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点。”
几名战士驱赶着被将手绑在背后的家丁们,推了下如丧妣考的赵大富和他的妻妾们。
陆大古在旁边领着清点物资的战士们,手捧书本,边走边翻阅。
“哗啦。”
这户地主家里不仅有成套的儒家典籍,还有明显是近几年积攒的,对儒家典籍的抄录,抄录纸上还有注解,俨然是在精学苦研,准备考取金国的科举。
对儒家来说,宋金之争,看来也不过是换个效忠对象,甚至某种意义上,金国还更正统些:
炎华一统,民族平等,不分夷夏的思想是金国提出的。
当然,说是这么说,怎么做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也因为这种言行不一。
陆大古理论上是可以同金国地主在抗金事业上合作的。
地主本应是封建体系的忠实拥磊,它们的地位要仰赖于封建时代最大的地主,【皇帝】。
但,金国到底是个不成熟的半封建半奴隶国家,不懂得如何利用这个庞大的群体,一系列行为不仅把地主得罪死了,更是让平民百姓积累了相当多的愤怒和不满。
所以金国农民、地主从天眷元年,即1138年的山东、河东地区,一直到金末金章宗泰和时期,即1201年到1208年的河北、河南、山东等地,都在持续地进行起义事件,其中金末红袄军起义,更是直接裹挟了数十甚至上百万的流民。
如果陆大古与地主们合作,则他们可以更容易地推翻金廷。
不过大古早先和妻子大进商讨过后否决了这个路径:
“如果借助它们的力量,那就相当于开了口子,放任它们掺杂到我们的队伍中来,随着我们与金国、南宋的持续对抗,地盘扩大,它们会成为紧紧围绕我们的利益共同体。”
“它们会竭尽全力推着我们走上旧时代胜利者的方向,到皇帝的位置上去。”
“那么我们的事业就失败了一半。”
我们走后,它们有相当的概率开倒车,使来之不易的新世代退回到封建体系当中。
所以,纯洁性必须保证。
如果陆大古只有几百名空间士兵,那他多半会考虑找个大地主拜山头大哥,先把地主的力量利用起来,搞垮金廷,再想办法送走便宜兄弟。
如果陆大古只有几千名勋章工人,那他大概率先同地主们合作,推翻金国、扩大地盘以后再把它们踢出局。
而现在大古拥有的,是五万勋章工人和数百空间士兵。
“亲爱的。”
他当时这样告诉大进:
“我们正是那浪潮本身呐。”
“.....”
雨终于停了。
头顶阳光,身处大院门口,看着黑军战士们抬出藏在里屋柜子里的账簿,陆大古扭头提醒千夫长:
“一定要把它们的罪责清查干净。”
“乡亲们已经等了我们太久,不能再让他们失望。”
“陆同志!”
忽地有人唤他。
大古循声看去,见到名百夫长跑来,喘着气指向远处:
“陆同志,咱们的审判场地乱起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询问中,他的手已经抬起来,握住背后的剑柄,等待来人回话。
如果是因为清完罪名负责行刑的战士里有新兵下不了手,他可以直接换个人,或者自己上。
这些个有权有势的人家在本地靠着对漂亮的女人娶妻纳妾,经过几代人的基因改良,加上生活条件优越,以这个时代的眼光看,一般不会太丑,而人常常被好看的人或动物的可怜样打动,更容易心软,就像后世爱猫人士里的部分人。
流浪猫捕杀本土珍惜鸟类、松鼠、鼩鼱、宠物鸟,损害生态的时候他们说是物竞天择自然规律。
流浪猫数量过多,有人扑杀它们的时候,他们跳出来指责、唾骂,将动手扑杀的人开除人籍,却对不规范驯养、遗弃造成流浪的祸根视而不见。
此外,作为视觉动物,一些人嘴上说着平等,但当一个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缺牙、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佝偻老农,和一个金发碧眼、身材姣好、肤白胜雪、泪眼汪汪的贵族美女站在眼前,只能二选一救一个的时候,他们多半选贵族美女。
不过这对陆大古来说不构成问题:
好看的人而已,我杀的多了。
再多几个也无妨。
“首席!我不服!”
等待回话间,后面又来了名黑军战士,是个比大古矮两头的年轻人,那人不满地质问:
“为什么还要清查什么罪责,不直接攮死它们算逑?”
“.....”
现在陆大古有点想起上次任务了——十二世纪是个到处图图的世纪,这个时代前后,屠城灭族是种时髦,欧洲中东中亚都这么干,公元前几百年的炎华大地上更是如此,对蛮族敌役犁庭扫穴绝其苗裔的理论支持工作都不需要他亲自上,无数人争先恐后抢着干,大臣们还常常对没有看到敌人的境内血流成河感到非常不满。
假使他对攻打草原人表现得稍有软化,还会遭到上疏怒斥,骂他妇人之仁。
偏偏他还没办法应对这样的上疏,要是让谁因言获罪,文臣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涌上来,越危险,他们越兴奋。
文臣死谏,武臣死战,名垂青史,千古流芳被他们视为最大的浪漫。
以至于明明早就做足心理准备,融入“段位”,经常像拉车的驼鹿跑得太快不得不喊“刹刹刹刹刹刹刹”的圣诞老人一样下决策的陆大古站在他们当中时常显得太保守。
朝中经常分为两派。
保守派认为他太保守,激进派认为他不够激进。
“.....我认得你。”
大古点了点头:“你家里,原先有五口人,因为地主,只剩下你一个。”
“你想给家里报仇,是么?”
年轻人咬紧牙关,用力点头。
“那我更不能直接弄死他们了。”
“?!”听得这话,年轻人惊愕地睁大眼睛。
“你看看他们。”
没有理会他的神情,陆大古望向不远处,那是集中起来准备观看公开审判的乡民,他示意年轻人看这些乡人:
“看到了吗。”
对方迷惑起来,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头,大古继续道:
“和这么多人比,你一个人的仇小得很。”
“你?!”
他当场炸了,几乎就要动手,就听陆大古说:“我们的队伍里,谁的妹妹被卖到青楼,谁的哥哥被地主打死,谁的弟弟被抓去充军,一去不返,家里的老母亲活活哭死。”
“这仇不只是你一个人的。”
“更不只是黑军的。”
“是我们大伙的,是全天下受苦的人的。”
对着神情渐渐呆滞的年轻人,陆大古无比严肃地告诉他:
“我们的队伍是为了给无数个像你的家人、你的亲朋那样的人报仇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