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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田府之中,人人脸色凝重。

田夫人看着面色苍白、气息奄奄的儿子,惊得手足无措,哭喊道:“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田伯,赶紧叫人报官。老爷刚出远门,咱们怎么就遇到了这等祸事。”

老管家田伯哽咽道:“已经叫人去了,夫人且安下心来。老奴已经令人快马去请县里最好的几位郎中了。”

约一炷香功夫,一名郎中先行到来,见了田睿中毒之状,大惊失色,上前摸了摸田睿的脉搏,摇了摇头,退在一旁。

田伯忙安慰田夫人道:“夫人莫慌,齐大夫到了就好了。”

田夫人满眼含泪,点了点头。

少时齐大夫赶到,给田睿查看诊脉之后,撕开田睿的衣服,见他腿上有一处指头大小的血斑,周围肌肤却无异常之处,不由得摇头叹息,告诉田夫人:“令郎磕伤了脑袋,所幸并无大碍。只是……只是……”

田夫人颤声问道:“只是什么?”

齐大夫道:“令郎腿上的伤,是中毒之像。而这毒性在下一无所知,只怕是无能为力了,请夫人恕罪。”

这位齐大夫,人称“莒县神医”,行医三十余年,向来是药到病除。田夫人听他这么一说,登时吓得魂飞天外。

一天之内,丈夫离去,儿子中毒,田夫人如坠万丈深渊,只觉眼前一黑,便要晕倒。

就在这时,一名丫鬟急匆匆跑进来,说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田夫人一个激灵,如黑暗中见到一缕亮光,颤声道:“快……快请他来看。”

田员外见了儿子的模样,脸色大变,忙走上前,仔细诊了儿子的脉搏,查看伤口,又在儿子的腿上闻了又闻。

忽然间,他愣在当场,眼神中又是恐惧,又是气愤,口中喃喃道:“好毒,好毒,居然有一天会中在我孩儿的身上。”

田夫人问他怎样,田员外摆了摆手,让田伯取出几锭银子,答谢二位郎中。

待众人走后,夫妇二人关上房门,来到儿子床前。

田员外问道:“睿儿是如何遭的毒手?可曾见到凶手面目?”

田夫人摇摇头,哽咽道:“听学究先生说,睿儿是在回来的路上,执意要寻找当年丢失的‘靖海珠’,因此落了单。我看他直到午后还没有回来,便遣人上山寻找,却不见他的踪影。

直到黄昏十分,在县里粮店当管账先生的陈二哥,在回家途中无意间发现了睿儿,便将他背了回来。”

田员外安慰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咱们孩儿所中之毒虽然厉害,却有破解之法。”

田夫人犹豫半晌,轻声问道:“相公,你常年在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要下毒害咱们的儿子?”

田员外脸露痛苦之色,摇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但睿儿中毒,只怕确是因我而起。”

他看了看床上的儿子,叹了口气,道:“是我昔年受人所托,如今要去办一件极重大、极隐秘之事。可猝然间离开,半路之上,心中牵挂不已。想起家中尚有件事情未办妥,此后不知何日才能与你们母子再见,便转了回来。

岂料迁延半日,竟然惹得此等祸事。我对你不住,如今又连累到孩儿身上,对咱们这个家来说,我就是个不祥之人。”

田夫人哽咽道:“别这么说。咱们一家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一起面对。既然他们已经伤害了睿儿,不义在前,你就不要走了。咱们生死一处,好不好?”

田员外见妻子如此体贴人意,更是凄苦,道:“不可!我必须马上离开。你们是无辜的,我绝不能让你们受到牵连。你不要害怕,我这一去,反倒能保得你们母子周全。”

