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至亲……?”慧玉心中忐忑,猜测着是不是老太后已经向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世。
“这个……是你父母托人让我转交给你的。”卞沧临最终还是从怀中取出了遗书,放到她的手中。
慧玉看着信封上陌生的字迹,一脸茫然的打开来看了看。
“我父母回陵光了?”慧玉神色复杂,一面为不用再担心卞沧临又要带她去见那对假双亲而安心,一面为不知要继续到何时的谎言而忧心……
“嗯?”卞沧临则是一愣,取过他以为的遗书来读了一遍,然后也同慧玉一样神色复杂:“是啊……他们不愿与你当面辞别,想来也是怕你伤心。”
“父亲一直都想带母亲回到陵光安度晚年,如今愿望达成,我做女儿的,也甚是为他们高兴。对了,殿下可曾用晚膳?我这就去准备。”
“不用!我在路上已经吃了些点心。你一早就入了宫,应该也累了吧,还是早些休息为好。我也准备回宫去了。”
“好……殿下慢走。”
两个人各怀心思,都不敢再多待,急着道别。
直到听见院门被关上,慧玉这才安下心来,一屁股坐回床榻,招来大黄搂着倒下。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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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的永寿宫堆满了祭花宴的宾客名帖,老太后揉揉酸胀的眼睛,刚准备招来云裳伺候,就听见门外有人通报皇帝来了。
“我儿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这老太婆了?”太后放下手中的名帖,伸手接过皇帝端来的药膳。
“听闻母亲这几日忙于祭花宴,就命人做了这养精气的药膳给您送来。”独自进来的皇帝放下食盘后,坐到母亲身侧替她揉着肩膀献殷勤。
老太后抬眼一脸我还不懂你的表情瞟了瞟他,然后拿起汤匙喝了两口味道还算爽口的药膳,说道:“陛下这哪是来送药膳的,明明是来过问祭花宴的!”
皇帝尴尬的笑了两声,娓娓道来:“听说母亲要大办祭花宴,甚至还准备邀约些官员及其家眷子弟?”
“是啊。”
“这其中也包括佑安侯府吗?”
“自然有他!佑安侯府的大小姐可是皇城大事,怎能漏掉?”
“……母亲可否晚一年再行此大事?”皇帝停下手,恳求道。
“怎么了?”
“……前些日子,沧临与我闲谈时聊起了那位大小姐。他说,他虽想早些迎娶她,可嫁入皇城,只会让楚伴读多了份枷锁,少了些自由!他舍不得……”
老太后皱着眉想了些许时候,叹了口气:“唉……你们父子……还真是父子!”
皇帝笑了笑,也回忆起过往:“若是阿兰还在世,会赞许那小子的吧!”
“不过……沧临去影凤山时得到的那份假遗书,我可是把大小姐的后路给堵死了的……”
“这个么……”皇帝摸摸自己的鼻子:“还请母亲恕罪,儿子已经让人替换了那封遗书!”
“好嘛!你这是早就替他盘算好了呀!”
“母亲……还是容他们再快活些时日吧!毕竟那位大小姐的身份对沧临而言,可不简单!”
“我相信沧临会明白我的用意……也会明白,慧玉会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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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街上,那家清幽雅静的摇香馆内,一位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技师正熟练的烹制着手上的茶水。
与他对座的,正是从冤狱中放出来不久的户司计官,南存策。
“请用。”技师为他送上香茶后,拿起摆在桌边的扇子,打开来摇了摇:“这是才到的夏茶,翠瑾。味道如何?”
“微苦……回甘……还有点瑾草的气息。”
“南计官好舌头!连瑾草那么淡的味道,都能品得出来。”
“楼先生见笑了!在下这舌头,比起先生的,还差得远呢!”
技师摆摆手,又替他添了一盏,浅浅笑道:“术业有专攻!南计官在户司……不就做得很得心应手吗?”
