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倒霉蛋:左脸鲜红十字架、右脸红色大叉叉。
小姑娘不乐意了,木木然转过身,头朝墙壁。
在程斯樾认知范围内,沟通的首要条件是面对面、眼对眼,这样才能嘴对嘴、心对心。
这样子怎么沟通?
他想让她转过来,伸手撸了一把程墨的脑袋,“你搞行为艺术?表演面壁思过?”
程墨头晕心烦,稍微侧过头,瞥他一眼,又转回去。
露的是右脸,醒目的红色大叉叉颇有喜感。
程斯樾强忍住笑,现在笑肯定坏菜。
“这不是挺好看的。”他想哄两句,哄起来完全不得章法。
程墨上演川剧变脸:“这叫好看?这、叫、破、相。”
程斯樾见状,暗道不好,他借着胳膊长的优势,拽她手腕子:“来,给你打,你也呼我脸。”
程墨不太想理他。
“把我脸打烂,”程斯樾故意把脸凑到她旁边,“你也让我破相。”
“毛病。”
“这样我们更有夫妻相了。”
逻辑鬼才。
“……”程墨吸气,气得想跳脚。
无赖!
病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程斯樾不知在拿什么,整理塑料袋的声音一下响过一下。
没错,这厮故意的。
程墨鬼鬼祟祟地别过头,看他搞什么鬼。
床脚摆满一堆花花绿绿的零食。
溜溜梅、长鼻王、鸭舌、牛肉干、吸吸冻、小小酥……五花八门,全是女孩子爱吃的。
“给我的?”声音透着振奋。
程斯樾乐了,这丫头忘性是真大。
“机场买的,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每样买了点。”
另外半句他没说,这些零食是吴助理照着他家8岁妹妹的零食清单买的。
那么多好吃的,大统华卖得可贵了,程墨舍不得买。
现在,它们堆在床尾,每一个都散发出诱人的香甜气息。
瞬间,程墨有一种昏君被美色迷乱眼的冲动。她闭上眼,稳住呼吸,伸手盲抽一个。
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喜之郎吸吸冻,便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拂开。
“现在不能吃,菌子中毒得吃清淡的。”
“程斯樾!”程墨扭过脸,扮凶状,“你当我是傻驴吗?吊根胡萝卜看得见吃不着。”
“……”
呵,吴助理这个月奖金无了。
下一秒,程斯樾的视线落在她左脸上的十字架,嘴角倏地龟裂,止不住地笑。
“你还笑!”
“不许笑!”
“你再笑,我揍你!”
“程!斯!樾!”
病房外。
白芙已经站了15分钟。
她垂眸看了一眼星光表盘。晚上8点,还有半小时探视时间就要结束。
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儿媳正捧着抱枕揍她的好大儿。
该。
他嘴里开瓢,揍都是轻的。
方尘:“咱们进去打个招呼,就回吧?”
白芙:“你先走,我要陪床。”
“斯樾能乐意?”
“大男人怎么照顾小姑娘?”
“那他老婆。”
白芙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自己生的崽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
难怪这些年,从没见他有女朋友,问就是没有。
哦,敢情他真没有。
“让那小子别高兴得太早,”白芙冷哼一声,“就他那张破嘴,再好的姑娘都得气到跑路。更何况,还没签字不是?顶多算未婚妻。”
方尘摸摸脸,猛然想起枫叶国结婚流程。现在国内领证都不需要户口本了,花九块钱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他心里默念一万遍社会主义好,琢磨着该和白芙去国内领证。
程斯樾拉开病房门:“妈,方叔。”
白芙想进去,被门神挡在门前。
“你干嘛?”白女士绷不住,警告儿子好狗不挡道。
“您杵门口那么久,是想面壁思过还是负荆请罪呢?”程斯樾弯下腰,在白芙耳边低语。
白芙面露悔色:“我给墨墨道歉。”
“行吧。”程斯樾大方让路。
“儿子,你待会儿要帮我说说话。”白芙一紧张,拽住他的衣服下摆,“你媳妇,挺凶的。我怕她连我都揍。”
“放心,咱家不兴家暴。”
程斯樾双手按住老妈的肩膀,把人缓缓推进病房。
“瞅瞅,谁来了?”他拖长调子,“采蘑菇的老姑娘来了。”
“奶奶。”程墨坐直身子。
白芙坐到病床旁,废话不说,直接撩起袖子。
程墨疑惑脸。
白芙人如其名,藕段般的小臂肤质细腻白皙,腕子最细处戴着一只高冰种宽版手镯。
镯子在灯光下几近透明。
她拽了半天,疼得龇牙咧嘴,镯子卡在手背,就是下不来。
于是,程墨看见两个大男人一起帮白芙摘手镯的诡异画面。
“用力。”
“再加点洗手液。”
“疼疼疼,轻点儿!”
程墨不敢说话,她怕一说话,打破眼前这抽象的氛围。
白芙揉了揉红肿的手背,把镯子塞程墨手里。
“墨墨,这只镯子是我妈留给我的,给你戴。”
程墨下意识推拒,“奶奶,太贵重了。”
“不贵,玻璃的,你戴着玩。”白芙宽她心,“你别嫌弃改口费少啊,你收下可要叫我妈妈了。”
白芙的娘家很有钱,这只八位数的手镯是她母亲的遗物,方尘知道白芙最喜欢这只镯子。
她对儿媳真舍得。
方尘借口买水,走到医院一楼,拨了个电话,让对方留意拍卖行最近是否有翡翠手镯,有成色好的收一个,他补给白芙。
见病床上的女孩子墨墨迹迹,程斯樾眼神像两道灼热的激光。怕身上被程斯樾打出俩窟窿来,程墨咽了口唾沫,讪讪接过。
“谢谢妈妈。”程墨小脸热扑扑的。
软糯的一声“妈妈”,还是叠字!白芙的心腔犹如春风过境,舒服得忘乎所以。
她两个儿子,天天对着大王小王两张扑克脸,愣是把家住出了男生宿舍的感觉。
大儿子程斯檐结婚早,媳妇搞摄影拍风光片。想见她一面不容易,人不是在热带雨林,就是在荒漠沙地。可谓神龙见尾不见首。
白芙倒是想和大儿媳亲近来着。
结果大儿媳在她五十岁大寿之际,带她去非洲原始部落。
部落首领给白芙插上鹰隼羽毛,首领夫人往她脸上糊泥巴。
两个小原始人举着手工制作的木盆蹒跚走来。
盆里蠕动着花花绿绿的马潘虫,首领夫人将猴面包树的汁液倒入盆里作为酱汁。
这是一个会蠕动的“生日蛋糕”。
白芙眼一闭腿一伸,差点去阎罗王那儿报到。
许是命不该绝,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
望着眼前这个娇憨的二儿媳,白芙心满意足了。
“真乖。”这会儿白芙看程墨越看越顺眼,就是这张细嫩的脸蛋……
白芙抬掌劈程斯樾肩上:“好端端的脸蛋,被你毁了!”
程斯樾反弹过去:“呵,白毒伞当白鸡枞,瞧把您能的!”
气氛一点就燃。
护士面无表情:“出去,8点半,探视时间到了。”
白芙:“我陪床。”
程斯樾:“我老婆的床我来陪!”
程墨忍无可忍,轰人:“别吵了,都走都走,还我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