他抚着妻子的秀发,忆起这些年来,妻子对自己温顺体贴、柔情蜜意,种种好处都涌上心头。又看看儿子,想着从此不能再朝夕相伴,陪他长大,心中愁肠百断。

呆了半晌,他去行李中取出一支木匣,打开了,取了几支极细的银针,在田睿手足少阳、足阳明、阳维各处细细灸治,直过了半个时辰,方才收针。

他满含内疚,柔声对妻子说道:“我已经封住了儿子体内毒性,他性命无碍,只是浑身上下使不得力气,整日奢睡。若要根除,还需到东海之中,寻找一种异草服下。

那异草唤作‘五色浮萍’,根茎透明,开着红黄蓝白黑五色花瓣,极难寻觅。东海之滨的渔民,将之视为至宝,因此价值千金。这寻药之事,就全有劳夫人了。”

田夫人不愿丈夫牵挂,强忍悲痛,道:“相公放心,我准备银子,明天便去寻药。”

送走了丈夫,田夫人陪在儿子塌边,忍不住痛哭一场,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入睡。

次日一早,田夫人唤来田伯,商议寻找“五色浮萍”之事。以她本意,是要请田睿的舅舅前去。

田伯道:“令兄也是生意人,难得空闲。况且本县高县令和咱们有言在先,待到少爷考试回来,两家便要定亲。给少爷治伤,越早越好,可万万延误不得。”

田夫人连连点头,道:“您说的不错,可急切间,不知找谁去才好。”

田伯慨然道:“若夫人信得过,可否差犬子田义去办此事?”

田夫人道:“田伯说哪里话,如何会信不过?只是义儿的媳妇有孕在身,全赖他照看,如何脱得开身?”

田伯道:“这个不妨,我和老伴儿自会帮缺。犬子当初在府中做小厮,是夫人做主,为他说下门亲事,又给他置了一处四合院,让他有家有业。如今有机会为府上稍效绵薄之力,那是他的应尽之分!”

田夫人当即答应,派一名丫鬟前往田义家中帮忙。又与县里的‘汇通钱庄’商议好了,将三千两银子换作交子,留下田义的笔迹指纹。

田义恐家里人担心,又叫上了自己的妻弟同往。

二人走后,田夫人在家日盼夜盼,等待着他们的好消息。好在这一段时间,高县令并未派人前来商议定亲之事。

怎料三个月后,妻弟衣衫褴褛,狼狈返回,只带回了田义写给妻子的一封休书。

田伯闻讯,骂道:“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公子救命的钱,也敢卷跑……”随机气倒在床。

田夫人悲愤过后,念着田伯追随丈夫,勤勤恳恳这么多年,虽然教子无方,然而田义狼子野心才是主因,没有过多怪罪。她知道当务之急,是再行筹备银两。怎奈家中现银已经不多,只剩下一千多两。

田夫人想起自家有一处庄园,值银两千五百多两。县里有家新来的富户姚员外,忙着购置田产,几次想要买下,田夫人都没有舍得出手。如今急需钱用,她只好央人找姚员外商议。

哪知此一时,彼一时。那姚员外一口咬定,出价一千五百两购买,多一两都不要。田夫人一气之下,别寻买家。

东海县有名的几个富户都知道田家急于套现,所出庄园自然是物美价廉。然而都听说这姚员外背景深厚,不愿得罪于他,竟是谁也不肯出手收购。

田夫人无奈,只好令人再次找上姚员外。姚员外毫不客气,再次压价。田夫人着急救儿子,只好认宰。两家好说歹说,最终以一千两成交。

如此一来,田睿中毒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连高县令也知道了,随即遣人到田府,告知田夫人,取消了两家的婚约。

田夫人此刻已顾不上气苦,只想着救好自己的爱儿。

田伯躺了几日,被心中一口气撑着起身,与老伴商议了,将自己的棺材本也拿了出来,凑了一千两银子,非请田夫人收下,说道让老伴今后也一同进府做牛做马,弥补过失。田夫人若是不答应,他老两口便无颜再活下去了。

田夫人一时拗他不过,只好暂且答应。

说起再赴滨海买药之事,田伯责无旁贷,应承下来,道:“只是一件,须得让晓柔姑娘随同前往,好互为照应。她有武艺在身,路上也不会出事。夫人若不允,实不敢去。”

田夫人心照不宣,明白田伯此举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她本不怀疑田伯,只是见他心意已决,便派了自己的贴身丫鬟晓柔,女扮男装,与田伯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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