常用伎俩,他清楚得很!
“喂!你说啥呢?那是人话吗?连骗婚都出来了,你恶心谁呀!说你没文化还真是没文化!”
她隔着屏就嚷嚷开来。
楼下空荡荡地没人,她的声音就格外地刺耳。
“不管怎么说,你也得和我商量一下嘛,不吭一声就要走了,你眼里还有我吗?”那边也是不依不饶,揪住她擅自作主不放。
“凭什么和你商量,我的事情我做主,不关别人的事儿!”她有些气恼了,这没文化花前月下的时间不长,也没少说过花言巧语的,怎么今天就那么较真。
“李大妈!我可告诉你,没有我同意你哪儿都别想去!”那边传来豪横的声音。
“哈哈。”李蔓听他这样叫她,不怒反笑了,“好你个没文化,竟然敢这样污蔑我,你有本事,当面喊试试!”
“试试就试试。李大妈,李大妈!怎么样!干气吧!”那边来劲儿了,一口一个李大妈,叫得跟隔壁的小孙子似的。
“你真行,真本事,有种你当着我妈喊,看她不劈你两个大嘴巴子,才怪!我可给你说了,明天的事儿你看着办吧!别到时又说我没说!”她来了个恩威并施。
“得咧,您老等着吧!”那边雨过天晴似地回道。喀、喀地传来一阵杂音便没了信号。
“咦?你个没文化也不吱一声,这是又跑到哪去了。”她有些奇怪地看着手机。
哼!还说我不吭个声,你不也是连个屁都没放就跑得没信号了吗?难怪一天没声息。
当下骨碌了一下眼珠,想好了怼他的法子,看谁歪得过谁!打定了主意,愉快地上楼去了。
母亲在楼上听楼下女儿有一句没一句地吵得不可开交,就喊:“她爸,你听,这是在闹架不是?你丫头的脾气该改改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没嫁出去,就听她这样说话,我看也是多半要黄!”母亲担忧地对她爸说。
要他爸一会儿等她上楼给她说道说道,说话别那么冲,那是缺心眼,有话好好说,才能过好日子。
哪能一不顺心,就吵吵闹闹的,显得没家教。让街坊邻居听见了丢不丢人?时间久了,还不被人看扁了。
“是得好好说道说道。”父亲一旁不住地点头,赞同母亲的说话。侧耳听到楼道里“咚咚”的脚步声和李蔓小声地哼着什么调调。
两人赶紧离开窗口,跑到房中去了。
听到锁响,知道李蔓进屋了。父亲便咳嗽一声从屋中出来。
“回来了?”看着李蔓开心的神情,并不像母亲担心的那样,就觉他这一问犹显多余。
“走路就不知道轻一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哪个打虎英雄回来了。”父亲调侃道。
“没有,那家伙一听我们要走,就翻脸气人,不给他点厉害的,还真镇不住他!啥人嘛!”李蔓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我说丫头!”母亲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李一的一件衣服,那是一件脏得洗不出来的衣裳。她每天都在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而现在那对于母亲而言,却是一件稀世的宝贝。因为,那上面停留着她儿子的味道。
“你和那个没…究竟是咋想的?”她仔细地折叠着衣裳,细心地抚平每一个褶皱。
“看呗!”她不以为然地敷衍道。
“看?看你?还是看他?”母亲听不明白她的话。
