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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德宅邸处在一种阴沉、可怕的氛围之中。

篱笆四周的树木落尽了叶片,树杈扭曲,漆黑的岩石裸露在空气中,死寂得像是一座坟墓。

在灰色的土层中,有洁白的冰霜在增长,整座宅邸都被某种力量封冻了,在冰层破裂的声音中被扯入了现实以外的空间。

“天亮了。”

洛里安感受到了外面光线的变化,他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重达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能感觉到怀里玛丽的温度,她的皮肤依旧柔软,呼吸匀称,处在安稳的睡眠之中。

但洛里安身上却像压着一块千斤重的巨石,每一块肌肉都僵直而无法动弹。按理说这个时间点家里众人该醒了,梅女士也应该过来打招呼,但整个宅邸内静悄悄的,除了呼吸声,没有任何动静。

洛里安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宅邸似乎被某种邪恶的力量控制了。

洛里安能看到自己的锚——女仆、园丁、车夫,他们的脸庞都沉浸在睡梦的折磨中,像是被封进了水泥里。

耶德宅邸一直很安全,不管是赫密斯,还是其他神明,似乎都无法注视到这个地方,就连身体原主被永恒烈阳袭击,也是发生在市郊的小教堂内——他回到宅邸后就安全了。

但今天这种安全感被打破了,有人把手伸进了他的巢穴之中。

(冷静,冷静……)

洛里安尽力平复下呼吸,让自己在黑暗之中保持冷静,随后开始慢慢将自己的灵感延申开来,探查周围的环境。在短暂的深呼吸后,他进入了一种类似冥想的状态里,整个人陷入了自己意识的深层。

那是一片弥漫着淡淡灰光,底部有不断回荡波纹的水域的空间,洛里安能看到自己的精神体脚踩在水面之上,只是四肢都被某种深黑色的触手捆缚着,缓慢向上升起。

这些触手就是导致他“鬼压床”的真正原因。

洛里安的目光沿着触手向上望去,它们是从一个绝美女子的头顶生长出来的。那个女子也许有几十米高,身影虚幻,满头乌黑的头发都化作了蛇一般的触手,上面还有眼球在不断眨动。

原初魔女·奇克。

洛里安下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形象指代的对象。

“你知道我的名字,大概有几百年没这么叫过我了。”

一个柔和的,充满魅惑的声音从漆黑之处传来。

她的身影缓缓浮现在耶德宅邸篱笆外的一棵老树上,那些弯曲的树枝如触手般盘旋,交织成一个暗色的王座。

祂就站在那里,出乎意料的,长相算不上妖艳,却让人止不住地想要凝视。那个巨大的虚影就是从她身上生长而出,操纵着发丝束缚住了洛里安的精神体。

原初魔女轻声笑了起来:“你身上有一道伟大的力量,我们称呼祂为不可触摸者。即便是我,也只能勉强把你的屋舍拖入深层空间,从遥远之处束缚住你。”

“你想要什么?”洛里安强忍着身上的不适,低声问道。

环顾四周,他发现耶德宅邸的后山和通往廷根城区的那条山路已经消失无踪,整座宅院真的就如奇克所说,陷入了某个特殊空间之中。以他现在的能力,想要脱出几乎是不可能的。

奇克从朽木王座之上站起来,她赤着脚,轻轻踏一下,说:

“我不能触碰你,但现实中的人可以。”

“你不该伤害那只小猫的感情,她那么喜爱你,以至于想要脱离我的掌心。但那种爱已经变成了甜美的嫉妒,就像所有魔女都必须的那样——她会亲手杀了你,将你的血奉献给我。”

洛里安瞪大了眼睛,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奇克的意图。她没法亲自对洛里安出手,于是操控了雪伦夫人,要她在妒火的驱使下将自己献祭。

(不……如果雪伦夫人有问题,她为什么会到现在才出手,为什么不在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对我动手?)

洛里安大脑急转,随后灵光迸现,猛然想到了事情的关键——那天他将雪伦夫人藏进了恶魔的巢窟里,而那时她身上肯定还带着原初魔女的雕像。

就这样,奇克顺藤摸瓜地感应到了洛里安就是深渊之喉的真正宿主……

“该死……”

洛里安心中懊悔,却只能咬着牙,操纵着灵性猛烈挣扎起来。

哒,哒,哒……

雪伦夫人的脚步声在回廊里缓缓响起,她握住玛丽房间的门把,黑色火焰顿时攀附而上,将锁孔蚀穿。

大门缓缓敞开,雪伦夫人顶着满眼的血丝,踏入屋内。

就如原初魔女为她展示的那样,那个该死的女仆正躺在洛里安怀里,沉湎于安稳的睡眠中。

雪伦夫人想先剥了她的皮,饮尽她的血,但原初魔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心脏,他的心脏,用那个仪式献给我。”

雪伦夫人吐出一口干渴的冷气,抬手握紧匕首,掀开了覆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

洛里安随之仰躺在床铺上,与安详的玛丽不同,他脸上的皮肉在轻微地颤抖着,像是要挣脱蒙在脸上的无形罗网。

一股莫名的悲伤袭击了雪伦夫人,她眼角流淌着泪水,匕首却逐渐伸向洛里安心口。这时,她看到洛里安的嘴里渗出鲜血——他咬紧了牙,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沙哑的字:

“雪……伦……”

那两个嘶哑的音节里蕴含着深渊之喉血液的灵性,带着即使是真神也难以媲美的超然位格,雪伦夫人像是被洪钟震撼了一般,手臂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但很快,无数黑蛇一般的血管从她胸口存放原初魔女神像的位置攀援了出来,顺着她的脖子爬行,最后没入头皮之中。雪伦夫人的黑发一根根地飘扬了起来,顶端眨动着诡异的眼球,而她本人的瞳孔已经变成纯白颜色,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抬手将匕首刺向洛里安。

“我在此地,你等应当远离。”

“我在此地,月下皆是我的国。”

悠远的轻吟突然响起,处在意识深层的洛里安猛地平静了下来,他感觉到宅邸周围的黎明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安详宁静的黑夜。

世界的规则仿佛突然逆反,原本要在黎明中复苏的一切被蒙上了一层黑纱,于是它们变得昏昏欲睡,眨了眨眼睛,重新在黑夜中沉睡了下去。

奇克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压制住那种沉睡的欲望,她坐回那张朽木王座之上,脸色变得无比严肃: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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