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根北部萧索的山间小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过,它穿过许多虬曲的老树和干枯河道上的拱桥,最终停在了庭院之外。
车夫勒着缰绳,一边招呼着车上的顾客地方到了,一边好奇地向院子里望去。
他是识货的人,能看得出不远处篱笆的样式是何等的古朴大气,即使和贝克兰德的贵族宅邸相比也并不逊色。而陈旧的铁篱笆内却是压抑不住的满园生机,那些优美的树木在冬季气候里显现出不同的颜色,地上飘洒着各色落叶,偶尔能看到衣着得体的女仆和园丁从它们旁边走过。
这副场景如此和谐,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归隐田园的念头,车夫叹了口气,不自觉扶着弯曲了一天,有些酸疼的膝盖。
这时车帘被掀开,一个样貌英俊,眼眸绯红的男子走下了车,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用左手的袖子捂着太阳穴。
“先生,你没事吧?”车夫问道。
面对陌生人的关切,洛里安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没事。”
说完,他取出钱包,从里面取出钞票,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视线模糊,甚至很难看清钞票的面额,只好随意抽了一张出来递给车夫,然后说了句不必找了。
“多……多谢先生。”
车夫受宠若惊,好声好气地把洛里安扶到门口,又向屋里招呼了一声,才回到了车上,驾车离开。
一位园丁听到声音,连忙赶了过来:“先生回来了。”
他接过洛里安的胳膊,把他扶进屋。
“我没事,回卧室睡一觉就行。”
洛里安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大碍——事实的确如此,他只是头疼,目不见物,但是身体还算正常,没有感觉到异样。
(应该和莉雅有关系,那道光芒……我也受到它的影响了)
洛里安想着,觉得心中有股焦躁感挥之不去,他满脑子都是临走前莉雅的表情,她当时也处于严重的焦躁状态,甚至比洛里安的情况还要严重许多。
实际上成为悬命之人后,洛里安就特别容易焦躁不安,这是序列七的扮演副作用,但直到今天他才真切地体验到。
这种感觉堪比高考前一天晚上通宵失眠,然后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暂时性失明,不知何时能康复一样。
梅女士和玛丽把他扶到了卧室里,躺下盖好被子,之后便识趣地离开,关好门。
洛里安感觉周围的光线渐渐黯淡,太阳正在西沉,大地陷入了某种宁静的状态。而他额头上仿佛挂着一轮焦灼的太阳,时刻烤炙着他的神经。
“这是在扮演……这是在扮演……”
洛里安心里重复默念着这句话,聊以慰藉,直到心声渐渐低沉下去,他感到困倦,脑袋歪倒在柔软的枕头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经是夜间,绯红的月光铺满了卧室的窗户。
洛里安坐起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将贴身的衣服都浸湿了,好消息是他的五感都恢复了,眼珠子虽然有些发热,但好歹能在漆黑之中看到卧室里的诸多物件了。
太阳穴也恢复了平静,焦躁尽去,只有在寒风袭来的时候稍微隐隐作痛。
洛里安穿好衣服,踩着厚实的棉质鞋子,走出了屋子。
宅邸里安静得很,偶尔有女仆聊天的声音传来,她们窝在客厅的沙发和摇椅上,正在看今天的报纸,顺便聊聊八卦,偶尔还低声笑起来。
她们的声音让洛里安安心了不少,被自己的“锚”环绕着,就是抵御焦躁的最好方法。
“该去吃点东西了。”
洛里安摸了摸肚子,走过廊道,却被不远处的灯光吸引了脚步。那是玛丽的新房间,往常她也该是客厅看报小组的成员之一,但自从和洛里安发生关系后,她夜晚就喜欢独自在屋里看书,消化白天从梅女士那里学来的知识。
洛里安走过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推椅子的声音,玛丽哒哒哒地走到门后,打开了门锁。
屋里亮着一盏煤灯,书桌上摆满书籍。玛丽站在它们前面,两条麻花辫随意地垂在肩膀上,脸上带着淳朴而青春的笑意。
她抱着洛里安的胳膊,把他拉进屋:“先生,你好了?”
“好多了,只是头还有些疼。”洛里安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如果你想要放松一下,我们可以一起运动,出出汗头疼会好很多。”
玛丽抿着嘴唇,把上身贴着洛里安,眼神中带着一种相当明显的意味。
一股芳香钻进鼻子里,洛里安顿时意动了。
他把玛丽抱到床上,宽衣解带后两人一点点交融在了一起。
煤灯缓慢地燃烧着,床铺的位置一半昏黄一半绯红,玛丽沉闷的哼叫和月光杂糅在了一起。洛里安把剩余的一点焦躁也抛掉,全神贯注地在玛丽身上发泄力气。
许久以后,洛里安酣畅淋漓地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枕头上。
“你的治疗方法很有效,我确实不头疼了。”
玛丽一边笑,一边爬进他怀里,伸了个懒腰,语气舒畅地说:
“我也是。今天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天,读书读得脑袋疼,现在都好了。”
洛里安听了忍不住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那些知识还会咬人不成?”
说完这话,洛里安自己愣了一下,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灵感击中一样。
对啊,在这个世界,知识的确会“咬人”。
洛里安猛然想到了隐匿贤者,他就会往信徒脑中灌输知识,导致他们被迫承受可以把人逼疯的痛苦。
而今天莉雅的表现就有点类似知识逐人的症状,而且她身上有太多要素——
学者,腰间挂着星象仪、序列六以上,在海上航行过,且疑似与隐匿贤者相关。
这诸多特征迅速在洛里安脑海里锁定了一个名字。
“莉雅,莉雅……”
洛里安重复着莉雅的名字,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只是一种直觉,他作为邪神的直觉往往是很准的。当然了,直觉未必一定正确,还需要进一步证实才是。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沉思,梅女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先生,你在屋里吗?”
“在。”洛里安没掩藏。
“黑荆棘的邓恩队长来了,他还带着一个未曾见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