“哪谁知道?看好就成,看不好就散,没什么大不了的!”李蔓满不在乎地逗母亲开心。
抢过母亲手里的衣裳,转身想到卫生间里搓洗一下。母亲见状赶紧一把抢过来。
“别又像城南那个卤猪耳朵的,眼看着要成了,却又黄了,你呀你呀,真不知咋想的!”母亲一边数落她,一边又折起了衣裳。嘴里话又不像单单是在说她。
“妈,看你说的,不合适就散呗,又不是真命天子,谁还离不开谁了!”被揭了短的李蔓,没有像平常一样和妈妈闹,笑咪咪地根本没往心里去。
“那谁还为此哭过好几鼻子呢!”爸爸在一旁挤兑道。
“切,那还不是因为你没有猪耳朵下酒了!”李蔓被说得不好意思了,躲自己房里去了。
“说得好听,你文过其实而言他!尽往自己脸上贴金!照你说的,我要爱吃羊肉,你还得找个放羊的?”爸爸难得有今天的好心情,不免对女儿多调侃了几句。
“妈,你听你们家老李那说的是啥话吧!”李蔓自知理亏,就开始挑拨她妈了。
“你两个老没老样小没小相的,少拿我说事儿。”妈妈笑着搡了搡爸爸,让他少说那没盐没味的话。
瞪眼示意那丫头这阵儿心情正好得不得了,少泼凉水。其实,她对那没文化也说不出啥来,除了年龄有点大。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李蔓在电话里和梅秀中打了一阵儿嘴巴仗,因为要签一份重要的合同,他便没有过多地纠缠,就把晚上都请哪些人定下了。
下班时分,没文化接了李蔓和她的父母,到了“玫瑰之约”。于二嘎子已经把包括负责的危警官和大成公司的人事部张经理一行、财务总监等人接了过来。
阿娇因为带团没回来,故尔缺席。
李蔓父母有些遗憾地念叨着阿娇没能来,“那丫头可好了!”一向木讷的父亲不停地夸阿娇,神情还是有些失落。
梅秀中殷勤备至地招呼着客人,虽然大多数是他的手下,但今晚他不是老总,而是主家,身份不同了。
答谢宴一直到结束,气氛都很低沉。
虽然,梅秀中一直很卖力地扮演着主家的角色,始终没能调动起大家的情绪来。
也许是客人对李蔓一家人不熟悉,又是这么一档子事的缘故。
客人们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于二嘎子悄悄地问李蔓,阿娇的事她考虑过没有?言语闪烁,不明其意。
“阿娇会有啥事?”她有些糊涂了,不解地看着于二嘎子。
“唉,就是那个,那个啥。”于二嘎子红着脸,用手比划着说不清楚,最后憋出一句:“你懂的。”就慌乱地抢门跑出去了。
她心里奇怪地想:“我懂?我懂什么!这个于二嘎子,不会是为阿娇打抱不平要分李一的家产吧?昨天给她房子她都不要,会惦记着李一那点钱?阿娇不是这样的人!”她想。
听到梅秀中从卫生间出来的声音,她转过头来看向他。
怎么啦?不满意是咋地,脸色这么难看!他在挑拨她。
“满意得很!”语气中多有褒奖他今晚的不俗表现。只是脸色不开。
“不告而别,有些后悔莫及、依依不舍是吧?”听得出他在嘲讽她。
“对,我还有些流连忘返,痛苦万分,正想找个墙角痛哭一番不可!”她瞋眼他。
“别扯那没用的,又怎么了?”梅秀中知道李蔓胡嚼起来,那水平也是国际一流。当下明智地阻止了她。
“不是,是你表弟刚才的话,让人捉摸不透!”她道出了实情,又把刚才于二嘎子说的话和自己的猜测,对他说了一遍。
“嗐!李大妈!真不知你那惯会疑神疑鬼的脑袋里,除了装些坑害我这等忠良的鬼主意,就不能有点正常的阳光的思想在里面?