“这还得谢谢先生为我提点一二!”南存策说罢便赶紧起身行了谢礼。
“小事、小事!”技师还是淡淡的笑着,从袖里掏出一张绢帕,抹了抹嘴边的水珠子,“我这开门做生意,难免听到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话。与您也是投缘,算不得提点!……对了,南计官可还记得三年前的举文汇选?”
“当然记得!”南存策想起那张过于俊美的脸,不自然的笑了笑:“那年我也小试了一把,可惜只入了前十。夺魁的……是位姓楚的小公子,那位……可真算得上是才貌双全的翩翩公子!只是不知为何……汇选之后再无那位小公子的踪迹!……先生突然提起举文汇选……?”
“前些日子听到一当年参与过举文汇选的爷们儿提起……说是在小葫芦渡巧遇了一位身着男衫的姑娘,长得与当年那位夺魁的小公子神似!今日突然记起南计官也入过举文汇选,便想着说与您听听。闲话而已!”
“姑娘……”南存策若有所思的愣了片刻,而后放下茶盏笑道:“想必是那位仁兄看错了吧!举文汇选即使是女子也可投文,没有必要刻意假扮成男子参与。”
“也是!”技师一边摆弄着新茶,一边偷偷打量着已经有些魂不守舍的南存策。
没过多久,南存策匆匆告辞。技师目送他离开后,推开了房间的内室门。
“走了?”内室阴影中的人影翘着二郎腿,嘴里嗑着南瓜籽。
“走了!想必此刻正往小葫芦渡去。”
“无论是英雄还是狗熊,皆难过美人关!那年举文汇选后,他可没少打听那位小公子的消息。”
“主人不是想借他掌控户司吗?为何又要送他进虎口?”
“听闻太后原本是要大办祭花宴的,可不知为何,又临时改回了原祭宴请名帖。……主人说,总要有祭品,才能拜得到神明。户司再重要,南存策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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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存策急匆匆的赶来小葫芦渡,无头苍蝇一样的在小葫芦渡的各条小巷中穿来逛去,寻觅着三年前那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总算是在一家包子铺前见到了身着青色长衫,比他记忆中更精致婀娜的‘他’……
慧玉带着一群小孩儿守在陈家妈妈包子铺的笼屉旁,苦苦的等着大包子出笼,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楚琰姐姐,还要等多久呀?”
“快了快了!”
“楚琰姐姐,你又没蒸过大包子,如何知道快了呀?”
“……没蒸过……总见过!”
“楚琰姐姐,那你的‘快了’……是多久呀?”
“就是……‘快了’那么久!”
问东问西的几个小娃并不满意她的答案,低下头去窃窃私语:“我看楚琰姐姐定是不知道要等多久!”
“川哥哥说,楚琰姐姐不会做饭,她怎么可能知道大包子何时出笼。”
“咱们每次见到好看的大哥哥都是提着食盒去的!想必也是知晓姐姐不会做饭,所以才会带着食盒去讨姐姐欢心。”
“我娘说,女娃要是学不会做饭,便不好找婆家!如此一来……楚琰姐姐是不是就嫁不出去,只能做我们的女先生啦?”
“你们几个……当真以为这声量旁人听不见吗?”慧玉喷喷不平的搂住几个娃娃,将他们禁锢在自己怀中。
孩子们立刻嘻嘻哈哈的笑闹起来。
“你们的楚琰姐姐虽不会做饭,但文章诗词却是人中翘楚!”
身后传来赞许,让慧玉不禁寻着声音去找……就见一个穿着绣有青松绿荫的长衫公子正对着她行着见礼:“在下南存策,三年前的举文汇选中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慧玉松开怀里的娃娃,回了一记礼,但依旧一脸茫然:“当年我年纪尚小,又假扮了男子……这位……南公子,怎会认出我?”
“如今姑娘确与当时有所不同,但眉眼之间的神韵……一如当初!”南存策贪婪的盯着她的脸,心中仿佛孵出一只巨兽,疯狂的扑向眼前人。
当年匆匆一面,他便觉着‘他’的身份有异。南家三代驿站管事,从小的耳闻目染助他练就一双‘慧眼’!区区的男女之别,他南存策怎么可能一点都未察觉。
慧玉虽不悦这人看她的眼神,但又不好发火,只好背过身去高声问着陈家妈妈大包子何时能出笼。
“已经好了!”陈家妈妈抬过笼屉,为一群娃娃们每人包了一个纸包。
最先拿到包子的小女娃跑到南存策身边,将手中的包子塞给他后,皱着眉奶声奶气的训斥:“公子哥哥若想吃包子,我的给你便是!但别来同我们抢楚琰姐姐!”
南存策看着手里的包子,哭笑不得,蹲下身去将包子还给了她:“小妹妹,哥哥不想吃你的包子!也不会同你们抢楚琰姐姐!”
“可你那双眼睛,就像是要把楚琰姐姐吃掉似的!”小女娃抱着自己的包子,依旧不依不饶的瞪着他。
南存策尴尬的愣在原地,直到那女娃被别的孩子牵走,他这才赶紧起身走到慧玉身边道歉:“……方才对姑娘冒犯了,还望姑娘恕罪!我……一时激动……”
慧玉一边摆手,一边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南公子不必介怀!我虽对南公子没什么印象,但你我都是举文汇选的同席人,那份忆往昔的心情我还是能理解的。”
“不管怎样,今日的冒昧实为不妥……姑娘是在何处授课,改日我带些纸墨书卷去,当做赔罪。”
慧玉还没来得及拒绝,一旁的彦翀就多嘴道:“欢居!就在前面不远!”
南存策就这样急匆匆的出现,又急匆匆的消失,弄得慧玉一头雾水。
“他刚才说他叫什么来着?”她张嘴咬了一口大包子,看着南存策消失的方向皱眉。
“南存策!”彦翀吃掉手里最后一口面团,拍掉手上的菜屑回答到:“他说,他叫南存策。”
“……这名字好耳熟……南存策……我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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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落下,刚进侯府,连外衫都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子阳尧直接被父亲叫进了内房。
“让你替我去谌周办事,你却给我惹出那么大的麻烦!”
“父亲,是那些刁民故意给我们佑安侯府难看!不仅不合作,还聚众阻……”
“让你去谌周是去监管加固堤坝!不是让你去建什么水神庙!”子阳茂一巴掌拍在桌上,站了起来:“你看看如今闹得……谌周郡守不仅要举告我让你代职,还要举告我佑安侯府借灾敛财!要不是郡都卫领印是我的人,奏告早就入皇城了!”
“……儿子……已经在想办法堵那些人的嘴了!”
“你最好办妥!”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佑安候背过身去,碎碎念到:“真是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太后的祭花宴名帖中只有你娘,这就说明你妹妹的事不知又要拖到何时!你大哥如今是一点音讯也没有,生死不明!你呢?没事找事,惹一身骚!我孟章第一家差点就毁在你小子手里!”
“儿子错了!还请父亲息怒!”子阳尧面无表情的看着父亲的背影,嘴上求着饶。
“罢了罢了!今夜已经晚了,你早些休息,明日起来就给我去把事情好好了结掉!”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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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都城外,一行衣着朴素、操着谌周口音的男女住进了城外的歇脚店中。
“娘,咱们还有多久才到都城啊?”
“咱们已经在都城的城门外了!待明日开了城门,咱们就算是到咱孟章的都城——锦都了!”
“娘,锦都很大吗?”
“当然大!这可是咱孟章的都城,哪有不大的道理。这锦都不仅大,还十分的繁华,今后,咱们娘俩就住在这锦都城了,开心吗?”
“娘,咱家又没亲戚在锦都,入了城,咱住哪儿呀?”
“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今后的衣食住行,都有人为我们打点好!而且,还会为你安排进都城的痒序,将来……指不定我家小叶也能成为女文豪!”
屋中的妇人抱着自己十三岁的女儿,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不好了不好了!着火了!快灭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