于二嘎子的意思和你想的完全不沾边!他那是对她有意思。真是的,什么黑暗,你想什么!”他不失时机地又损了李蔓一通。
“嘿!我咋就没想到呢!”李蔓经他那么一点拨,恍然道。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快走啦,走啦!”李蔓的母亲拉开门向里面喊道。
“就来!”李蔓随口应道,拉起梅秀中往门边跑去。
因为,梅秀中喝了酒,就由酒店里的一个小哥开车送他们回去。
梅秀中坐在副驾位置上,也不方便和李蔓说什么,只是时不时地指点小哥行驶路线。
车到楼下了,他侍候着两个老人家下了车,本想着一同到楼上坐坐,再说些话。李蔓却让他回去,说她们晚上还要收拾明天的行李,没时间搭理他。并嘱咐他明天早上早点过来接他们去机场。
“那我就帮不上忙了!明天我早点过来。”梅秀中无奈地说。与李蔓父母道了别,也没看李蔓,就上车走了。
切,小心眼!李蔓嘴里嘟嚷了一句,也随着父母身后上了楼。
一夜无话。
早上不到6点,父母就起来了。
他们简单地做了点早餐,三人吃完,母亲就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像没人来过一样。
三人谁也没有多话,坐等着梅秀中来接。
7点钟的样子,外面还是漆黑一团,楼下响起了汽车声,车灯晃眼,梅秀中穿着那天求婚时的正装,钻出车来。
“快上来。”李蔓在窗口探出头,招呼着他。
“噢!”梅秀中仰头应道,一溜轻跑地上楼来。
门是虚掩着的。他第一次推开了这扇门,既感亲切,又很陌生。
门里,李蔓和她的父母已经拿好行李,站在了门前,脸上行色匆匆,却流连不舍。
见他推开门,她父亲平静地说了声:“来啦!”就要提起行李箱往楼下去。
“我来,我来!”梅秀中赶忙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不由分说地提下楼去。
行李,装完了。
梅秀中问李蔓还落下什么没有。
李蔓回说没有了,就搀着母亲走出屋子,随手熄灭了房间里的灯。
母亲盯着黑洞洞的房间里,忍不住哽咽了一声,叹息着拉上了门。下楼的时候又忍不住回望了好几眼,几多哀痛、几多不忍,又几多牵挂,留在了门上。
梅秀中想拉着三人再吃一口这座城市的早餐,却被李蔓父母坚决地推辞,他只好作罢,闷头开车上路。
车窗外,是仍在酣睡的城市的梦境。路上少有车辆穿行,寂寞的红绿灯,机械地眨动着三只眼。
车很快就驶出了城。车灯如剪裁开墨黑的四周。
走过一座长桥,转弯,前面的路上却是灯火通明,机器轰鸣,人头攒动。
“这是在干什么,这么多人?”李蔓问。
“修路呢!”梅秀中看着车前的路,答道。
车前面远远地有红灯闪烁,近前停车,有穿橙红色衣服的人过来,大声地说前面禁行,请走便道。
哦!梅秀中口里应道,按起车窗。车便摇摆着上了便道,又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茫茫旷野里。
车颠簸得很厉害。李蔓和母亲都有些晕车,母亲的反应更甚。几乎要呕吐了,李蔓忙呼停车。
母亲干呕了一会儿,觉得好受些了,就有些歉意地说:坐不惯车,一坐就是这样,真是添麻烦了。
“不要紧,我尽量开慢些!时间还早,来得及。”梅秀中不停地安慰着老人家,一边责怪李蔓非要选这个时候走,晚个几天,路修好了,也不会这么遭罪。
东方泛白,车外的景物有了模糊的轮廓。李蔓看着,不由地想:真快呀,来的时候还绿茵茵的,这会儿却是:枯草连天,秋风萧瑟。
想着想着,不觉眼里泛潮。怕被梅秀中看见,就假装看外面的风景,将脸紧贴着车窗上。
到了机场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机场里人不是很多,早飞的人们,身影都显得有些孤单。
梅秀中帮着把行李都拖到候机厅,交办完托运。又把三人送到安检门口。
除了她父母零碎地说些感激的话外,李蔓从进了机场,就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三人过完安检,李蔓就陪着父母朝里走去,他是再也进不去了。就站在门边僵硬着笑脸朝她们三人的背影挥手告别,心里默祝他们一路平安。
嗯哼,就这么走了?他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三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深处,心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待他冰凉着心情转身欲走的时候,后背蓦地被人拍了一把,他转过身的时候,还没看清是谁,就被一团火红的身影抱住头,狂风暴雨似地一通“狂啃。”
他呜呜地摆头,才看清是她,鬼精灵似地看着他,似要把他一口吞掉。
过往的旅客没有惊扰两人,见惯不怪的绕开一边走过。
“嘴冷冰冰的,脸也冷冰冰的,怕是连心里也是冷冰冰的?”他激动地喘了口气,调侃道。
“真的?”她调皮地抿起嘴唇,骨碌着眼晴,毫不羞涩地又给了他一个热情奔放的长吻,直到机场中紧催别离的喇叭声响起。
在机场外,看着飞机轰鸣着迎着朝阳一跃而起,他还在回味着刚才那温热的长吻,心里沉醉在爱的甜蜜之中。
眼里已经没有了飞机的影子,他仍恋恋不舍地难以收回目光。晚归的大雁排起的长队,在眼里飘过。嘎欧,嘎欧的鸣叫声,如歌如诉。
长天辽阔,霞光万道。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他禁不住眼里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